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要談一談，  方白就沒想要逃，她知道逃也沒有用。

        之所以后退，不過是怕這么近的距離，  被紀郁檸看到她眼中的慌亂。

        習慣和接受真的不同嗎？

        紀郁檸說話時直接跨過了兩人之間無形的屏障，站在方白面前逐條解析著，  讓方白無法再魚目混珠。

        習慣，因反復接觸而適應。

        接受，  領受采納。

        兩個詞的解析不一樣，用詞也就不同。它們本不能用來形容一件事，可此時它們用在方白身上，  再也合適不過。

        它們不是被方白弄混了，而是…被方白混在了一起。

        方白習慣身邊有紀郁檸，自然而然的，她忽視了自己的想法。知道紀郁檸的心意后，  方白只是震驚了一下，  便把紀郁檸的那份喜歡融入了她的生活中，  現在想想，她為什么能夠如此輕易的接受？

        方白心跳漏了一拍。

        后知后覺的情感猶如拍岸浪花，  一下又一下，越發洶涌地沖刷著方白的內心。

        所以——

        她喜歡紀郁檸？

        方白想要否認，  可這樣無法解釋接吻時她的心不由己；她想承認，  可又有什么攔截著她，  告訴她這是不対的。

        喜歡紀郁檸是不対的，跟紀郁檸在一起也不対。

        潛意識里，就像搶了…搶了誰的女朋友。

        是木雪柔。

        方白胸口一陣抽痛。

        她說要等小木回國，  看紀郁檸回歸劇情，可是現在…她卻先一步淪陷。

        掙開紀郁檸的手，  方白看向紀郁檸的眼神復雜，可面色不改，她坦然自若道：“那小木呢？”

        如果換成別人，方白或許根本不會在意，但那個人是木雪柔，是官配。

        是就算紀郁檸說了喜歡，也無法讓方白対自己做出妥協的人。

        方白聲音輕柔，可說出來的話卻讓紀郁檸眼里的溫度降入冰點。

        這種濃情蜜意的情況下，她的阿姨居然還在想別人。

        好幾次了，每到關鍵的時候，方白都會提起木雪柔，可是每一次問，方白又都會否認。

        紀郁檸不知道該信方白的表現還是信她說的話，讓她無從下手。

        空氣流動，紀郁檸抑制著情緒，露出自認還可以的微笑，卻不知嘴角的弧度有多僵硬：“雪柔怎么了？現在不是在說我們的事嗎？”

        方白望著紀郁檸，眸中柔光不減，可增添了幾絲冷靜。

        提起木雪柔，是因為她想要理性対待這份感情。

        如果她隨心而動，承認自己喜歡紀郁檸，和紀郁檸在一起，清醒地沉淪在愛情里。

        可…木雪柔回國后呢？

        她們三人糾纏在一起？還是什么？

        方白沉默不語，紀郁檸再也忍不住，她冷笑著問：“還是說阿姨喜歡的是雪柔？”

        “我不喜歡小木。”方白眼睫眨動，隨后垂下，“是小木…喜歡你。”

        紀郁檸翻涌在胸口的怒意驀地滯住，就連表情都怔了下。

        方白說的煞有介事，紀郁檸卻知道不可能。

        不過紀郁檸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這是不是可以說明，方白在吃醋？

        然而方白沒有絲毫醋意，她只是陳述了她自認為的事實。

        紀郁檸不知道這些，她眼里的冷意漸漸回暖，輕聲說：“所以因為別人喜歡我，你就要把我推給別人？”

        任誰知道，不得夸方白一句活菩薩？

        方白垂眸望地，看著紀郁檸邁步離開了她面前，但沒走遠，只走到了桌子邊。

        撥號聲響起。

        方白望向紀郁檸，対方拿著手機走了回來。

        視線無意掃向手機屏幕，僅一眼就看清了備注。

        淡然的表情開始瓦解，方白有些無措地看著紀郁檸問：“為什么要給小木打電話？”

        紀郁檸：“沒什么，證實下阿姨的話。”

        證實…

        方白舔了下唇，“你，你可等小木回國再——”

        方白說不下去了，照她所想，紀郁檸撥通這個電話不應該是好事嗎？為什么她第一反應是想要阻止？心中隱隱的慌亂是怎么回事？

        抽痛感再一次席卷。

        電話也在這個時候被接通了。

        紀郁檸點開外放。

        一道很軟的嗓音傳來，“郁檸？這個時間點京上是中午吧？你工作不忙？那怎么不陪方阿姨？”

        最后一句話木雪柔聲調揚了下，含著曖昧的調侃。

        方白聽出來了，目光在紀郁檸和手機上延緩地轉了一圈，略有不解。

        紀郁檸斜了眼方白，將后者眼里的疑惑看在眼中，隨后看向手機，低聲說：“我跟方白告白了。”

        方白猛然抬眸。

        空氣都被震驚到凝滯了幾秒。

        “真的嗎？！”木雪柔興奮地問，“你怎么跟方阿姨說的？我想聽。”

        “等你回來說。”

        “現在不能說嗎？”

        “嗯，有個問題想問你。”

        紀郁檸說話時一直看著方白，方白才從紀郁檸話里回過神，發現紀郁檸看她后，倉皇轉頭。

        木雪柔應聲：“你問你問。”

        語氣還含著未褪的激動。

        “方白說你——”

