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皆在霍慎身上，顧不上跟他一同回京的蘇清清，蘇清清好幾次開口說話，都被吵鬧的聲音壓下去，混亂間不知是哪里的丫鬟偷偷擰著她手臂，還有人踩了她好幾腳，她疼得不由皺起眉頭。

        都說皇家王爵、京城大族規矩眾多，繁復細致，可她眼下只感覺到苛刻，這些下人也不見得規矩井然有序到絲毫不亂的地步，該混亂的還是混亂。

        府外請來了兩位老大夫，皆是無奈搖頭，告罪稱自己醫術不精，無法探知王爺中的何毒。

        直到王府長史荀政將視線落在蘇清清身上，誰都不知道霍慎因何中毒又因何昏倒，但是跟著霍慎回來的車夫與這位姑娘定然知道。

        他們怎么能將這兩大活人晾在一旁！

        王政心里全是不滿，他是隨著宮里下旨復原霍慎爵位，緊跟著就入王府擔任長史的，前后也有四五月的時間在王府管事，是以他在王府還有幾分說話的份量，裴尚之進宮請醫師，操持局面的事落在他身上，他眼下也是壓力如山。

        王政快步走到蘇清清身邊，蘇清清見到他過來下意識緊繃起后背。

        王政見她滿臉警惕，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站在離蘇清清還有五步遠的地方問道：“還敢請問姑娘可知道王爺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中了毒。”蘇清清含糊地說著，她也不知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更何況她根本不曉得霍慎中的什么毒，要是一時不察說錯話，霍慎拿命都要等著將毒帶回京城，不能因為她三兩句話就功虧一簣。

        她只能將這問題拋給明顯比她知道更多內情的阿荀：“不如您去問問阿荀，他比我更清楚。”阿荀也就是帶著他們回京的車夫，蘇清清不敢在外人面前說多話，但是阿荀跟在霍慎身邊久已，肯定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屋內不僅王政打量蘇清清，其他人也在明里暗里用探究的目光望著這位王爺身邊的女人，早前有流言王爺在偏關已有家室，可是宮里對這些從來沒有回應過，再加上這幾年對于王爺的存在諱莫如深，導致有關王爺的事情京城的人知道不多。

        直到去年下半年，皇上與張皇后關系稍微緩和幾分之后，才漸漸有人敢討論王爺，但是聽到蘇清清說話一問三不知，還讓長史去問跟著他們回來的車夫，其中有人的眼神就漸漸的不屑和輕視起來。

        王政聞言在屋內掃了一圈，沒見到蘇清清說的阿荀，他趕緊讓小廝把人給帶過來，蘇清清跟那阿荀都得留在這兒才行。

        蘇清清的眸光抬了抬，落在青花粉彩人物紋墨雕花床上，霍慎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那兒，屋內奴仆滿目焦灼與緊張，可是總讓人覺得好似少了幾分在意。

        “我能過去照顧二爺嗎？”

        王政身為王府長史是有品階在身的，掃了眼蘇清清的臉，這下也終于看清楚她的容貌，以及她頭上梳的婦人髻。

        雖說眼前女子像是出自小門小戶，到了王府還有種拘謹緊張感，但是她舉動實在不像伺候主子的奴才，再加上蘇清清生得削肩細腰，身姿窈窕，身上穿著衣物應該是偏關才有款式，但是用料只有京城才有，尤其是她這張臉瞧著好生熟悉。

        他心中隱約有絲猜測，但不好當眾說破，只得點頭說道：“可以，能跟著王爺回京，想必是王爺看中之人，眼下您照顧王爺最合適不過你。”不再喚蘇清清‘姑娘’，而是用‘您’來稱呼，就連言語神色間也皆帶了幾絲恭敬，再不似之前對蘇清清視若無物。

        對他這番轉變，蘇清清眼底閃過絲訝然，可也沒表現出太大的情緒，微微頷首頗有種榮辱不驚的意味在，但她快步走到霍慎身邊坐在床沿的動作泄露了她的在意。

        在蘇清清靠近霍慎的瞬間，他似有所感地般眼皮輕輕顫動，可他無論如何都睜不開雙眼，蘇清清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立馬焦灼地俯身握住他手。

        “二爺，你能聽見我說話對不對？”蘇清清的嗓音里染上哭腔，滿屋子的人讓她感覺到無所適從與恐慌，先前他昏迷的時候是能感知外物的，現在一定也能知道外界發生的事。

        霍慎的指節微微動彈，蘇清清睜大了眼睛，慌忙轉頭喊道：“大夫呢？大夫趕緊過來瞧瞧二爺，我看見二爺的手剛剛動了。”

        那兩老大夫見到自己被蘇清清點了名，苦笑著連連搖頭，一臉的無奈：“姑娘可別難為我們二人了，我們真的學醫不精，看不出王爺中的是何奇毒，除非能知道是什么毒，再看看能不能解毒試試。”沒有誰敢拿皇家貴胄之軀冒險，現在他們推說自己能力不足頂多只是會因為治不了貴人，被人說醫術不精而已，可若是貿然嘗試給霍慎解毒治壞了，貴人處罰起來能要了他們一家老小的命。

