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救治重傷的常漫天，玉連城一行人只得又返回城中。

        常漫天知曉他們是全家出游，愧疚道：“抱歉了，花滿樓，是我拖累了你們。”

        花滿樓壓住腿上還在亂動的玉吟風，有些狼狽的笑道：“沒事的，我們本來就不急著出門，又何來拖累。”

        “常老爺，快別說話了，留著些吃東西的力氣吧！”于媽媽拿了塊糕點出來，怕他咬不動，又沾了沾水才喂給他。

        常漫天轉過頭去，不肯進食：“何必浪費精力照顧我，反正我已是個廢人，縱是現在救活了我，我也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孫媽媽看常漫天這副頹廢的樣子，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喂他。何況她既不認識也不了解常漫天，不知該說什么安慰的話才不會氣到反效果，便看向玉連城，希望玉連城能說幾句話。

        玉連城聳聳肩，她也不認識常漫天。

        花滿樓出來說道：“我知道那個劫鏢的人刺瞎了你的雙眼。”

        常漫天不做聲，偷偷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花滿樓繼續說道：“你難道忘了我也是個瞎子？”

        常漫天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認識花滿樓的人總是會忘記這一點，似乎從未把他當做瞎子看待。

        花滿樓接著笑道：“可我現在還活著，還活得很好。有了妻子和女兒。”他抱著玉吟風進車廂，“你摸摸她的臉，她一定是你生平見過最漂亮的孩子。”

        常漫天看不見，只能伸出手在空氣里找位置，花滿樓發現他找不準位置，便抓住他的手腕朝玉吟風臉上湊去。

        玉吟風揮舞著小肉手，抗拒的大叫道：“走開走開！臟臟臭臭走開。”

        常漫天被打傷躺在地上已經一天多，又值夏日。身上血水與汗水黏在一起。因為要回城給他治病，加上車上沒準備那么多水，孫媽媽也僅僅是給他擦了擦臉，常漫天非但身上散發出一股味道，手上也是臟的。

        花滿樓看不見，不知道孫媽媽僅給常漫天擦了臉，沒給他洗手。一聽見玉吟風的叫聲，趕緊把常漫天的手送回去。

        他又擔心常漫天因此多想，便補救道：“其實你光聽她的聲音都能知道她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

        “不要爹爹，爹爹臟，媽媽！”玉吟風見花滿樓摸了常漫天的手，嫌他不干凈了，馬上在他懷里掙扎著要玉連城抱。

        玉連城迅速把車停在路邊，伸手把玉吟風抱了過來。她一停車，玉吟風就精神了，吵著要和她玩。

        他們急著把常漫天送回城治療，自然沒時間陪她在這里玩耍。

        陸小鳳已經先一步騎馬回城，趕在天黑前把大夫請去百花樓。

        常漫天重傷，經不住顛簸，玉連城只能讓馬車慢慢走，以這樣的速度，尚不知天黑前他們能不能回到百花樓。

        花滿樓馬上拿出水囊，當著玉吟風的面洗干凈了手，給玉吟風看：“爹爹手干凈了，爹爹抱你。”

        不等玉吟風拒絕，火速把玉吟風抱了回來。玉連城馬上拿起馬鞭，朝著馬屁股一抽。

        玉吟風在他懷里掙扎：“下去！下去玩！”

        玉連城：“馬已經跑了，下不去。”

        “停下來！停下來！”玉吟風揮舞著肉手，讓玉連城把馬車停下來。

        玉連城騙起女兒來絲毫不會臉紅：“它跑累了才會停。”

        玉吟風問道：“它什么時候跑累？”

        玉連城：“天黑的時候就累了。”

        一聽要等到天黑，玉吟風刷的一下就哭了。花滿樓抱著她好說歹說，終于在一通討價還價下，用一塊點心把她哄得不哭了。

        她雖然不哭了，但人還是在花滿樓懷里鬧騰，不時抓一抓他的頭發，扯一扯他的衣領。

        等玉連城一行人回到百花樓時，陸小鳳再見到花滿樓險些以為他是逃難回來的。

        花滿樓指了指于媽媽懷里已經睡著的玉吟風，苦笑道：“幸好她在回來前就玩累睡著了，否則我就真要逃難了。”

        玉連城插話道：“你方才跟常漫天說她是最漂亮的女孩，我有一點不贊同。”

        花滿樓不解。

        玉連城看著睡著的玉吟風，幽幽道：“她只有睡著的時候才可愛。”

        她說完，二人都笑了笑。

        花滿樓對她道：“我跟陸小鳳去看看常漫天，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玉連城道：“好。”

        她洗漱后，去玉吟風房間看了看玉吟風，經過常漫天休息的房間時，好奇的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原來常漫天送的這趟鏢，貨物是八十萬兩的鏢銀。一說到這八十萬兩，他到情愿死在道路上。這樣他算是因工死亡，鎮遠鏢局的鏢主非但不會追究他的過錯，還會給他的家屬發一些撫恤金。

