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籽怡不寒而栗，忙用袖子遮住腹部，正要說些什么，隱忍怒氣多時(shí)的沈氏，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施明楨，你發(fā)什么瘋？快將云霄、云行放了，讓你的人滾出后宅，這里是他們敢踏足的地方嗎？”

施明楨輕輕一笑：“太太別動怒，有事好商量，有話好好說。我這不正與陶家商量嗎？陶家有他們的訴求，但也得聽聽我的訴求吧？

我與籽怡夫妻一場，和離分家，不掰扯個(gè)明明白白，將來拉扯，籽怡又要怪我辱了她的名聲�！�

沈氏正鬧心施明楨書房藏的那些畫像，兒子的態(tài)度越發(fā)讓她火上澆油，她哪里顧得上給兒子留體面，直冷笑道：

“這個(gè)家，我還沒死，你爹也活著，容不得你做主，更容不得你忤逆！”

忤逆父母，即為不孝，告上官衙，此人一輩子的前途都要?dú)Я�，說不得還要吃幾年皇糧。

施明楨滿不在乎：“太太消消氣，若不能消氣，兒子去官衙走一遭，也使得，兒子是萬萬不敢忤逆的。這不正與陶家商量嗎？要不，我們各退一步，我不要回聘禮，二叔父，你們勸勸籽怡，撕了和離書，我們一家五口好好過？”

陶籽怡臉色煞白，連忙沖陶二叔搖頭。

她本就難以忍受與施明楨共處，過了這幾天清凈日子，越發(fā)覺得沒有施明楨的空氣都是甜的。

從未這般自由暢快過。

譬如鳥雀，若一生關(guān)在籠子那方寸之地中，抑郁也好，渴望也罷，尚能忍受一輩子。

若將它放出去，讓它見識一回天空的遼闊，享受一回翅膀自由拍打的暢快，它豈會再甘心回到籠子里繼續(xù)關(guān)一輩子？

倘若重回施家，繼續(xù)做施家三奶奶，陶籽怡覺得，或許過不了幾年，她就會郁悶而死。

陶二叔遲疑一瞬，確實(shí)有些心動。

畢竟侄女與施明楨已有三個(gè)孩子，一個(gè)在腹中，尚未出生，怎能讓孩子尚未出生就沒了爹？

傳出去，也不大好聽。

可看看侄女可憐的樣子，他軟化的表情再度強(qiáng)硬起來：“不提籽怡在施家受過多少委屈，說出來傷情分，傷體面，為了孩子們的前途著想，必須和離，孩子也要改姓。

我們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來，三代之后，男丁改回施姓，我們陶家答應(yīng)了。

既然你想退一步，可以，我們就退一步，聘禮明日便退回，我們陶家砸鍋賣鐵，也會把聘禮全數(shù)湊回來！”

沈氏頭疼得緊，拍板道：“聘禮無須退回，籽怡為我們施家生兒育女、照顧家宅、孝敬長輩，若退回聘禮，傳出去，更有辱她的名聲。施明楨，你若是個(gè)男人，便干干脆脆地放手，別拖泥帶水，讓大家都看不起你！”

施明楨輕笑道：“我若不是個(gè)男人，籽怡肚子怎么鼓起來的？太太，話不可以亂說，雖與籽怡和離，但好歹她做過你的兒媳婦，莫要羞辱她�！�

說罷，他朝陶二叔拱手，“二叔父，不管是勛貴，還是民間，和離并非稀罕事，但和離，女方帶走孩子，這就稀罕了。

大興開朝以來，我就沒聽過這樣的怪談。二叔父三思，此舉是否對你們家女子的名聲也有妨礙？”

陶籽怡聽他句句緊逼，一再地拿自己的名聲，拿陶家的名聲開玩笑，哪里忍得住，豁然起身，沖到施明楨面前，啪的給他一耳光：

“施明楨，你再逼我，別怪我抖出你的齷齪事！”

施明楨本可以避開，但手舉到半空，卻停下了，任由她扇自己一個(gè)耳光，當(dāng)陶籽怡扇第二個(gè)耳光時(shí)，他方握住她的手腕，一個(gè)用力，她便坐在他的腿上。

大家：“……”

男人們紛紛掩面、扭頭。

陶二叔猛烈咳嗽。

施窈幾人瞪圓了眼睛，目不轉(zhuǎn)睛，猛瞧二人。

陶籽怡面紅耳赤，惱羞成怒，掙扎道：“施明楨，你給我放手！我們和離了！”

施明楨扶著她的腰，等她站穩(wěn)，方才松手，溫聲細(xì)語地哄勸：“籽怡莫要惱，我是怕你生氣，仔細(xì)傷著松哥兒，傷著你自己。

不管怎樣，你得為松哥兒想想吧？你也不希望，松哥兒生下就父不詳，對嗎？

籽怡，我們是做父母的，是成年人，既然孩子已經(jīng)來了，就要多多為他們的名聲考慮。這樣吧，你先暫住施家，我搬出去，待松哥兒出生，我們再商議和離？”

陶籽怡嚇得躲到三太太容氏與樂安寧之間，含淚問：“施明楨，你當(dāng)真要鬧得如此難看嗎？我們和離了，我們已經(jīng)不是夫妻了，你到底懂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住在施家！”

施明楨好聲好氣道：“我只是為松哥兒的名聲著想。”

陶籽怡快要崩潰了，眼淚簌簌掉落，攥緊手大喊：“我不要他，不要他了，行不行？你為何非抓著我和我的孩子們不放？

你以后大可再娶妻子，想納多少妾便納多少妾，她們大可為你生十個(gè)八個(gè)兒子，你稀罕個(gè)夠，你為什么非來逼我？”

施明楨的臉?biāo)查g沉下去，冷若冰霜。

陶籽怡心頭一咯噔，頓時(shí)住了嘴。

施明楨緩了緩表情：“籽怡，別說這樣的話，松哥兒會傷心的，他聽得見�！�

他一口一個(gè)松哥兒，令陶籽怡不由自主記起與三個(gè)兒子在一起的畫面，記憶越鮮活，她便越無法割舍下這個(gè)孩子。

她伏在樂安寧的肩上，失聲痛哭。

容氏拍拍她的手，想幫忙勸勸，但怕自己勸不好，兩頭招恨，倒不如什么也不說的強(qiáng)。

施窈心頭酸酸的。

這樣的局面，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收場。

陶二叔一聲接一聲嘆氣。

沈氏用力瞪自家兒子。

施明楨依舊在品茶，面不改色，溫潤如風(fēng)。

雙方的人馬依舊在對峙。

片刻后，沈氏到底怕刺激得陶籽怡狠心打了腹中胎兒，于是低下頭，軟聲勸道：

“籽怡，哭對孩子不好。是我對不住你，沒有教導(dǎo)好這個(gè)畜生。今天，我定為你做主。來人，去外院傳話，把我從邊關(guān)帶回來的兵叫來！”

侍女從她身后站出來，抱拳道：“奴婢領(lǐng)命！”

她正要走，陶籽怡啞聲說：“多謝太太為我做主，我決定了，我先去家廟與大太太做伴，直到松哥兒出生。

到那時(shí)，我一定要離開施家。至于孩子，太太看，我能帶走幾個(gè)，便帶走幾個(gè)。我只想……此生再也不見他！”

話落，她滿面是淚地朝外走。

樂安寧和施窈忙一左一右跟上。

施明楨終于變臉，驀地起身，腳步才一動，沈氏拔了身前侍女的佩劍，橫劍在他面前，冷聲道：

“你給我站��！鬧成這般，你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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