宋厝在接到警局電話時，在臘月的天嚇出一身冷汗，會議室里合同擺放在他眼前，可他來不及多看一眼，跟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說了句“抱歉”后，拔腿急速奔跑著到了車庫，后一秒，以安全性能著稱的沃爾沃沖出了翡麗公館。

        當(dāng)宋厝開車到警局時，沃爾沃的輪胎在地上摩擦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那車都還沒挺穩(wěn)當(dāng)，少年就從車?yán)餂_了出來。

        走得急，宋厝甚至都忘了將掛在基地入門口的外套帶走，寒冬凌冽的天里，就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羊毛衫。

        “宋好時！”宋厝推開警局的門，一眼就抓住了那個坐在墻邊圍著烤腳暖風(fēng)機(jī)的小姑娘。

        后者聽見他像是有些抓狂的聲音，下意識回頭，那張有些胖乎乎的小臉蛋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笑容。

        宋好時腦袋上帶著鵝黃色的羽絨服連帽，一張小臉這樣看起來顯得更小更圓滾，烏溜溜的大眼睛就算是笑起來，也可愛得不行。穿著見到宋厝，宋好時也忘了自己只有一雙小短腿，先前能坐在這么高的凳子上，完全就是警察小姐姐將她抱上去，這時候就要自力更生跳下來。

        她這動作，頓時又把一顆心臟還沒落回原地的宋厝又嚇得心頭一緊。

        宋厝幾乎是瞬間沖過來，在這小姑娘落地之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亟幼×怂��?

        “咯咯咯咯——”

        宋厝聽著懷中軟乎乎的小姑娘咧嘴發(fā)出來的不知道究竟是在叫自己“哥哥”還是發(fā)笑的“咯咯”聲，終于松了一口氣，不過他的臉色依舊很臭，板著臉看著在自己懷中的小黃鴨道：“還知道笑？”說著，他伸手把宋好時抓著自己胸口衣服的小手捏住，展開掌心向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宋好時感覺到他在生氣，笑聲停了一下，然后低頭盯了盯自己的掌心，將剛才宋厝“打”自己手心的那只手的食指給抱住了，“哥哥。”這一次，她聲音特別清楚，“別氣。”

        宋厝剛醞釀好的一肚子要好好教育她的話，頓時跑得沒了邊。

        “你就是孩子的監(jiān)護(hù)人？”宋厝抱著宋好時走到隔壁的小會議室，做筆錄的警察開始詢問。

        宋厝點(diǎn)頭，拿出證件，這才有機(jī)會問道：“她是走丟被人報警送來的嗎？”平日里照看宋好時的是家里的保姆阿姨，剛才宋厝在警局里已經(jīng)確認(rèn)阿姨不在。當(dāng)認(rèn)識到這一點(diǎn)時，宋厝已經(jīng)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將宋好時抱得有些緊，小姑娘有些不舒服地在他懷里動了動。

        警察搖頭，“你妹妹在地鐵上見義勇為，跟著另一位當(dāng)事人一起來的。”警察說，“不過當(dāng)時她身邊沒有看護(hù)人，我看你也是學(xué)生吧？你家長呢？”剛才宋好時將自己小兜兜里的電話號碼交給警察時，就只有宋厝的電話。

        宋厝贊許一般看了宋好時一眼，到了派出所還知道報自己電話，平日里沒有白教，“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妹妹，現(xiàn)在我是她的監(jiān)護(hù)人。平日里是家里的保姆在照顧她，今天應(yīng)該是走丟了。”說到這里時，宋厝的臉色忍不住難看了一分。

        警察聽見他這解釋，眼中露出一絲詫異，“還有別的長輩嗎？”

        一般而言，像是這樣的小孩，監(jiān)護(hù)人不是父母的，就是爺爺奶奶，鮮少有宋厝這樣看著身份證前不久才成年的。

        宋厝伸手先捂住了宋好時的耳朵，開口平靜道：“沒有，都在空難里去世了。”

        警察張了張嘴，剛要說點(diǎn)什么安慰的話，忽然這時候會議室的門從外面敲響，隨后一個年輕的女子出現(xiàn)在門口。進(jìn)來的女子在看見宋厝時，微微詫異，“你好。”她說。

        宋厝點(diǎn)頭，“你好。”

        “這位小姐就是當(dāng)事人，也是把你妹妹送過來的人。”警察在一旁開口道。

        宋厝聽到這里時，立馬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個子很高，因為現(xiàn)在就只穿著一件羊毛衫，看起來還很清俊，他一手拉著宋好時，給面前的年輕女子真誠道謝：“今天我妹妹的事麻煩您了。”

        宋厝這句感謝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已經(jīng)先一他一步給他鞠了個躬，“是我應(yīng)該謝謝你們才是。”她截斷了宋厝的話，飛快開口道。

        宋厝挑眉。

        經(jīng)過一番解釋，宋厝這才知道宋好時今天干了什么。

        原來對面的女子在地鐵上遭遇“咸豬手”，而自家膽大包天的妹妹居然在那么多人沒有吭聲的時候，按了“報警器”。

        這報警器是宋厝平日里要她出門時就掛在脖子上的，小東西看著不大，但聲音絕對威猛，只要按下報警器，方圓十里都能聽見尖銳的報警聲。

        宋好時雖然聽著大人們講話覺得有些云里霧里，但是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反應(yīng)倒很快。尤其是小姑娘對表揚(yáng)自己的話特別敏感，她得意地朝著宋厝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那奶里奶氣的樣子，就差直接在臉上這些幾個大字——

