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紅色繡花鞋十
離謝寧房間最近的應(yīng)如婉先到門口, 可惜以一己之力怎么推也推不開門,只得使勁地拍門,急促地問道:“謝寧?出什么事了?”
謝寧這才抬頭看向門口、窗戶, 皆沒有被人從外面打開過的痕跡。
那么眼前這個人是怎么進來的?
原著只是以尋常古代為背景的,并不是奇幻,自然就沒有鬼魂這一說, 雖說對方這番模樣跟鬼沒什么分別,但很明顯是人。
目光落到敞開的柜子,謝寧眼睛驟然睜大。
不會吧,不會是從柜子里面出來的吧,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由不得她不信。
也就是說自己從院子回到房間里后,接下來的時間, 柜子里一直藏著別人, 單是想想都寒從腳底起, 直竄背脊骨。
瘆得慌。
“有人闖進了我的房間。”謝寧邊回應(yīng)如婉,邊緊盯著穿著血紅色繡花鞋的女人。
對方細長的指甲還帶著些血絲,瞧著就恐怖。
她被掐過的脖子火辣辣一片疼。
謝寧不敢松懈,所以分不開身子去挪開擋住門板的木桌子, 握住匕首的手微微顫抖, 女人看著她哈哈大笑。
笑聲透過門板傳出去,應(yīng)如婉更加著急。
笑了一會兒,女人的笑容忽然凝固, 收放自如, 宛若演技精湛的戲子, 問了一個似乎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問題, “你這是要殺我嗎?”
她面上鋪著的粉簌簌地掉了不少。
顛倒是非!分明是她要掐死自己, 謝寧聽到這句話,心情有些浮躁,直接殺人肯定是不在選擇范圍之內(nèi),剛想開口反駁跟質(zhì)問。
砰一聲,門板倒了,砸落到原本擋住它的木桌子上。
謝寧偏頭看過去,先看到的是許扶清。
他一頭青絲沒有發(fā)帶束縛著,垂落到腰間,紅衣被夜風吹得輕晃,所站位置背對著月光,整張臉陷入陰影之下。
朦朧間難辨容顏,只能大致瞧見線條柔和的面部輪廓。
不過腕間的銅鈴鐺辨識度極高。
女人仿佛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一臉驚恐地捂住耳朵,看向門口。
少年踹倒門板后,慢悠悠地抬手推開木桌子,溫和的眉眼微蹙,貌似對空中飄起的煙塵頗為嫌棄的樣子。
謝寧望著他,握匕首的指尖一頓。
前不久才讀取了女人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即便眼下情況危急,她腦子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回想那些畫面,里面的他跟現(xiàn)在的他緩緩地重疊在一起。
心頭猛地一震。
人的記憶是不會作假的,許扶清以前去過東京城,還坐在梅花包子鋪下點了一碟包子,而他跟自己說沒有吃過梅花包子和陳家油餅。
不過說的可能也是真的,畢竟許扶清夾起包子的那一刻,女人出聲打斷了他。
也許、也許后面沒吃就走了。
可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他去過東京城,那么一定比她更了解東京城的一切,一旦說錯些東西
謝寧屏住了呼吸,涌起后怕。
幸虧她知道自己并不了解東京城,平日里也不揭短處,要不是別人提起,大多不會主動談及。
應(yīng)如婉愣了愣,連忙上前也跟著推。
剛剛她不知所措地拍門之際,聽見背后響起一道聽不出什么感情卻又帶著萬年不變的溫柔聲音,顯然是很好聽的。
但自己就是莫名聽得膽怯。
他只說了兩個字:“讓開。”
身體比腦子先行一步,應(yīng)如婉讓開了,等看清來人是許扶清之后,有點兒不太敢相信。
因為夫子的房間都安排在距離院子門口很近的地方,離她們的房間比較遠兒,按理來說,就算他們能察覺到這邊的動靜,也該是衛(wèi)之玠和沈墨玉先來。
應(yīng)如婉也沒糾結(jié)很久,推開木桌子就走進房間。
比她先一步的許扶清視線落到謝寧拿著匕首抵住女人脖子的手,唇角淺淺地勾起,還未待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他冰涼的掌心蓋上她的手背。
“你怎么在抖?”
