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方白回了家。

        方白在玄關(guān)處換鞋時，恰好下樓的紀郁檸聽到門口的動靜，停下了腳步。

        等到方白繞過玄關(guān)，  抬頭便與樓梯上站著的的人對視在了一起。

        已經(jīng)很晚了，紀郁檸還穿著白天的衣服，  臉上稍有疲色，看來是一直忙到了現(xiàn)在。

        下午方茂洲說的話縈繞在方白腦海，  她心有感觸，率先跟紀郁檸說話，“才忙完嗎？”

        紀郁檸：“嗯，  阿姨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跟老頭他們吃了頓飯。”說起吃飯，方白問，“你晚飯吃了嗎？”

        她怕紀郁檸會忙到連飯都顧不上吃。

        紀郁檸點頭：“吃過了。”

        簡單的對話沒有將方白心里的觸動壓下，反而在她每個問題都能得到紀郁檸回應(yīng)時，  暖意流竄在了身體各處。

        紀郁檸這時準備下樓了。

        可她剛有所動作，  停留在方白身上的眸光讓她不得不停下。

        只見方白張開雙臂，  手指斜沖著地面，一副要抱人的模樣。

        方白確實要抱人，  她如水的眸望著紀郁檸，“過來，  阿姨抱抱。”

        紀郁檸眉尾輕揚，  訝異女人的主動。

        雖奇怪，  但情形少見，紀郁檸不會多問一句。

        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紀郁檸邁步走下樓梯。

        距離方白只剩一步距離時，  方白走上前將紀郁檸擁入懷中，頭自然地埋進紀郁檸的肩膀，  一言不發(fā)。

        兩人鼻間是彼此的體香。

        紀郁檸下樓是倒水的，此時她右手還握著杯子，她只能用空著的手撫上方白的后背，輕輕拍了兩下像在安慰，頭側(cè)低著問：“阿姨怎么突然熱情？”

        擁抱是最好的安慰藥，短暫的擁抱后，方白的情緒得以緩解。

        她松開紀郁檸，后退一步稍稍拉開了與紀郁檸的距離，柔聲說：“沒什么，就是看到你送給老頭的那些禮品了。”

        紀郁檸面上情緒不變，問：“方總沒有收起來？”

        方白輕笑著說：“都放在了我房間，堆得整整齊齊的，我還拍照了，你要看嗎？”

        紀郁檸說不用：“我知道都是些什么。”

        方白想到她和方茂洲從臥室出來后，方茂洲一句小聲嘟囔，她嘴角翹了翹，對紀郁檸說：“老頭說那些中老年補品不如不送。”

        這次紀郁檸情緒有了變動，她問：“方總的意思是我送錯禮了？”

        方白以為紀郁檸誤會了，附聲說：“沒有，他很喜歡，就是他覺得現(xiàn)在還用不上。”

        紀郁檸露出一抹淺笑，明知故問地說：“我的意思是如果送對了禮，方總是不是就會告訴我一些阿姨的消息？”

        方白心倏地跳了一下，不管送給方茂洲什么，只要沒有她的同意，方茂洲都不會告訴紀郁檸的。

        她有些心虛，見紀郁檸靠了過來，方白向后退了一步，腳跟貼到沙發(fā)壁。

        方白順勢坐下，對紀郁檸道：“下次直接送我禮物，我告訴你我在哪。”

        方白單手撐著沙發(fā)，翹腿坐在沙發(fā)邊邊上，紀郁檸筆直地站著，她看向方白時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本就清冷的眸因為低睨的狀態(tài)更增添了分涼薄。

        好在紀郁檸的眉舒展著，唇也揚著不明顯的弧度，她語氣清淡道：“我知道阿姨在哪。”

        方白眼神如絲，仰頭望向紀郁檸等著后文。

        棕色的發(fā)一邊散在胸前，遮了半張側(cè)臉，另一邊披在后肩，微卷的發(fā)梢勾著，連同耳邊的碎發(fā)透著幾絲慵懶。

        溫度好像有上升的跡象，紀郁檸喝下杯內(nèi)最后一口水，當涼水從嗓口滑下，那股涼意壓制了體內(nèi)的燥熱后，她才說：“阿姨之后會一直在我身邊，不需要再去打聽。”