        快來表揚(yáng)我！

        “當(dāng)時我都有些絕望了。”年輕女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也是一個人，平常沒有遇見過這種事，就在我不知道該不該叫出聲的時候，就是小妹妹忽然一下按了報警器，把車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過來。后來，地鐵警察過來了。”女子溫和地看著宋好時，她笑了笑：“謝謝你啊小妹妹。你好棒。”

        如果不是因為宋好時的舉動的話，她可能就要委屈地咽下這口惡氣，但是因為有宋好時，她知道有人站在她這一邊，讓她更加堅定了報警并且永不接受調(diào)解，讓對方收到拘留的懲處。

        前一刻還想要沖著宋厝求表揚(yáng)的小姑娘，在這一刻真聽見表揚(yáng)時，害羞地一頭扎進(jìn)了宋厝的懷里，甕聲甕氣：“不客氣噠。”

        小會議室的人在聽見她這奶氣極了的聲音時，都忍不住笑了。

        宋好時更不好意思，恨不得將自己永遠(yuǎn)藏在宋厝懷里。

        “小妹妹怎么想到要報警的呀？”一旁的女警察見狀，忍不住笑著逗宋好時問。

        宋好時聽見這話，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嚴(yán)肅，然后伸出自己有些胖乎乎的手指頭，豎起一個“1”，宛如背書一樣開口道：“哥哥說了，女孩子的屁屁不可以隨便被人摸。”

        胖指頭變成了兩根，“哥哥還說了，遇見壞人就報警。”

        說完后，宋好時還像是求認(rèn)可一樣抬頭朝著宋厝看去，那烏溜溜的眼睛里滿是認(rèn)真。

        周圍不論是當(dāng)事人還是做筆錄的警察，在聽到這里時都忍不住又夸了夸宋好時，“真是聽哥哥的話的小姑娘。”

        “真聰明。”

        宋好時不好意思地再一次將自己的臉蛋埋進(jìn)宋厝的脖頸處，“哥哥最厲害的呢，哥哥的話，好好當(dāng)然要聽啦。”

        宋厝拍了拍她帶著鵝黃色連帽的小腦袋，冷冰冰的臉上終于掛上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做完筆錄后，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年輕女子見宋厝都還是個學(xué)生模樣，主動開口說送兩人回去。

        宋厝婉拒，他自己開了車。

        宋好時這時候被宋厝抱在懷里，剛才警察局里有空調(diào)，還不覺得冷，但現(xiàn)在她看著自家哥哥身上就只有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忍不住將自己脖子上白色毛線女童圍巾摘了下來，小胖手抱著宋厝的脖子，一圈一圈將圍巾給宋厝帶上，“哥哥戴！”她趴在宋厝耳邊小聲道。

        宋厝按住她的手，“哥哥不冷。”

        結(jié)果下一秒，宋好時就將自己的小手捂住了宋厝有些發(fā)紅的耳朵。

        “騙子哥哥。”她用著自己那雙清透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宋厝，戳破后者的話，“冰冰。”

        宋厝失笑，默認(rèn)了自家妹妹的控訴。他很快抱著宋好時，放進(jìn)了車后座的兒童座椅里，然后用那雙修長的像是竹節(jié)一樣的手指，靈巧而熟練地將座椅扣好。

        在路上，宋厝這才問后面的小姑娘，“王阿姨呢？怎么你會一個人出現(xiàn)在地鐵里？”

        宋好時一點(diǎn)都不秀氣地打了個哈欠，在做這動作時，那胖嘟嘟的小腳丫子也像是不由自主那般自動翹起來。聽著宋厝的問題，宋好時忍不住噘了噘嘴。

        上周宋好時的鋼琴老師回老家，離開s市，宋厝在征求了自家妹妹的意見后，給她重新找了老師。今天第一天去新老師處上課，是周六，而宋厝今年高三，周六學(xué)校還有課，只有家里的保姆王阿姨帶著宋好時去上鋼琴課。哪里知道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家里的小姑娘竟然就自己走到了地鐵站。

        宋好時揪著自己鵝黃色羽絨度上白色的立體大花朵，那手指頭看起來糾結(jié)極了，圓潤的小臉蛋上滿是猶豫。

        宋厝久久沒有等到自家妹妹的回答，不由從后視鏡里朝她看了一眼。見到宋好時臉上的表情時，他心里一咯噔，立馬打著轉(zhuǎn)彎燈，停靠在路邊。

        宋好時是個脾氣頂好的小姑娘，今年九月在幼兒園，每星期小班都會評選“大家最喜愛的小朋友”，第一名就可以有一枚水晶質(zhì)地的愛心小獎杯。而現(xiàn)在十二月，家里屬于宋好時的獎杯展覽柜里，已經(jīng)放滿了整整一排的愛心小獎杯，她幾乎每周都是最受小朋友喜愛的人。

        可是現(xiàn)在，宋好時那雙眼睛里帶著淚花。

        雖然她已經(jīng)在用力忍住，但最后沒忍住，在看見自己哥哥打開車門時，主動朝著對方伸手，一頭扎進(jìn)了宋厝懷中。

        “嗚嗚嗚哥哥。”在被宋厝抱住的那瞬間，宋好時的眼淚就浸濕了宋厝的肩頭。

        宋厝輕拍著她的后背，他將宋好時抱在懷里，很熟練地在原地踱著腳，說話時，聲音都像鍍上了一層柔光，“怎么了寶寶？”

        宋好時抽抽噎噎，她哭的時間不長，像是覺得丟臉一般，很快用肉嘟嘟的手背抹了兩把自己的眼睛，“不哭不哭。”她自己給自己說著，然后又摟緊了宋厝的脖子，“哥哥。”那聲音又軟又粘人，偏偏讓人生不出來一絲不愉。

        宋厝的聲音在這時候放得更輕了，“寶寶今天是不是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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