少年莞爾一笑,笑容在看到謝寧脖頸的鮮紅指甲撓痕后僵硬了,指尖輕輕地碰上去,聽到她失控的吸氣聲,眼神被詭異占據(jù)著。
“好難看,她弄的?你為何還不殺了她。”他輕聲細語地循循善誘著。
難看指的是哪里,謝寧知道,是自己被撓過的脖子。
停頓了下,許扶清又勾起浮于表面的笑,看著就不舒服,似好心地建議道:“謝寧還是無法自保,這樣會容易受人欺辱的,那便讓我來幫你吧。”
覆在謝寧手背上的大手用力。
匕首稍微地劃破了女人的脖子,些許血液從皮膚表面冒出來,染到帶著冰冷寒光的匕首上,鮮血的味道濃烈,藏在許扶清身上的蠱蟲想爬出來。
看著這一幕的應(yīng)如婉震驚地捂住了嘴巴。
“殺了她吧。”他溫和的語氣變得冷淡,“謝寧啊。”
謝寧快速地收住力度,反觀許扶清卻還是沒放開手,她是絕對不想殺人,雙手沾滿血液便不再是自己了,無奈之下只好松開匕首。
哐當,砸落地面。
女人沒反應(yīng),失神落魄地望著許扶清的臉,像是透過他看誰,一聲不哼,謝寧沒錯過她的表情,想起對方記憶畫面中的那聲‘秦玉’。
有無法言喻的古怪,謝寧雙手無意識地攥緊。
許扶清倒也不生氣,撿起匕首,輕輕地笑了聲,笑意不達眼底,“謝寧,即使我?guī)湍悖氵是下不了手呢。”
謝寧收回視線。
她看著他的笑容,微微張了張嘴,像是很遲鈍地回答他上一個問題,語氣卻不亢不卑。
“你錯了,我并非無法自保,若是我無法自保,那我在你們來之前就死了。”
“謝寧說得好像也對啊。”許扶清眼睫低垂著應(yīng)。
謝寧聽著松了一口氣。
林少如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很快就趕了過來,見到女人,腳步放緩了。
“娘。”他彎下腰,雙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態(tài)度畢恭畢敬,面對外人的清冷一去不復(fù)返,一時間似換了一個人。
其實林少如也不知道女人會從寺廟里提早回來。
謝寧看著他們,瞇了瞇眼,“她是林姑娘的?”
林少如扶著女人站起來,眼神淡漠地落到她臉上,在她被指甲撓出斑駁血痕的脖頸停頓了一下,臉色一瞬千變?nèi)f化,最終歸為平靜。
“沒錯,她是我娘,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不慌不忙地問。
謝寧皺著眉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林少如,如實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畢竟又不是自己的錯。
讀取記憶部分當然省略掉了。
“既然她是你娘,為什么會三更半夜地出現(xiàn)在這里,還想掐死我?”
然后,她指著從門口撿回來的紅色繡花鞋,目光掠過女人穿的鞋子,意味深長道:“還有這個,也不知道是誰放在房門前的。”
本來謝寧是打算明天再拿給他們看的,殊不知碰巧遇上這件事。
就在此時,女人瘋狂地用手拍著自己的腦袋,頭發(fā)凌亂打結(jié),眼眶充血,淚水連成一串珠子,眼珠子像是要跳出來,語無倫次。
“救救他,不要,不要,不要殺他!正。”
話還沒說完女人就暈了過去,林少如將她抱起來,一踏出房門便看到發(fā)覺了不妥而過來的衛(wèi)之玠和沈墨玉。
他們雙雙地看向他。
林少如鎮(zhèn)定自若,并沒有因此停下腳步,撂下一句話:“謝姑娘,今晚之事,明天晚上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明天晚上?
為什么是明天晚上,而不是直接說明天?謝寧覺得也許是自己太過于咬文嚼字了,沒再深思,也沒攔住他。
人都暈倒了,還能怎么樣?
只是她注意力集中到了女人還沒說完的后半句當中,正,正什么,下一秒,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許正卿這個名字。
會是正卿嗎。
可喚正卿二字,說明關(guān)系匪淺,不然也不會這樣稱呼,所以,他們之間是認識且有著不凡的關(guān)系?
秦玉、許正卿、跟許府很像的林府。
不過謝寧腦子還是很亂,線索太散了,一時半會兒連不起來,想得腦瓜子疼。
剛來的衛(wèi)之玠暫時不知事情全貌,余光掃過一片狼藉的房門,見林少如身形瘦削、弱不禁風,還抱著人,不由得出聲問:“林姑娘,可需要我?guī)兔Γ俊?