        方白說的是一句玩笑話，那么按照她想的，紀郁檸說的應(yīng)該也是同樣的，然后這個話題就會在玩笑話中渡過。

        可聽到紀郁檸話的內(nèi)容，方白也不知道為什么沒順著她所想的方向走，而是說：“這怎么可能呢。”

        方白嘴角的笑收了收，“總不能你以后跟你女朋友結(jié)婚了，還要繼續(xù)跟我住吧？”

        方白說完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不對，按照她和紀郁檸的相處，她還不知道紀郁檸的性向，反倒紀郁檸有知道賀紫顏喜歡她，但知不知道她的性向就難說了。

        話想要撤回卻沒有機會，又不是在微信，且她說話的聲音很清楚，想要祈禱紀郁檸沒聽見不行。

        “我說的對吧？”她問。

        方白鎮(zhèn)定起身，語氣自然說道，“今天就先到這，我有點累，先上樓了。”

        從紀郁檸身邊走過，紀郁檸閉口不言讓方白松了口氣，腳步輕快地走向樓梯，正當她一只腳即將踏上樓梯時，身后響起紀郁檸的一道低喃：“女朋友？”

        方白腳停在半空，頓了頓繼續(xù)下落時，又聽到紀郁檸問：“阿姨怎么知道的？”

        腳收回到平地，方白低垂著頭，五官快速地皺了一下，轉(zhuǎn)身看向紀郁檸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什么也看不出了，她不懂地問：“知道什么？”

        方白以為只要裝作不知道，紀郁檸就會跟她一樣裝無事發(fā)生過。

        可一向精明的紀郁檸突然實誠起來，她一字一句說：“知道我喜歡女生。”

        方白抿唇，這讓她怎么說？

        空氣安靜了幾秒，方白還在心里整理著措辭，就聽紀郁檸又道：“阿姨也是吧。”

        方白眼睫閃動，眸中的水光泛著波瀾，答應(yīng)了不再騙紀郁檸，而且這種事也沒什么不好承認的，跟紀郁檸的坦然一對比，她再扭捏下去就有點小家子氣。

        方白點頭說：“是。”

        紀郁檸眼底有過興味，“那阿姨以前怎么還讓廖阿姨給你說親？”

        “你怎么就知道說的不是女生呢？”因為前面的條件苛刻難找，方白有一點就沒有說，而沒說的那點就是要求對方是女性。

        紀郁檸：“哦。”

        “？”

        哦？這什么反應(yīng)？

        紀郁檸撩眼，淡淡道：“其實有一件事我忘記告訴阿姨了。”

        “什么？”

        “當年我忘記把阿姨的擇偶標準發(fā)給廖阿姨了。”紀郁檸半真半假地說。

        怪不得她沒收到廖黎發(fā)來的任何消息，方白半開玩笑：“原來是你斷了我的桃花運。”

        “是嗎？我怎么覺得阿姨桃花不斷。”

        方白笑了笑，“打趣起我來了？”

        轉(zhuǎn)身，“上樓了。”

        －

        回了房間，方白洗漱后坐在床邊，低頭看著手里的東西。

        是她那個舊手機。

        紀郁檸今天還給了她。

        手機保存的很新，而且還能開機。

        微信顯示了很多條未讀消息。

        是木雪柔賀紫顏廖黎發(fā)給她的，發(fā)了幾十條后得不到回復(fù)，也就沒有再發(fā)了。

        方白視線下移，沒有看到紀郁檸的。

        哦，也是，她把手機就留給了紀郁檸，對方自然不會發(fā)消息給她。

        三下敲門聲響起，然后就是“咯吱”一聲。

        紀郁檸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她穿著那件白色短袖，束起的發(fā)散在肩后，看樣子也是剛洗漱完。

        方白輕聲：“怎么了？”

        紀郁檸把手里的杯子遞給方白，“牛奶。”

        方白下意識接過，她沒喝，瞥了眼牛奶問：“干嘛讓我喝這個？”

        “助眠。”紀郁檸說。

        她刷了牙，其實不太想喝，但又不想拒絕紀郁檸的心意，“好吧，謝謝。”

