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距離終點站越來越近，  車上的乘客逐漸變少，最后到達紀郁檸下車的站點時，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啪嗒”兩聲，  車門開了又關閉。

        公交車發動的那刻，紀郁檸同時往別墅的方向走去。

        風颼颼刮過，  沒了公交車的庇護，直接吹到了臉上，  紀郁檸睫毛抖動了下，低頭瞥了眼手中的玉米。

        路程過半，玉米就沒了熱氣，  如若不是紀郁檸一直握著它，早就涼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溫乎著。

        紀郁檸連同玉米一起，把手揣進了兜，  抬眸繼續向前走。

        但剛抬起頭，  紀郁檸邁起的腳步瞬間頓住，  身子僵在了原地。

        幾步外的廣告牌前，一位身著棕色大衣，  圍著米色圍巾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懷中還抱了只貓，  手中攥著貓的牽引繩。

        女人正低頭看著手機，  但似乎沒有看到想要看到的，  被廣告牌燈光襯著的臉，略顯擔憂的表情就算天在暗也看得清。

        女人將手機塞進口袋，低頭對懷里的貓說了幾句話，  邊撩頭發邊抬眸望向公交站點。

        同樣的，女人看到了站在一米外的紀郁檸。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彼此眼中都閃過了不明情緒。

        方白蹙著的眉瞬間展開，眉宇間的憂慮被笑容代替，潤聲喊道：“小檸。”

        聲音很輕，很柔，可卻直達了紀郁檸內心。

        紀郁檸雙唇翕動，嗓口像是被冷空氣堵住了般，說不出話。唇張了張，最終只能從鼻間發出一道“嗯。”

        方白就知道紀郁檸是這個反應，她輕聲：“站那不冷嗎？快過來。”

        紀郁檸不是不想動，而是看到方白后，雙腿如灌鉛了般難以邁動。

        聽到方白的話，紀郁檸平復了下內心復雜情緒，雙腿的血液才流動，她望著燈光下的女人，邁著小步走向她。

        方白站著沒有動，她想等紀郁檸走到面前，然后一起轉身往回走。

        她有話想和紀郁檸說。

        一米的距離，紀郁檸很快就走完了。

        離近了，紀郁檸看見了方白冷得發紅的鼻尖，耳廓在泛著紅。

        方白沒注意紀郁檸在觀察她，她抱著貝貝轉身，“走吧。”

        “你怎么…在這？”

        問題問出，紀郁檸自己都沒發覺她心里隱隱升起了期待。

        方白猜到紀郁檸會問她這個問題，她把懷里的貝貝展示給紀郁檸看，“遛貓啊～”

        與心中所想的回答不同，紀郁檸低聲反問：“遛貓？”

        面對紀郁檸的質疑，方白笑了笑，溫柔護盾：“你不覺得貝貝已經要胖成豬了嗎？”

        紀郁檸望著貝貝，雖然有些腫，但也是看上去，前幾天紀郁檸才給貝貝洗過澡，她知道貝貝實際上并不胖，只是毛有些炸。

        方白還不知道自認為完美的借口已經被識破，她解釋著為什么會出現在站臺后，“遛貓遛著遛著就到了這兒，想起你沒回家，就想著和貝貝在這里等你一會兒。”

        方白說完等了兩秒，沒等到紀郁檸回話，頓了頓正要繼續說：“我們待了還沒兩分鐘，你就到了。”

        紀郁檸停下。

        方白見狀也停了下來，側過身看著她。

        紀郁檸啞聲叫道：“阿姨。”

        你是來接我的。

        不要掩藏了。

        方白怔然：“怎么了？”

        紀郁檸比平時晚回來了兩個小時，雖然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她是女主角不會死，可是方白還是很擔心。

        尤其想到不該在這個時段出現的陸蕘玫，方白生怕會向上次那樣，紀郁檸在不知情下遭遇到意外，不會死，可是會受傷。

        所以方白在憂心忡忡了一個半小時后，打著遛貓的借口出了門。

        她確實也遛貓了，在別墅前往公交站臺的路上。

        對于紀郁檸突然叫她，方白以為是她的行為讓其厭惡。

        心里不受傷是假的。

        但想象中的指責和冷漠沒有到來，反而語調很低地問她：“為什么不發消息問我。”

        問她為什么不回家，問她怎么還不回家，問她到哪里了。

        紀郁檸低著頭，方白看不見她表情，只能從語氣推測紀郁檸的想法，但對方語氣很平，什么也推不出。

        話語倒蠻像是責怪。

        “怕打擾你。”

        因為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怕打擾你。也因為知道你討厭我，所以怕發了消息，得不到回復。

        方白忽然悶悶的，就算她說是出來遛貓，但以紀郁檸的智商，就算她再掩飾，肯定能猜出來遛貓是借口。

        怎么現在還質問她？

        方白換了只手抱貝貝，朝遠處繼續走，“你應該主動告訴我說要遲回來的。”

        紀郁檸繃緊嘴角。

        是她錯了。

        以學習的名義在外，本就騙了對方，卻還因為這幾日莫名的情緒波動，想知道對方對她的在意有多少，幼稚的等待對方主動。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著，相距不到三十厘米。

        走了兩步后，方白聽到從身后傳來的聲音：“…抱歉。”

        知錯就改的孩子總是能討大人喜歡，認錯態度良好的小孩就更是了，方白向后掃了眼，柔聲：“下次注意就好。”

