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
“如果有機會的話, 我還真想結識一下這等的青年才俊啊。”馬太守說這話,其實是有讓兒子幫他引見、讓他能和邱玉嬋提前在私底下接觸接觸的意思。
如果只是一味地在考核里給她打高分,能讓書院夫子和山長都覺得欣賞和喜歡的人物, 自身的能力是決計不會低的。
再有陳夫子已經提早跟他打過招呼, 那他一味地給人高分,這份人情——最后能落到他頭上的, 又能剩下多少呢?
可是馬文才好像沒有聽出他爹的潛臺詞,“明天你不就能見到了?”
馬太守只當兒子不喜歡他親近他的“敵人”, 他沉吟片刻, 最終還是決定不逼自己的兒子了。
他到底是一州太守,這么上趕著好像是不太好。
反正考核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夠結束的,大不了臨了的時候他找個機會暗示一二。
能被書院的山長和夫子同時看中的人, 總不會連這點兒情商都沒有吧?
要是沒有的話, 那也不足為慮。這種人, 根本就不適合踏入官場。
暫時放下公事以后, 馬太守想要關心關心自己的兒子, “晚飯用了嗎?”
“吃完過來的。”
“那你還想不想給爹一起再用一些?”
“不了, 我們書院馬上就要和松落書院開展友誼賽了, 最近天天都在訓練,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兩院之間的比賽,馬太守亦是知曉的,只是他沒太放在心上, 不過杭州兩家書院的內斗而已,是輸是贏于他都沒有什么大礙。
不過這又是一個可以關心兒子的好話題,“怎么樣?這場比賽,你們準備得如何了?有把握可以贏得勝利嗎?”
說著說著,他的老毛病就犯了, “我記得楚家那小子,就是進了咱們杭州的松落書院就讀的吧?他從小就是你的手下敗將,這回你可不能讓他領著同院的學子將你給超了過去啊。”
好好的一番關心,就這么變成了詢問和要求。
馬文才的厭惡和不耐幾乎要從眉梢眼角處流露出來,“我不是早就讓曹率回去跟你匯報過我的成績了嗎?想要知道再具體的,你就去問他好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他不待馬太守反應,就徑自推門離開了。
“誒!”馬太守阻止不及,氣得險些摔了桌上的杯子,“逆子!”
他怒道,“這個逆子!”
守在門外的下人們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沒有發現父子二人的不睦。
反正早在府里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了。
從馬太守的落腳處離開以后,馬文才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將其慢慢吐出,歷經了這樣一個循環以后,他才感覺自己的心情得到了些許的一點回復。
其實他早就不期待可以從他爹那里得到真正的、純粹的真心和關心了,只是他爹每次借關心他的名義、對他行掌控之實的時候,他的心情還是難免會受到一點兒影響。
只是這點已經可以忽略不計的影響,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邱玉嬋的時候,忽然就徹底消失了。
“你怎么來了?”馬文才聲音里的驚喜幾乎不加掩飾。
“嗯?今夜月色正好,我便出來走走。”邱玉嬋先是這么說,然后就笑著將話鋒一轉,“不過這是在面對外人時的說法,實話是——文才兄,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馬文才立時嘴角上揚,片刻之前的郁郁,現在哪里還能影響他一星半點?
回去的路上,馬文才忍不住跟邱玉嬋分享了他和他爹之間的一點故事。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會對他爹對他非打即罵的行為感到難過,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正常家庭的父親是怎么對待自己的兒子的。
反倒是他娘為了他同他爹頂嘴的時候,他爹總是會連他娘一起責罵,說她婦人之仁,說他都是因為他娘的縱容,所以才會變得像現在這么沒用。
那時候馬文才還不知道他爹跟他娘之間的故事,不知道他娘為了能夠嫁給他爹,幾乎將自己跟娘家之間的聯系斷絕了。
沒有人支持、沒有自己的事業,這個時代的女子就像是沒有根的浮萍一樣,在面對自己丈夫失敗的家庭教育和毫無道理的遷怒的時候,她也不敢大聲反駁什么。
只能在私下里,悄悄地跟自己的孩子說,你爹這樣是不對的;你還是一個孩子;娘的文兒已經足夠優秀了……
馬文才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對的那個,私心里,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親近的母親。可是在這個家里,他爹才是這個家的權威,周圍的下人沒有一個敢反駁他。
他娘偷偷帶他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他就可以命令下人關他們的禁閉,讓他們幾天都見不上面。
后來他娘再也看不下去他簡單粗暴的教學,在他爹又一次狠狠地懲罰他的時候,跟他爹爭吵起來。
那一次他們吵得特別兇,爭執的時候,娘親的臉還被意外劃傷了。
馬文才一點兒都不覺得臉被劃傷的娘親變得丑了,可是他爹卻很嫌棄她。
小文才把錯怪到了自己的頭上,從此更加認真學習。
他不希望娘親再因為他跟他爹發生爭執,有時候他其實能夠感覺到,他娘在因為臉上的傷痕感到自卑和難過,因為他爹嫌棄的話語感到受傷和痛苦。
所以其實他心里還有一點兒別的期盼,如果他爹會因為他的“失敗”而遷怒于娘親,那有沒有可能、可能會有這樣的一天,因為他足夠優秀,所以他爹可以像從前那樣愛母親呢?