        若是活著回去，這被劫的八十萬兩銀子，縱是鏢主不讓他全賠，只賠一部分他也賠不起。何況他如今成了瞎子，哪個鏢局都不會再雇傭他。

        他哽咽道：“不是我不想活下去，而是我不能活下去。我還有妻兒，不能讓他們背債的同時還要負擔我這么一個人。”

        陸小鳳緊緊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既然已經救了你，就不會不管這件事。”

        花滿樓道：“所以你要把你記得的事完完整整的說一遍給我們，也許有哪些你漏掉的細節可以幫助我們找到劫鏢的人。”

        回想到那天發生的事，恐懼又席卷了常漫天的全身，讓他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才顫著聲說道：“好！我再說一遍。”

        花滿樓也握住他的手，讓他定心：“我知道，讓你再復述一遍是你的煎熬，但不這樣做，我們無法推測出劫鏢人的下落和身份。”

        陸小鳳聽他‘我們’‘我們’了半天，插話道：“我們？你也要跟我一起？”

        花滿樓點頭，堅定道：“我管定了這件事。”

        陸小鳳猶豫道：“你要不要問問連城？她讓你出門嗎？”

        “你已經不是單身漢了，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玉連城心說，可不是么！他已經成了玉連城的所有財產。

        上門女婿哪有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

        花滿樓笑道：“你多心了。連城是個明事理的人，她若知道我出門的原因，定會同意我的。”

        玉連城：“你說得對。”

        她推開門，從門外走進去：“你放心大膽的去吧，我怎么會怪你呢！”

        花滿樓激動的回握住她的手：“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寬容大方的人。”

        陸小鳳心說，他肯定是一開始就知道玉連城在門外偷聽，才故意這么說的。

        玉連城其實也知道他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其實就算花滿樓不這么說，玉連城也不會拒絕他。他真想出門，她總不能把他腿打斷關在家里吧！

        誰讓陸小鳳說了玉連城可能不會同意的話，又剛好被站在門外的她聽到了。

        花滿樓便說了這句話給她聽，讓她不要掛懷。

        常漫天愧疚道：“都怪我，讓你們夫妻分離。”

        玉連城翻了個白眼，為了不刺激到病人，她只是小聲和花滿樓說：“他說的好像你出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一樣。”

        也許是玉連城一出生就與父母一個生離一個死別，她對分隔兩地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要兩個人有心想見就一定會再見面，既然遲早都會見面，她為什么要對短暫的分別糾結和痛苦。

        花滿樓向常漫天告辭：“不打擾你休息了。”

        然后他便和玉連城回了房間，回到房間，花滿樓才小聲說：“其實我真有點怕你不肯我出門。”

        玉連城不解：“為什么？”

        花滿樓憂心道：“因為這件事確實有些危險。”

        常漫天并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他也是幾十年的老江湖，與他同行的還有三十五個老練的鏢師。可這樣的一行人，非但除常漫天外全軍覆沒，甚至常漫天在談到劫鏢人的時候還充滿了恐懼。

        “但我知道無論這件事多危險你都不會坐視不管的對嗎！”玉連城說道。

        他笑著點了點頭，坐在床沿，握住玉連城的腳踝：“你今天累了一天，我幫你捏捏腳。”

        玉連城欣然接受。

        花滿樓要去查劫鏢人，這次出門不知道下一次給她捏腳是什么時候。

        考慮到他照顧了一天的玉吟風，玉連城還是收斂了一些，沒讓他太過操勞。

        ···

        隔日，花滿樓和陸小鳳決定在家吃過中飯再去神針山莊，希望薛神針能從他們在案發現場帶回來的繡著黑牡丹的紅緞子上，發現些許他們沒發現的有關劫鏢人的線索。

        至于常漫天，他身受重傷，不好轉移，便住在百花樓靜養。

        同時，陸小鳳和花滿樓會去鎮遠鏢局替常漫天解釋一番。

        常漫天這趟鏢走失，鎮遠鏢局的人必定會去查探他們的下落。其余鏢師都死了，常漫天和八十萬兩鏢銀卻消失不見。鎮遠鏢局的人難免會懷疑是常漫天是殺了其余鏢師，再吞了這批鏢銀逃跑。

        所以陸小鳳和花滿樓就要去鎮遠鏢局為常漫天作證，再調查常漫天的這趟鏢的路線究竟有哪些人知道。

        他們已經斷定這次是熟人作案，劫鏢人也必定是有名的江湖老手。

        三人在飯桌上交流時，于媽媽從樓梯口跑上來，一臉喜色道：“夫人，教主來了！”