“不用。”他冷冷地拒絕。
目送著林少如離開后,衛(wèi)之玠看了一眼許扶清拿在手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衣衫微凌亂的謝寧,清了清嗓子問:“這是怎么回事?”
謝寧耐著性子又解釋一番。
他聽完眉頭皺得緊緊,事情越來越朝不好的方向發(fā)展了,但既然林少如都說了明天晚上會給她一個交代,那就且觀望觀望。
“這樣吧,若應(yīng)姑娘不介意,今晚便與謝姑娘同住一間房,互相好有個照應(yīng)。”
應(yīng)如婉沒拒絕,“好。”
“對了,謝姑娘你覺得如何。”衛(wèi)之玠看著被踹得破爛的門板微微失神,爾后意識到自己還沒詢問過謝寧的意見,轉(zhuǎn)頭問她。
謝寧無所謂,在林府一個人住確實不太安全,他們是攬?zhí)鞎旱姆蜃游涔茫呐掠龅讲缓玫氖乱材軕?yīng)對自如。
可她只會三腳貓功夫,“也好。”
過了一會兒,衛(wèi)之玠望向安靜地站著的許扶清,遲疑不到幾秒,終還是開了口,“許公子,你明天可還有事?”
許扶清凝視著他,良久,狐貍眼彎了起來,“明天我還有事要辦呢。”
衛(wèi)之玠頷首,轉(zhuǎn)而對謝寧說:“你明天跟我去一個地方。”
指尖緩慢地拂過匕首,不過是輕輕一碰,鋒利的匕刃便無聲無息地割破了皮膚,許扶清仿佛不在意他說的話,眼神淡淡。
他垂下衣袖。
這話題轉(zhuǎn)得太快,謝寧思緒還沒跟著轉(zhuǎn)過來,懵懵地啊了一聲,脫口而出地問:“去哪里啊?他們不去嗎?”
旁觀了許久的沈墨玉抬了抬眼,插話進來:“我跟她去別的地方。”
口中的她指的是應(yīng)如婉。
謝寧懂了。
他們這是不放心只留她們在林府,所以決定分別帶她們出去行動,順便可以鍛煉一下她們的辦事能力,這樣的安排對自己無疑是沒有傷害的。
于是她沒有猶豫地回答:“嗯,好的。”
許扶清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接下來說的話,等謝寧發(fā)現(xiàn)他不在房間后,望出去連背影都沒能瞧見,入目皆是林府的蒼涼。
盡管林府府邸裝飾華麗,也種了不少名貴的花兒,但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它缺少人間煙火氣的事實,就好像一個虛假的空殼。
對了。
她的匕首不見了。
謝寧記得許扶清拿著,算了,一把匕首罷了,改天再去買過新的。
佛門八戒,三戒淫。
擺放在寺廟的佛像面容慈悲,悲天憫人狀。
天還沒徹底亮,許扶清手持著長劍,黑色的靴子踩著由尸體流出來的血凝成的血泊,紅色腳印落到寺廟干凈的地板上,攪亂了清靜之地的安寧。
而倒在這灘血泊當中的人正是柳如葉昨日飛鴿傳書過來給他要殺的人。
對方求而不得、因愛生恨,把一名到處行醫(yī)救人的女子先是奸淫后殺了,惹了眾怒,還有西京城的世子心悅醫(yī)女。
事發(fā)后,世子派人尋兇手,卻怎么都找不到,用盡了辦法也不行,這才不惜一切代價找上了攬?zhí)鞎骸?