可惜他沒能等來這一天,因為娘親她……自盡了。
她死去的那一天,臉上繪有很漂亮的妝容,長長的一條疤痕被花黃遮住,黛色的眉毛和緊閉的雙眼都被用心地繪制過,嘴唇因為胭脂的緣故,始終都很嬌艷。讓人看不出,原來……她再也不會睜開雙眼了。
當時,比起難過,馬文才更覺得驚訝和一種如墜夢中的難以置信。
怎么會呢?娘親為什么要離開他?離開這個家?
他不再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也最留戀的人了嗎?
她明明這樣說過的呀,他現在是做錯了什么嗎?
做錯了什么呢?
他才會永遠失去她,永遠也沒有彌補的機會……
他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困惑,和對僅剩的、唯一的、不敢再失去的親人的依賴和惶惑間越長越大。
只是越長大,他就父親的留戀和依賴就會消磨得越來越少。
他慢慢地可以分清對錯,但同樣也在日復一日的成長中,變得越來越像他那個冷血無情的父親。
他覺得,他們兩個可能都不配擁有真心和感情。
可是現在,邱玉嬋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了。
他又覺得,兩個冷血無情的人,確實很難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溫暖。他和父親之間橫亙著整個童年和母親的一條命,能夠做到世俗意義上的養育和反哺應該也就夠了。
除此之外,他們的人生、他們的感情生活,還是分開來得好。
“所以呢?”聽完他成長經歷和下定的決心的邱玉嬋終于忍不住了,“就這啊?”
“什么?”
因為性格因素,所以馬文才總是恥于跟人分享自己弱小的過去。
但是顯然,如今他在邱玉嬋面前,是不會有這個心理障礙的。
這也就是他現在惴惴不安,中間還夾雜著他不容褻瀆的親娘。不然他能拿自己的童年經歷賣一噸慘,讓邱玉嬋好好欣賞欣賞她無法抗拒的他哭起來的樣子。
只是有一點,馬文才卻不能太確定。
時人崇尚孝道,講究一個“孝子事親,不可使其親有冷淡心,煩惱心,驚怖心,愁悶心,難言心,愧恨心。”1
馬文才不確定,自己只是準備在父親年老的時候奉養他,這種想法究竟能不能為邱玉嬋所接受。
邱玉嬋當然不能接受,“恕我直言,文才兄你的想法未免還是有些狹隘了。”
馬文才面色一白。
邱玉嬋緊接著道,“你如今的優秀,離不開伯父在你幼時對你的嚴格要求。”
馬文才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自暴自棄地沒有出聲。
好在邱玉嬋沒有要賣關子的意思,“伯父一生都在奉行這樣的準則,我覺得我們應該尊重他的想法。所以你覺得,除了在金錢上奉養他老人家以外,再給他報個班如何?”
“嗯?”馬文才的腦袋上緩緩地、緩緩地飄出一個問號,“什么是‘報班’?”
邱玉嬋嘴角的弧度愈發地趨向于完美,“就像他小時候請人來教育文才兄那樣,文才兄你也應該請夫子來教導馬伯父啊!
正所謂活到老,學到老。老了!就更應該學習知識!
馬伯父一生要強,要是老了以后太極打不過別人怎么辦?還有,他還有什么興趣愛好沒有?
對了,小的時候,他嫌你寫字不好看,沒有名家的風骨。唉,多大事兒啊,等他老了,你給他把楷書、行書、草書甚至是他年輕時沒有涉獵過的簪花小楷,總之通通都安排上!
這樣,他老人家的精神世界不就能豐富起來了嗎?
還有馬伯父事事都不喜歡落于人后,你不喜歡的劍術、刀法、書法……他樣樣都要求你比別人強。
像馬伯父這樣位高權重、人格‘高尚’的大貴人必然是嚴于律己,寬于律人的啊。既然他對你都有這么多的要求,那他對自己肯定也只會更加嚴格。
所以文才兄,你一定要記得多觀察觀察,周圍有哪些年紀大的老人擅長什么,你一定不要吝嗇,記得一定要請人來教導伯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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