        蘇清清瞧見兩位老大夫斑白頭發，佝僂著身子告罪，張了張唇到底沒好再說其他，只是握著霍慎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那邊阿荀已經被王政帶到房間，關于霍慎的情況他果真比蘇清清知道更多，還將霍慎先前吃的解毒丸拿出來，“……那群意圖刺殺王爺的刺客來得莫名其妙，主子不幸中了他們劍上涂的毒，察覺自己中毒之后，主子立馬服用了解毒丸，只不過這藥丸只能暫時壓制毒性，沒辦法徹底清除體內毒素，恐怕還是需要太醫院醫師過來才行……”

        這邊話音剛落沒多久，那邊急匆匆的腳步聲就傳到房里來。

        裴尚之不僅帶來太醫院的醫師，還有當朝太子霍深與明肅帝身邊另一位大紅人徐觀，這兩位在明肅帝心里都有無比重要的位置。

        霍深是皇上與長孫皇后所生嫡長子，他是當今與長孫氏成婚九年才有的孩子，只可惜長孫氏福薄命薄不幸因難產去世。

        肅帝憐惜幼子剛出生便沒了生母，將孩子帶在身邊一手扶養，而霍深做為嫡長子自幼倍受肅帝這位父親的寵愛，后來當今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嫡妻長孫氏為后，冊封嫡長子霍深為太子，這幾年來長孫一族成了香餑餑，太子在朝野內外也是炙手可熱，風頭無兩。

        而徐觀更是明肅帝的親侍，自明肅帝小時徐觀就陪在他身邊，一路從皇子到太子，再到如今坐擁天下，徐觀成了明肅帝身邊的秉筆太監，別說裴尚之在他面前是遠遠不及，就連太子也要給徐觀幾分薄面。

        太子踏入房內的瞬間，行禮的跪了滿屋。

        蘇清清跟著眾人屈膝下跪，低眉順眼的在人群里并不怎么打眼，哪怕是先前見過她的裴觀之都差點兒沒注意到她，倒是徐觀打眼往過去就看到了不起眼的蘇清清，只不過他并未做聲，而是一副全程都聽由太子做主的姿態。

        太子匆忙的掃了眼屋內奴仆，目光落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霍慎身上，他立即出聲：“快起來，你們趕緊過去給二弟看診。”儒和溫雅的里藏著急切和擔憂，明黃色蟒袍應著他抬手的動作飄了幾下，蕩出的弧度都顯得他在關心霍慎。

        太醫院的醫師過來給霍慎診脈，這里就沒蘇清清什么事了，還不等她自覺讓開位置，她便被身著水天色衣裳的丫鬟，半是拉扯半是嫌棄的將蘇清清拖離霍慎身邊。

        蘇清清垂眸看著她的裙擺，細眉緊緊擰起，那時候踩了自己好幾腳的人就是這丫鬟。

        那丫鬟見到她面色不虞，不僅沒有感覺到絲毫害怕，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語氣里滿含警告意味地說道：“不要以為你跟著王爺回京，你就是多大的人物，也不看看自己的出生門第，王爺壓根就沒有承認過你，你還不老老實實地站在后面，往前頭湊什么湊。”

        丫鬟的聲音壓得極底，加上她又是在蘇清清耳邊說的，其他人都沒有聽見，蘇清清干凈的眼眸望向丫鬟，她明明嘴上說著狠話，眼睛透著對自己的不喜和討厭，可面上卻是笑得宛如春風，不明真相的人恐怕只會覺得她好心，特地提醒自己讓開位置給醫師。

        “你弄疼我了。”蘇清清不吃這套綿里藏針暗戳戳使絆子的做法，抬手將丫鬟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扯下，揉了揉被她擰得生疼地方。

        王政正好就站在蘇清清前面，被蘇清清的聲音吸引，明顯往蘇清清的方向看了眼，眉頭不著痕跡地擰起。

        那丫鬟察覺到王政視線，小巧鵝蛋臉臉瞬間僵硬了下，可還是抬著下頜悶哼了聲，她一點都不怕王府長史，這府里都知道她跟誰走得近。

        王政看向她旁邊的蘇清清，最后默不作聲地撇過頭去，他拿不住蘇清清在霍慎心里的地位，自然不會貿然幫蘇清清說話，更何況現在太子與徐觀皆在場，不好鬧出旁的事。

        那丫鬟見王政沒有要幫蘇清清說話的意思，氣焰更是囂張不少，挑釁地朝蘇清清挑眉，湊到她耳邊蠻橫無理地開口：“不過是長著張能勾引主子的狐媚臉，你要是敢不安分守己，我就讓你滾出房間，真以為你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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