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康被罰跪在政淵殿外的那一刻，心中就生出悔意；他責怪自己還是太沖動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沈姑娘在皇上心中的份量，這些年，皇上就是靠著慈覺大師的那句話支撐著走下來的，他也曾慶幸有這樣一個虛幻的念想能夠支撐著皇上。

        可現在，他卻親自將這個念想說破，引來皇上如此震怒。但，相較于他擔心自己的下場，他更擔心皇上萬一信念崩塌，再次如三年前那般了無生趣那可該怎么辦？

        屆時，他豈不是要成了這大周的罪人？豈不是他害了皇上？

        想到這些，楊福康就心亂如麻，恨不能時間能夠倒退回去，讓他將那些沖動之下說出來的話全部都收回來；就算是一時忍不住開了口，也盡可能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而不是這樣莽撞的直戳皇上的心窩。

        就在楊福康想著該怎么彌補自己過錯的時候，緊閉的殿門在此時打開，跟著就看見守在殿外的宮人快步進去，片刻之后，又走了出來，站定在楊福康面前，將他親自攙扶起來，“大總管，皇上讓您起來，說今日他累了，請您也早些回去休息了，今晚不必在殿中伺候。”

        這是打算饒過他嗎？

        ……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過他犯下的錯？

        楊福康怎么都覺得這不似皇上往日的行事作風，趕緊抓住宮人問，“你剛才進去，看皇上的神情如何？”

        宮人還以為大總管這是擔心自己會失了帝寵，這才開口向他打探，就出聲安撫著，“大總管請放心，您可是有著陪皇上一起長大的情分，在這宮中，可沒有任何人能夠越過你的。”

        楊福康知道宮人會錯了他的意思，稍顯不耐道：“哀家是問你，皇上的情況怎么樣？他的臉色、他說話的語氣，或者是他有沒有在殿中做其他事？”

        似是感覺到楊福康的緊張，宮人也不敢怠慢，細細回憶道：“奴才走進殿中，就看見皇上一人坐在龍案后，與往日一般批閱著奏折，看上去跟平常并沒有不同，至于氣色與神情，大總管您是知道的，皇上積威甚重，往日里這政淵殿里伺候的宮人們可都不敢在殿前四下亂看。不過，奴才聽皇上的語氣并不像是有什么心事，總之奴才沒有察覺到不妥。”

        楊福康站直了身子，一雙擔憂的眼睛看著微微敞開的殿門，幾次試著想要進去看一看，可都被理智阻止了；皇上既然讓他下去休息，那就證明眼下并不愿意見到他，既然如此，他是不該貿然前去打擾的。

        只是，眼下皇上越是平靜，他越是心中不安，只怕這時就算是讓他好好歇著，他也是半點也合不上眼的。

        楊福康擺了擺手，同宮人道：“既然如此，那雜家就先下去休息了，至于你們守在外面的人，都機靈些，今晚皇上心情不太好，不要做出觸怒龍顏的事。”

        宮人得了提醒，立刻躬身應下：“大總管放心，奴才們會盡心盡力的伺候皇上的。”

        ……

        殿中，趙儀看上去是在批閱奏折，可是那奏折上寫的內容，他卻是半點都看不進去；神色恢復如初的他已然沒有了先才的崩潰與痛苦，整個人平靜的就像是從未發生過剛才的事情似的。

        但，只有他自己很清楚，在從回憶中清醒的一瞬間，他的心里就已經有了打算；那就是縱然‘回魂’這個說法有多不可思議，他也絕對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可能。

        這世間，本就有許多連圣人都無法解釋清楚的光怪陸離，既然慈覺大師對他批下‘還有緣分’這樣的簽緣，那他就要相信天意定會為他和燦燦留下幾分機緣的。

        想到這些，趙儀就輕輕地攥緊了拳頭，被握在手中的狼毫筆因為力量的擠壓發出咯吱的聲響，就在那纖細的毫筆快要因為承受不住折斷成兩節的時候，一個暗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出現在趙儀面前，跟著跪在地上。

        看著快到都出殘影的暗衛，趙儀立刻收斂飛遠的思緒，整個人放松般的靠在身后的軟墊上，悠然出聲，“這是察覺到皇后中毒的線索？”

        暗衛恭聲道，“啟稟皇上，那下毒之人的確是十分高明，鶴頂紅是被下在用來盛放皇后膳食的器皿上。”

        “還真是那批瓷器？”趙儀揚了下眉角，嘴角勾出一個弧度，“朕的皇后果真是聰慧，這么快就讓她察覺到這么重要的一條線索，還能想辦法將這條線索送到朕的面前，通過朕的手去追查這件事；看來，她是一早就猜到了這背后想要害她之人，不是她的身份能夠輕易撼動的。”

        說到這里，趙儀就瞥了眼臉色嚴肅的暗衛，道：“在朕面前有什么話皆可直接說，你們常年伺候在朕的身邊，應該最是清楚，朕從來不俱知道真相，反之，最是厭惡身邊之人對朕有所欺瞞。”

        聽著皇上將話說到這一步，暗衛就知道，皇上這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曉接下來的真相了。

        “下毒之人從一開始就想到了一招混淆視聽的法子，所以才會挑選皇上在鳳梧宮用膳之際，選擇出手。可是，只要他們的目標從頭到尾都是皇后，那么，就算是他們用了這欲蓋彌彰的法子，也會露出把柄被人察覺。”

        “宮中不少人都知道，皇后喜歡吃奶酥，但是皇上您并不愛甜膩之物；所以，當日送到皇后宮中的膳食中就有一道奶酥；面對自己喜愛的食物，皇后當然會去品嘗，而那鶴頂紅的毒就下在了盛著奶酥的翠色琉璃盞中。最后，皇后中毒，皇上您安然無恙，這乍眼看上去是皇上您富貴無雙，避開了這兇邪之事，可實際上這一切都是被幕后之人算計到的；想必那下手之人，怎么都料到皇后命大，居然逃過一劫，更沒想到您與皇后這么快就想到了盛放膳食的器皿，這才讓屬下等及時截下那批快要被銷毀的器皿，找到了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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