        “我爹來了！”玉連城激動的站了起來。

        抱著玉吟風的玉羅剎出現在樓梯口：“也不是很久沒見到爹，怎么這么激動？”

        他嘴上說著抱怨的話，臉上卻高興女兒記掛他。

        “岳父！”花滿樓問好。

        “玉教主。”陸小鳳也打了個招呼。

        “嗯。”玉羅剎點點頭，淡淡道“許久不見了。”

        陸小鳳感覺玉羅剎一來，氣氛就變得拘謹了。這時，他發現花滿樓扯了扯他的衣袖。陸小鳳心道，花滿樓應該是想他提出門查劫鏢人的事。

        陸小鳳馬上一敲腦殼，充滿歉意的對玉羅剎說道：“對不住了，玉教主，我還有事要把花滿樓帶走。影響你們一家團聚了。”

        玉羅剎面色不虞：“我一來你們就走。”他盯著花滿樓冷笑道，“就這么不想見我么？”

        花滿樓不好解釋，他說話就等于火上澆油，玉連城便說道：“他們確實有事要出去。”

        “哼。”玉羅剎冷哼一聲，“有事要辦還不趕緊出去。”

        “是是是！”陸小鳳點頭哈腰，拉著花滿樓趕緊走。

        花滿樓向玉羅剎告辭：“告辭了，岳父。”

        玉羅剎冷冷道：“趕緊走吧！別在這礙眼。”

        花滿樓和陸小鳳離開百花樓后，陸小鳳忍不住問道：“你怎么那么害怕見到玉羅剎？你又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花滿樓幽幽道：“我怕他罵我這么久了，還沒有點音信。”

        陸小鳳：“……”

        “你……”陸小鳳試探的小聲問道，“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花滿樓冷冷道：“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陸小鳳小聲嘀咕：“這也不能怪我多想。”

        玉連城和西門吹雪在一起的時候，沒多久就懷了玉吟風。現在玉吟風一歲多，也就是她和花滿樓在一起一年多了，沒點動靜好像確實……

        他懷疑的目光看向了花滿樓。

        卻見花滿樓黑漆漆的眸子也正‘看’著他，花滿樓道：“你的確想多了。”

        “連城和我早就說好，在吟風能照顧自己之前，是不會要孩子的。”

        “那他干嘛要罵你？”陸小鳳不解，“玉連城也有份啊！”

        花滿樓道：“他總不可能怪自己女兒，所以在他眼里無論怎么樣都是我的錯。”他接著說道，“既然怎么樣都是我的錯，索性直接避開他免得讓連城難做。”

        百花樓內，玉羅剎正數落玉連城：“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男人，上一個我就不說了，你自己也清楚。這一個呢？都一年多了，也沒見他整出點動靜。”

        玉連城不耐煩道：“你真是煩死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這個事了，上次都答應了我不再管的，怎么一見面又開始了。”

        “你要是再說這個事，你以后就別想見我……”她從玉羅剎手里搶過玉吟風，“和吟風了。”

        玉羅剎只是隨意數落兩句，沒想到玉連城反應這么大。

        他心道，都是這個狐貍精迷惑了他的女兒。

        于媽媽見氣氛有些不太對勁，上來給這兩父女勸和，她拉了拉玉連城：“夫人，教主也是關心你。”

        玉羅剎口頭上答應她：“好好好，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提這件事了。”

        他伸手：“把吟風還給我吧！”

        玉連城這才把玉吟風給他。

        接過玉吟風，玉羅剎喜笑顏開，逗弄懷里的玉吟風：“還是乖孫好，不像你媽媽。叫一聲爺爺。”

        玉吟風：“爺爺。”

        玉羅剎馬上嫌棄玉連城：“你看看你！”

        他年輕的時候，迫于無奈，不得不把玉連城送走。沒能親自照顧玉連城，現在能照顧一會兒玉吟風也算滿足了他的一個小愿望。

        “這么久沒見，她真是大變樣了，長高長大了這么多。”玉羅剎仔細看著懷里的玉吟風，“越來越像……江楓！”

        玉羅剎驚的大叫：“她怎么會長得這么像江楓！這起碼有三成像江楓！”

        玉連城覺得他大驚小怪：“有什么好驚訝的！江楓是她表舅，長得像一點也不奇怪。不是都說侄女像舅舅嗎！何況江楓長得俊，像他又不好嗎？”

        玉羅剎怒道：“那也不至于這么像吧！”

        “你看她這眉毛鼻子眼睛，有哪一點像我！”

        玉連城從他懷里抱走玉吟風，順了順她的背：“你不要嚇到她了。何況她現在還這么小，以后還會長變樣的。”

        反正最像她就行了！

        “行吧，你把她還給我。”玉羅剎伸手。

        玉連城把玉吟風送回他懷里，順便問道：“你這次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玉羅剎點頭：“我想讓你去一趟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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