        方白抿了一口后，看向紀郁檸說，“今天累了一天，早點去休息吧。”

        方白說完就又繼續(xù)喝奶了，可余光卻看見紀郁檸脫鞋上了…她的床。

        一口奶差點嗆到，方白忙咽下嘴里的牛奶，望著已經(jīng)上床的人，略驚訝問：“小檸，你這是？”

        紀郁檸跪坐在床上，雙手撐在膝蓋前，眼尾上挑：“阿姨不是讓我早點休息嗎？”

        是這樣沒錯。

        但她說的是讓你回房間休息，而不是在她床上。

        紀郁檸已經(jīng)側(cè)躺到了另一邊，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單手撐著腦袋，正盯著方白看。

        與方白對視的瞬間，她拍了拍床面，“阿姨喝了奶也就睡吧。”

        方白有種她是小孩的錯覺，不過她還是聽從紀郁檸的話，將剩余的半杯牛奶喝掉。

        方白起身把杯子放到遠處的小圓桌上，她沒上床，而是看著紀郁檸，柔聲問：“是要跟我一起睡？”

        “嗯。”紀郁檸沉聲。

        放在之前，方白或許就同意了，但她們彼此才坦言了性向，這和以前心知肚明但面上表現(xiàn)得一無所知是不太一樣的。

        方白這么想著，同時把話對紀郁檸講了出來，“可你知道阿姨跟你一樣，都喜歡女…”

        床上的人幽幽問道：“難道阿姨對我有想法？”

        怎么就想到這了？！

        方白快速搖頭：“沒有。”

        許是被紀郁檸的話震驚到，方白身體猛地熱了起來，就連雙頰也涌上了熱意。

        以至于方白微垂下眸，沒看紀郁檸。

        她在想，是哪方面的表現(xiàn)讓紀郁檸覺得自己對她有想法。

        低著頭的方白不知道，紀郁檸說話的時候眼里滿是調(diào)笑，根本不是認真問的。

        “阿姨否認的好快。”

        快到讓紀郁檸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方白抬眸，低聲：“這是當然，我是你阿姨。”

        紀郁檸鼻間發(fā)出一道輕哼，“那阿姨顧慮什么？”

        方白恍然，對啊，她顧慮什么？

        “那為什么要跟我睡？”她不顧慮了，開始好奇了。

        紀郁檸換了個姿勢，頭抵著床頭的軟墊，手指將方白枕頭的褶皺捻平，漫不經(jīng)心般說：“習(xí)慣了。”

        她是陪睡娃娃？

        “我可以問阿姨一個問題嗎？”紀郁檸又說道。

        方白：“…什么？”

        紀郁檸緩緩坐了起來，語氣略帶受傷地說：“阿姨剛才否認的太快，打擊到了我的自信心。”

        方白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她紀郁檸的自信心怎么會這么容易就被打擊到，可當看到紀郁檸含愁的雙眸時，想法有了松動。

        …她語氣是不是真的重了？

        “你想問什么？”方白道。

        紀郁檸把躺下弄亂的發(fā)撩到耳后，一雙冷眸此刻含著看不清的情欲，慢條斯理地說：“我想問，如果你不是我阿姨，對我會有類似喜歡的想法嗎？”

        她的語氣很淡，似乎真的很想從方白的回答中找回信心。

        如果不是紀郁檸的阿姨…

        方白默念了一遍紀郁檸的問題，望向床。

        黑發(fā)白衣，冷眸薄唇，腿側(cè)彎坐著，白皙如月牙，清冷卻不失性感。

        如夏日的雪，可遇不可求。

        僅一眼，她就撇過了頭。

        再看向紀郁檸時，方白回答：“會也不會，你太小了。”

        紀郁檸低頭看，“小嗎？”

        方白額前浮出三根黑線，“我說的是年齡。”

        “嗯？”紀郁檸眉眼間閃過不解，“阿姨好像比我小，不是十八嗎？”

        方白被逗笑，她走到床邊坐下，“不是不吃糖，怎么嘴這么甜？”

        紀郁檸撩眸，淡聲道：“因為想被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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