繼而任務(wù)落到了許扶清身上。
原來,兇手本是出家人,動了不該有的妄念。
也破了佛戒。
許扶清倒是不關(guān)心兇手做了什么,反正攬?zhí)鞎航拥降娜蝿?wù)是要他的命。
那名和尚臨死前曾說不后悔,認為自己是因喜歡才會生了佛門中所禁止的淫,即便死后墮入阿鼻地獄也不悔,他嘴角流著血,還笑著問許扶清有沒有對女子生過淫。
和尚的笑很是丑陋,叫人看了不舒服。
淫。
為何物。
腦海里莫名地閃過謝寧那張臉,許扶清腰腹微微發(fā)麻了。
他頂著一張長相純良的臉,字正腔圓地念出這個字,眉眼很是溫順,一邊想著它的更深一層含義,一邊手起手落地割下了和尚的頭顱。
許扶清隨便地扯下供桌上面的黃布包起來,那丑陋的笑容終于消失了。
隨后,還放下一錠銀子。
他動作熟練地包好兇手的頭顱,頭也不抬,溫和有禮得形同一般的翩翩公子道:“我沒帶東西來裝呢,這是買你們布子的銀子,應(yīng)該足夠了。”
寺廟里做早課的其他和尚瑟瑟發(fā)抖地看著臉上濺到不少血的少年。
方丈搖搖頭,深深閉了閉眼,手滾動著佛珠,嘴里念著:“阿彌陀佛,施主,世上因果循環(huán),這都是孽啊。”
孽。
呵,他覺得好笑,事實上,也的確是笑出了聲。
其他人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他。
許扶清下頜還在淌著不屬于自己的血,隨意地抹了一把臉,血漬暈開在蒼白的皮膚上,像艷紅的花瓣,欲滴不滴。
他望著他們虛偽的面孔,笑,“抱歉,打擾你們做早課了,請繼續(xù)。”
話畢,許扶清拎著裝著頭顱的黃布準備離開,寺廟的簽筒陰差陽錯地吸引了他的注意,腳拐了個彎兒,走到了擺著簽筒的桌子前。
沾著血的手拿起它,抽出一根簽。
竹簽上寫著:水底月,鏡中花,萬般終是一場空。
許扶清沒什么表情地看著竹簽上的字,隨手把簽丟到寺廟的香爐里,輕煙裊裊升起,竹簽上的字也慢慢地被火舌吞噬掉。
林府老爺生前經(jīng)常召一家藥坊的大夫見面,衛(wèi)之玠今天帶謝寧出來就是想過來問一下有關(guān)林府老爺?shù)氖虑椋茨懿荒苷业揭恍┚索。
林府下人不知忌諱著什么,在審問的途中他們寫的口供大多支吾其詞。
衛(wèi)之玠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覺得甚是不合常理。
謝寧不習(xí)慣待在滿是濃重藥味的藥坊,有些嗆,衛(wèi)之玠好像看出來了,體貼地讓她站到門口那里,等他問完會出去。
天色迅速地暗沉下來,瞧著是要下雨,謝寧沒帶傘。
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問大夫問題的衛(wèi)之玠,果斷地跑到街頭買油紙傘,前不久從那里過來的時候,看到有人在擺攤賣傘。
果不其然,謝寧一買完傘,就下起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到傘面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風也很大,她一不留神差點叫風給吹掀油紙傘了。
遠遠的就看到了衛(wèi)之玠站在藥坊門口等自己了。
謝寧加快步伐,鞋子帶起水滴,濺起不少,弄濕了淡綠色的裙擺,漾開一片明顯的水漬。
衛(wèi)之玠一出來沒看到謝寧,還以為她跑去哪兒了,沒想到是去買傘了。
街上行人紛紛找地方避雨,原本熱鬧的街道瞬間變得安靜,謝寧單手扶起裙擺,踏上藥坊門前的石階,“夫子,我們是現(xiàn)在回去嗎?”
雨聲太大,衛(wèi)之玠一下子沒聽清她說什么。
他不自覺地上前一步,剛好走進謝寧撐著的傘下,“你說什么?”
謝寧重復(fù)一遍,衛(wèi)之玠點頭,看這架勢,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不想在此處等,反正都有傘了,“嗯,現(xiàn)在回去吧。”
正當他打算接過謝寧手里的傘時,看到了從不遠處走著的許扶清,“許公子?”
“嗯?”謝寧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淅淅瀝瀝的雨幕中,許扶清一襲紅衣醒目,面容氤氤氳氳的,雨水順著流暢的下頜線滑落,砸到地上又打開一朵水花,手還拎著用寺廟黃布包裹著的頭顱。
雨水滲進去跟血水攪和在一起,又滴了下來。
他隔著雨與他們遙遙相望。
整個人看上去既陰沉又古怪,唇角卻仍有微笑的弧度。
只見站在藥坊前的少女拿著傘的手微微地抬高,將青年攏在傘下。
正巧那把傘也是淡藍色的呢,許扶清眨了下眼,她不但會給自己撐傘,也會給別人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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