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能者的最早記錄是在一千五百年前，據說當初曾有一個擁有異能的鍛刀師打造了一把可以斬斷時間、空間的刀。

        “他死了嗎？”

        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的太宰治一邊吸溜新買的芒果奶茶，一邊提問著身邊不正經的醫生。

        森鷗外當時怎么回答來著，太宰治歪著腦袋想了想，把那段落了灰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扒了出來。

        森鷗外笑著對他說：“誰知道呢，畢竟后來也沒人見過他，他的異能很特殊，不過就算還活著的話，也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吧。”

        太宰治砸吧砸吧嘴：“也許某天會忽然跳出來嚇我們一跳也說不定。”

        對話到此結束。

        現在看來，那位鍛刀師如今似乎真的還活著，而且還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爛攤子”此刻正如同一條被搶了食的惡犬，憤怒而震驚的偏頭看著太宰治。

        “你不是完整的‘人’，無法靠自身存活，所以你需要從別處汲取生命力，但你的實力不強，無法直接吸收一整個人，所以只能把他們解剖成臟器一點一點吞食，而小孩子的身體是最具有活力的，所以你選擇了他們。”

        太宰治的嗓音平靜，沒有對無辜者的同情，也沒有憤怒，僅僅只是在敘述。

        “作為一部分，你應該是有感應的吧？那你的本體在哪里？”

        大黑扭曲道：“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告訴你？”

        “因為你怕死，因為你做這么多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太宰治說道，“而你的命現在在我手里。”

        大黑頓了頓，讓正常人覺得驚恐的面容做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下暫且可以稱為嘴的破口一張一合像快被曬死的魚。

        “殺了我，你們永遠出不去。”

        “你怎么確定我們出不去？還是說出去的關鍵在你身上？”

        太宰治笑著繼續問道。

        “你！”

        看大黑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對了。

        “你的異能是空間系，但我碰到了你，這棟樓依然沒有回到本來的地方，所以你的異能辦不到這一點。中也他們是跟著那位死的很安詳的朔茂先生進來的，并沒有跟丟，說明當時這里沒有立刻消失，又或者說……導致這棟樓消失的那樣東西有時間延遲。”

        太宰治感覺大黑的身體都開始抖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憤怒，但他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繼續說著：“所以，也許操控這種異能的，不是人，而是一件器具。”

        比如那位鍛刀師打造的那把刀。

        言盡于此。

        太宰治安靜的等待大黑開口說話，他并不擔心這家伙會反撲，他看的出來這家伙體術很差，頭腦也簡單的讓人發指，沒有異能就代表失去了威脅。

        先是長久的沉默，大概幾十秒之后，大黑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我不會給你的，但我可以送你們出去——如果你現在放開我的話。”

        “我現在放開你，你怕是會直接消失，然后招來更多的野獸，直到把我們困死為止吧。”

        太宰治嘲諷道。

        大黑：“你既然知道不是我使這棟樓來到這個空間，就應該知道殺了我也不會造成什么改變，沒有我，你們也會困死在這里。”

        呵呵。

        問題似乎無解。

        “似乎對你來說，那把刀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太宰治歪著腦袋道。

        再聯想到曾經森鷗外那句“即使活著也不再是人類了”，太宰治忽然有一個想法。

        “還是說——一但那把刀被我觸碰失去作用，你的本體就會消失，你就徹底不存在了。但如果我僅僅只是在這里殺死你，你會回歸本體，失去現在的意識，不過還是有再次存在的機會。”

        太宰治逐字逐句清晰說道，目光落在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著沾染了血跡的墻壁，還是模糊的窗口。

        大黑的瞳孔猛然一縮，太宰治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這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你不想死，我也不想失去現在的自我回歸本體，沒必要魚死網破。”

        大黑強裝鎮定道。

        “很有道理。”太宰治點了點頭。

        下一秒，刀刃寒光一閃，鮮熱的血濺在手術臺上，斑斑點點，與之前被他汲取生命力的心臟交融在一處。

        大黑還沒來及反應過來，詫異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片濕潤的紅色。

        “你……你……”

        破洞樣子的嘴一張一合，似乎是想說些什么。

        太宰治不慌不忙的從他后背跳落到地上，背后是窗戶，明明穿著寬大的羽絨服，卻輕盈優雅的像一只貓。

        “可惜我不講道理啊。”

        他對自己能不能出去沒有任何期待，僅僅只是好奇而已，好奇這個奇怪的家伙能否給他無趣的生命帶來一點樂趣。

        但很可惜，這家伙蠢得厲害，雖然擁有本體幾千年的記憶，但畢竟只是記憶，不是親身經歷，所以估計智商不超過十歲。

        也許那位素未謀面的鍛刀師會聰明一些，畢竟活了很久。但很可惜，太宰治看著大黑震驚掙扎的眼神，覺得所謂的本體也不會是什么有趣的人。

        明明只是一個意外，連“生物”都不算，卻怕死怕到不行。

        有什么資格？

        太宰治在心里冷笑。

        大黑趴倒在地上，被割開的動脈幾乎可以說是在向外噴血。

        不想死！

        不想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宰治說的不錯，如果刀被異能無效化，本體會泯滅在時空中，那作為他一部分的自己，也會消失的渣都不剩。