        紀郁檸“嗯”了一聲。

        方白用余光瞥向紀郁檸，可能是暖色燈光的原因，紀郁檸眉眼間的清冷和嘴角的冷意柔了些，沒有平時那般生人勿近的疏離。

        方白抓住機會，她輕咳了聲對紀郁檸說：“阿姨和你商量個事好嗎？”

        紀郁檸看向方白，輕點了下頭。

        “現在已經是冬天，慢慢天黑的早，按照你平時回家的時間，天就全黑了。”方白停了下，對上紀郁檸的雙眼，“所以阿姨想說，要不你在家學習？”

        其實在陸蕘玫出現沒幾天，方白就有了這個想法，但一直擔心紀郁檸會拒絕，就沒有對她說。直到今天紀郁檸晚回來，方白終于打定了主意。

        “比如視頻通話之類的，”方白接著說，“你放心，在你學習期間，我和吳姨都不會上樓打擾你。”

        又一陣風吹過，這次卻意外的溫柔，只吹動了紀郁檸的劉海。

        而方白撩到耳后的發絲也被吹動，幾根發絲被吹了起來。

        方白纖纖手指撩了撩頭發，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紀郁檸，柔軟地問她：“好不好？”

        口袋里，手握著的玉米突然又有了溫度，發著熱，剛剛只能暖手的玉米，現在卻灼著紀郁檸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著。

        熱意從心臟出發，流竄到四肢，不一會兒，紀郁檸全身遍布暖意。

        太熱了。

        紀郁檸抽出手想要降溫，可體內的熱意絲毫沒褪下。

        方白等著紀郁檸回她話，就見對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東西，“玉米？”

        紀郁檸低頭看了眼，抬手將手里的東西遞到方白面前，低聲：“給。”

        “你不吃？”

        紀郁檸垂眸：“甜的，不喜歡。”

        方白問：“不喜歡為什么要買？”

        “…”紀郁檸緩了下，想起老板說的，“暖手。”

        “很冷嗎？”方白低下頭，自然地伸手觸碰紀郁檸拿著玉米的手背。

        接觸的那一刻，紀郁檸抬著的胳膊僵住。

        感受了下紀郁檸手的溫度，方白低喃：“還可以。”

        方白拿過紀郁檸給她的玉米，將貓遞到紀郁檸懷里，“你抱下貝貝。”

        懷里一沉，紀郁檸下意識低頭，等她手在貝貝頭頂抓了抓，安撫過它的情緒后，紀郁檸撩動眼皮，想要去看方白。

        結果眼前突然出現一抹白。

        等到紀郁檸反應過來，方白已經將圍巾繞在了她脖子上。

        方白看著她用圍巾系在紀郁檸身前的蝴蝶結，毫無違和感的模樣讓方白彎了彎眸，她抿笑問紀郁檸：“這樣就好多了吧？”

        我不需要。

        紀郁檸該這么說的。

        可纏繞在鼻間的淡淡香氣，是屬于方白的體香。

        話忽然就哽住，說不出來了。

        如同下車看見方白的那個瞬間。

        那個失落情緒被廣告牌前身影填滿的瞬間。

        紀郁檸屏氣：“…嗯。”

        公交站臺到別墅區按照正常速度，需要走十五分鐘。

        方白和紀郁檸用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走了不到四百米。

        路邊的兩排路燈照著回家的路，樹坑里的白燁樹指引著方向，靜謐的柏油路上，樹影如畫。

        方白雙手握著玉米，玉米的溫度適中，可以說是沒有熱氣，起不到暖手的作用。

        方白忽然想起件事，她轉頭問紀郁檸，“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紀郁檸抱著貓，“嗯。”

        真可憐。

        方白心想。

        方白剝開套著玉米的塑料袋，然后把它舉在了紀郁檸面前，“咬一口？”

        “…”

        近距離下，紀郁檸已經聞到了玉米的甜，她下意識要拒絕。

        可是當紀郁檸視線從玉米上離開，看到方白微閃的眸光后，她不自覺點頭。

        還沒等紀郁檸俯身去吃，玉米已經被方白遞到了她嘴邊。

        紀郁檸只好小咬了一口，吃進嘴后，口內霎時四溢著玉米清香，咀嚼后，米粒汁水在口中爆開。

        很甜。

        紀郁檸眉皺了起來。

        喂紀郁檸吃過，方白低頭在另一端咬了一口，她沒看見紀郁檸皺著的眉，只感覺甘甜彌漫口腔，掃除了整晚的憂慮。

        方白眉彎了彎，看向紀郁檸問：“怎么樣。”

        紀郁檸眉已經展開，她看著方白臉上的笑意，心驀地跳了跳，面色不顯，一臉平淡道：“甜。”

        “我也覺得，但你不喜歡。”方白說。

        方白收起玉米，將其拎在了手中。

        “快回家，阿姨做飯給你吃。”

        說著方白從紀郁檸懷里抱過貝貝，轉過身邊逗著貝貝邊向前走著。

        橙黃色的月牙兒高掛在天際，星辰在旁微閃，方白的背影被燈光拉長。

        靜謐的四周，耳邊是砰砰的心跳聲，就算沒有了暖手的東西，身體也全然沒了冷意。

        這幾日的莫名好像有了答案。

        紀郁檸頓在原地幾秒，才緩緩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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