        話說一半，紀郁檸的嘴被人捂住。

        鼻間一抹芬香，紀郁檸順著瑩白的手臂看去，方白一臉緊張地看著她。

        対上紀郁檸的視線，方白急忙搖頭，示意讓紀郁檸別再說。

        她說是跟紀郁檸說，但紀郁檸問木雪柔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有種跟自家人說悄悄話，被別人聽到的尷尬，也…太丟人了。

        方白不知道，紀郁檸是故意提到她的名字，想要看她是什么反應，算是…小小的報復？

        被方白手遮住的唇，在看到方白的慌張后，揚起了抹弧度。

        等不到紀郁檸的后半句，木雪柔出聲詢問：“方阿姨說我什么？”

        紀郁檸看向方白。

        ——阿姨松手。

        方白眨眼。

        ——你別亂說。

        紀郁檸挑眉。

        ——不是阿姨自己說的？

        方白頓了一下，抿唇。

        ——你換個委婉的問法。

        紀郁檸瞇了下眼。

        方白感覺一抹溫熱貼上，紀郁檸吻上了她的手掌心。

        同時紀郁檸望著她。

        ——好。

        方白訕訕收回手。

        紀郁檸頓了下后回：“沒什么，阿姨好奇我們是怎么成為朋友的。”

        問的確實很委婉，甚至跟喜不喜歡完全不掛鉤，方白稍稍放下了心。

        木雪柔那邊默了默，然后小心地問：“方阿姨在旁邊嗎？”

        見方白擺手，紀郁檸擰聲：“你說吧。”

        木雪柔沒多想，她說：“其實，”

        木雪柔遲疑道：“我就是覺得你可憐，之前方阿姨那么対你，你又沉默孤僻，加上咱倆又是同桌，所以我才…”

        和你做朋友的。

        頓了幾秒，木雪柔軟聲問道：“你沒生氣吧？”

        “不會，”紀郁檸輕聲，“謝謝。”

        木雪柔笑道：“你就這么跟方阿姨說，不過不要把有關方阿姨的那句講出來，我怕方阿姨生我氣。”

        紀郁檸說：“她不會。”

        她大度的很。

        木雪柔嘻笑了聲，問：“還有要問的嗎？沒有我就掛電話去睡覺了。”

        方白以為紀郁檸會就此掛掉電話，結果卻聽紀郁檸說：“還有一個。”

        木雪柔奇怪紀郁檸今天的話多，“你說。”

        紀郁檸聲音沒有起伏，平靜的像是在例行公事，她問：“你喜歡過我嗎？”

        方白心跳加速，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蔓延全身。

        明明從字里行間就聽出來木雪柔対紀郁檸沒有那種想法，但紀郁檸還是問了。

        就像是接通電話后的第一句，出乎意料，給足安全感。

        氣氛微妙時，一道怒吼從手機傳出：“紀郁檸你要不要臉？！”

        走到木雪柔身邊，正好奇是在跟誰通電話還一臉笑意的人，聽到這句宛如求愛的話火氣一下冒了出來，賀紫顏対著手機，質問：“信不信我告訴方阿姨？！”

        賀紫顏的出現比木雪柔的回答還能說明問題。

        目的達成，紀郁檸掛斷電話。

        方白怔然地看著紀郁檸，幾秒后，小聲問：“小賀怎么在小木那？”

        難怪這幾天沒看到她。

        紀郁檸清冷的眸望著方白：“那看阿姨怎么想了。”

        怎么想？

        賀紫顏的反應很激烈，像是吃醋，所以…

        方白難以置信地看向紀郁檸，“她們倆？”

        紀郁檸低聲：“嗯。”

        消息的震驚程度不亞于當時知道紀郁檸喜歡她，方白抿唇不語，轉念，她想到了件事。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給小木打電話？”

        紀郁檸眸光微閃，“我說了阿姨會信嗎？”

        不如讓方白親耳聽見。

        一直以來糾結的事情，被一通電話簡單解決。

        認知轉變的太快，方白心態還沒來得及調整，耳邊響起紀郁檸的聲音：“雪柔雖然沒有回答，但我想阿姨應該聽得明白，她沒有喜歡我。”

        方白：“…嗯。”

        紀郁檸挪腳，靠向方白，“我也從來是把雪柔當成朋友，不管是你來或者沒來。”

        方白不會平白無故說木雪柔喜歡她，那么就一定是她知道些什么。

        回應紀郁檸的，又是一聲：“…嗯。”

        幾分鐘前還堅定地說要冷靜対待的人，此刻因為心里唯一的阻礙消散，面対紀郁檸的步步緊逼，所有的節拍被打亂，方白一時失語，她能回應紀郁檸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

        紀郁檸雙手捧起方白的臉，拇指在方白嘴角處摩挲，一圈又一圈。

        在紀郁檸的雙手支撐下，方白輕微仰頭，脖頸與下顎彎成了條好看弧度，方白眼尾微紅，泛著水光的眸凝視著眼前人。

        兩人深情対望著，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有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氛圍如同魚溺水般緊密，胸腔處的共鳴持續著。

        連同空氣也催促著，撮合著，起哄著。

        握住紀郁檸的手腕，方白緩緩閉眼，黑暗隔絕了紀郁檸的視線，卻沒有隔斷紀郁檸的感情。

        閉上眼，反而更能真實地感受到紀郁檸。

        方白隨心而動，在它的指引下，黑暗中慢慢貼上前，在紀郁檸唇角落下了一個很淡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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