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沉浸在過往回憶中的曲老頭兒越說表情越是哀慟，到最后，一雙眼睛還開始隱隱泛紅。

        “當年，沈府遭逢巨變，沈家嫡長子出事，沈老將軍因為一身傷病而無法上戰場；眼見著沈家軍無人掌管，快要成為幾位奪位皇子手中犧牲的棋子，沈姑娘站了出來。那個時候，京城里無數人都在背后嘲笑她，覺得她那樣一個無法無天的小姑娘，又怎能擔下這樣的重任？可事實上，我們所有人都看錯了眼，錯將寶珠當魚目。皇后娘娘，您可知？如今大周邊境能有這樣一片安穩的局勢，皆是當年沈家姑娘的功勞；她是沈家軍最后一任少帥，也是京城百姓心中最合格的少帥。只可惜，過于聰慧過人，遭了天妒，年紀輕輕命運多舛，到最后連性命都丟到了云州。”

        “老臣剛才看見您，就像是看見過去的她，明明知道你們二人是不一樣的人，但是看見您這張臉，卻是格外的親切；還請皇后娘娘恕罪，將你們二人弄混，是老臣糊涂了�！�

        沈燦燦看著曲尚書恭敬認真的表情，知道這曲老頭兒說出來的話定是真心，并沒有半分作假。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老臉羞臊，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這位純臣。

        她以為，重生之后跟故人相見，她聽到的定會是對她當年荒唐之行的抨擊與不屑，事實上，她的確也是聽到了不少這樣的聲音；但今日聽著老曲頭兒的一番話，她的心卻有些澀澀的、酸酸的、漲漲的。

        原來，沈燦燦上一輩子的人生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在她死后，還是有人站在了一個公平的角度來審視她短暫的一生；雖然年少時性情頑劣，但卻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無畏艱險，不逃責任，關鍵時刻站了出來，為沈家、為沈家軍支撐起一片天地。

        今日聽到這些話，她忽然有了一種瞑目的感覺；最起碼，在她當年死后，縱然京城里依然流傳著她當年干過的諸多荒唐糊涂事，可最起碼也有人愿意站出來，為她道一句不一樣的聲音。有這樣一個人在，她就心滿意足了；只是讓她出乎意料的是，說出這句不一樣聲音的人，居然會是當年那個軟糯糯的小包子的父親，眼前的曲大人。

        沈燦燦微微揚起頭，逼著自己將眼角的酸澀忍了下去，“曲尚書不用多慮，本宮聽說過沈家姑娘的事跡，也曉得我們有多相似，別說是你，就連本宮身邊的人，也會在偶爾間將我們二人混淆。本宮并非心胸狹隘之輩，絕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降罪與曲大人。反之，本宮覺得同那沈姑娘好似有一種緣分，不然，你看，我們二人明明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但卻生的這般相似�！�

        曲尚書屈身行禮，道：“皇后娘娘寬容大度，是我朝之福，亦是老臣的福氣。娘娘說的沒錯，你們二人的確是像極了，眉眼神態、氣度神韻儼然一模一樣；或許真如娘娘所言，您同那位沈姑娘是有緣分的�！�

        與故人說起往昔，沈燦燦的心情也倍感輕松親切，看了眼被曲尚書放在一邊的奏折，沈燦燦主動開了口：“尚書大人來找本宮，可是為了三天后的祭祀大典？”

        提到這件頭疼的事，曲老頭兒就面露苦澀，趁著秦有來分神，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雙目含淚的哭訴著，“皇后娘娘，您快救救老臣吧，救救禮部上下的一應官員吧。”

        沈燦燦詫異的看著變臉如此之快的老曲頭兒，趕緊示意秦有來將其攙扶起來，忙聲道，“大人這是怎么了？”

        曲老頭兒雙手捧著奏折，呈交給走過來的香梅手中，然后在沈燦燦一邊翻閱著，一邊將這兩日發生的事細細告知，最后可憐兮兮的總結道，“娘娘，若不是萬不得已，老臣也不愿意拿這種事情來叨擾您；只是老臣實在是沒了法子。這祭祀大典上的每一個環節、每一步章程，甚至是天子在當天每走的一步路都是按照我朝規制一步一步制定好的；哪怕是當年的太祖皇帝，也從未更改過一分。”

        “但眼下，皇上讓禮部上下將這祭祀大典的儀式改了又改，老臣昨夜休息時，夢中似乎都看見了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在夢里一改往日的慈愛，就差拿著尚方寶劍要了老臣的老命啊。娘娘，您是皇上身邊的人，又能在皇上耳邊說的上話；求您幫幫老臣，給皇上求個恩典，讓他別再在這大典上折騰了，再這樣折騰下去，老臣的這條老命還有整個禮部的官員都要沒了�！�

        沈燦燦看著奏折上朱紅色的批字，的確是感到一陣牙疼。

        她是真沒想到，趙儀這小子在做皇帝這一塊還真是霸道的厲害，紅色的朱批上清清楚楚的寫著勒令禮部官員將祭祀大典的儀式刪減過半；過半唉——不是刪減一兩個，而是要刪掉一般儀式——！他咋不上天吶！

        難怪會逼的這曲老頭兒跑到她面前痛哭流涕，感情是真怕自己這一刪若真出了事，可不是丟官這么簡單，一不小心很有可能還會將全家人的性命都搭進去。

        瞅著哭紅了眼睛的曲老頭兒，沈燦燦也明白他的一番苦衷，便收了這奏折，答應道：“這件事本宮會找機會親自去同皇上說，還請曲大人放心，一切都照常進行�！�

        曲老頭兒聽到沈燦燦的承諾，立刻露出喜色，“老臣謝皇后娘娘大恩�！�

        說著，曲老頭兒還從袖中掏出另一本奏本，高高舉起道，“娘娘，這是我等專門寫出的娘娘需要在典禮上遵做的禮數；還請娘娘全部背熟，千萬不要遺漏。若有不懂，隨時可以向祭祀的官員或者是宮人們詢問�！�

        看著那厚厚的奏本被香梅拿過來，沈燦燦突然有種不想去接的念頭。此時此刻，她好似有點理解了趙儀的處境，半晌后才反應過來，她跟趙儀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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