        如果只是死在這里，他會回歸本體，沒有意識的繼續以另一種方式存活。

        所以他寧愿冒著被殺的風險也不把刀交給太宰治。

        可是……可是回歸本體沒有了自我的意識，他還能算是活著嗎？

        不要……

        他付出了這么多，殺了這么多人，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仗著異能者稀少，他作威作福了兩年，以長生為餌引誘朔茂和夢野參加了進來，并且向他們展示了自己作為非人類吸收生命力的能力，輕易得到了信任。

        畢竟，誰不怕死呢？誰不怕病痛老去，誰不怕懷著對明天的安排卻忽然發生意外而死去呢？

        心懷貪婪，注定思慮不周，所以才會被他利用，區區普通人，居然也想長生？

        大黑艱難的抬頭看向太宰治，只發現那雙漂亮的鳶色眼睛中的空洞。

        這是在嘲諷他嗎？

        忽然怒意滔天掀起，如果不是這個家伙，如果不是……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動了異能。

        兩只蟒蛇忽然出現在地面，有碗口粗細，青色的皮上有道道黑色的紋路，在蛇的皮革上閃著陰森的微光，豎瞳瞪大了，嘶嘶的吐著蛇信。

        太宰治坐在窗口，看著這一切，感嘆了一句這蛇好丑。

        沒有了夢野的精神控制，它們開始了無差別攻擊，其中一只直接纏繞在了大黑的身上，輕輕松松將他完全覆蓋，只露出一顆頭，黏膩的汁液和肉腐爛的氣息從它的口中噴灑而出，惡心到不行。

        去死吧，一起下地獄吧。

        大黑的眼神有些癲狂，白色的面皮因為窒息而變紅。

        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了，太宰治忽然沖他輕輕笑了，淤泥蔓延，笑意不達眼底。

        這是十二層，即使跳下去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可以消除那把刀帶來的異能，但同時他也會摔的粉身碎骨。

        冷冷的風從外面不真實的世界吹來，拂動他的懶散半卷的發，他坐著沖大黑擺擺手，用口型說道：“好好享受死亡吧，下次見。”

        說完，在另一條蟒蛇發動攻擊的一瞬間，他向后仰去，身體被重力拉扯向下，在那一瞬間他看到大黑已經意識模糊，卻依舊憎恨不甘的目光，以及大蟒龐大身軀撞上窗臺的模樣。

        眼睛上纏繞的繃帶早就在被那些人綁來的時候就散落到不知道哪里，所以他可以用兩只眼睛一起去看。

        他看見有陽光，陽光灑落在他有著溫柔顏色的眸中，但是并不溫暖。

        有天空，不真實的白色天空，像死魚的肚皮

        太宰治覺得自己是下落了很久，但好像又只是一瞬間。

        都說面對生命威脅時，人類會想到一生中重要的人和事，但太宰治沒有，沒有牽掛，也沒有意義。

        但他知道自己會活下去。

        “撲通”

        水面被狠狠砸開，水花濺的鋪天蓋地，水紋一直蔓延到很遠的地方，圈圈圓圓很多很多。

        從高處墜落到水中的巨大沖擊力讓太宰治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快碎了，劇痛的一瞬間目光模糊起來。

        陽光透過水面的波紋折射到他眼中，支離破碎，像隨手打落在地上的鏡子。

        此刻應該是傍晚，因為太宰治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看見天邊朦朧的赤色晚霞。

        如同烈火一樣絢爛張揚，又像花園里開的最旺盛的玫瑰，綺麗至極。但那晚霞又好像真的著了火，慢慢燒向太宰治，那樣的熱烈離他越來越近。

        又不知道是誰忽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將他往上拽，太宰治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任憑被拖出水面。

        直到破水而出，他才發現，那不是赤焰晚霞，而是某個家伙囂張的發，瑰麗的如同燃燒的最熱烈的火焰，散在他的臉上，筋疲力盡的兩人同時劇烈喘息著。

        似乎是想說一些什么，但心臟一陣抽痛，太宰治不受控制的蜷縮起來。

        “喂，混蛋，你怎么了？”

        中原中也見人不對勁，立馬問道。

        太吵了啊……太宰治想著。

        昏迷前的最后意識，是烈焰，是那家伙如同大海一樣澄澈的藍色眼眸。

        ——我會死嗎——

        ——不會，我們都會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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