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渝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這是他籌謀思考時的小動作，“劉楊給的這個消息，確定嗎？”

        姜恒道，“劉大人作為欽天監的主事，在觀測天象的造詣上細數整個大周都是無人能及的。既然他在這個時候傳來這個消息，那就證明此消息定然無誤，不然也不會費這么大的勁兒偏選了這個時間。王爺，劉大人是自己人，足以相信。”

        趙渝嘴角勾起笑，“真是沒料到，老天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幫著本王。”

        姜恒心頭一跳，“王爺的意思是，打算利用這個消息？”

        姜恒雖然信任劉大人，可是他始終覺得這個法子有些過于冒進，稍有差池，定然會出事。

        而更讓他緊張的是也不知是怎么了，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他心底就惴惴不安，這種氣悶而又緊張的心情，除了當年身為七皇子的趙儀在控制京城的那天晚上有過之外，這些年來也就今晚再度出現。

        習武之人往往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姜恒眼下開始有些后悔，早知道劉大人傳來的消息會給王爺帶來這么大的興趣，他真不該這么早就向王爺坦白；只是，身為屬叢，他又不能對自己效忠的主子有所隱瞞。這種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滋味，著實磨人的厲害。

        看姜恒露出不安，趙渝轉動眼眸，看向他，“看你這模樣，倒是心事重重？”

        姜恒認為，作為王爺忠心的下屬，有些話縱然王爺不愛聽，他也必須在適當的時候說出來，“王爺，并非是屬下阻撓王爺，而是屬下覺得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云隙光乃是一種天象，雖說會被愚昧之人解讀為天降祥瑞，可這祥瑞之兆若是落到身份恰當的人身上，自然會被歌功頌德，就比如說太祖皇帝；可，若是落到不該落的人身上，只怕會招來禍端。王爺，這些年來您苦心經營、臥薪嘗膽，一步一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見大計將要達成，我們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為求急于求事而失了分寸。您不是也親口所說，這些年來，皇上對您的防備并沒有徹底放下嗎？天子心疑，若在這個時候行差踏錯，那就相當于將一把刀遞到了他的手里，隨時讓他向我們砍下來。”

        趙渝看著忠心耿耿的姜恒，當然知道他所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他好；但，這么多年了，他忍了這么多年，其實早就忍夠了、也忍累了。

        尤其是在乾州驛站看到的那一幕，至今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血肉里。

        在他日夜窮盡心力、汲汲營營的時候，他的好七弟卻是身邊有佳人在側，嬌香軟語、無限溫柔的陪伴在他的身側；他到現在還記得當日趙儀牽著謝家女的手一臉幸福笑容的走出驛站；而那謝家女則是眉眼生動無雙，嬌艷動人無比的跟隨在他的身邊，或是嗔、或是怪、或是笑、或是羞的同他說著話。

        當日，他一直以為自己看到的這一幕不過是最尋常的畫面罷了，可是自離開乾州到現在，這幾日間在他的腦海里卻是時常浮現出這幅畫面；尤其是畫面定格在謝家女的身上時，一股難以言說的澀以便會充盈在他的心頭，尤其是在看見她那張臉時，莫名的熟悉感亦是讓他難忍顫意。

        當年，他作為旁觀者，可是從頭到尾都圍觀了沈燦燦對趙儀產生的興趣；起初，他還能作壁上觀的看戲，可是直到他親眼目睹沈燦燦為了趙儀動手收拾那些敢欺負他的世家子弟時，他就知道，她對趙儀的感情開始發生了變化；而這股變化發生的實在是太隱晦，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在看見她將越來越多的注意力放在趙儀的身上時，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嘗到苦澀是什么滋味；作為京城里最熠熠奪目的世家女子，沈燦燦的身上在存在無數詬病的同時，也有讓不少兒郎為之瘋狂的地方。

        在她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潛藏著一顆十分純粹的心，她就像是一塊璞玉，終有一天定會散發出屬于她獨有的光芒；可是當年，那抹光芒卻開始往趙儀那個不受寵的皇子身上照耀，這讓當年驕傲的他如何能夠忍受？如何能夠心氣順？

        說來也是可笑，后來，他也曾找過機會想與沈燦燦親近，只是那個女人卻是一番當初態度，對他不冷不熱不說，甚至還多次拆他的臺，讓他當眾難堪；也是在那時，他生出了最為可怕的心思——京城最驕傲的太陽，若是不能被他攬入懷中，那其他人也沒有這么資格。

        后來種種，又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們就像是被歷史的洪流用力的往前推，不得不在各種選項面前做出選擇；直到三年前，云州有關于她身死的消息傳來，在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一個現實。就是那輪最吸引他的太陽，落山了。

        本以為從今往后他再也不會被這世間其他的女子吸引，可直到那個叫謝芳菲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用清清冷冷的聲音喊了他一聲‘寧王’的那一刻，他才恍然覺察，原來他同那個趙儀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趙儀因為愛慕沈燦燦而不得，千辛萬苦給自己找來了一個同沈燦燦一模一樣的替身活在自己的身邊，當年，他為此行徑，還多次在私底下嘲笑趙儀，覺得他定然是瘋了、傻了，這才會想出如此望梅止渴的法子。

        可如今，在瞅著那樣一張笑臉燦爛無比的出現在趙儀的身邊時，他竟開始羨慕，甚至開始妒忌；他不明白，為什么到最后，所有的好處都被他趙儀一人占據。

        天下是他的，至尊的權利是他的，就連當年的沈燦燦心里也曾裝過他，……現在，更可笑的是，連這樣一個替身都變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而更諷刺的是他自己，居然在看見那張鮮活的笑臉后，也想要占有這個替身。

        他不知是低估了當年他對沈燦燦的情意，還是不愿意看見趙儀會露出這么快活的笑容，總之，他很清楚，現在的他的確是少了幾分穩重，多了急躁與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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