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沈燦燦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謝氏當然是留下她用了午膳。

        午膳過后，一家人坐在荔香園院中碩大的花樹下喝茶，欣賞著前方花壇中百花爭艷的景致，謝大人主動開了口，“孩子，雖說這些話不該是為父向你提起，但在這方面，你母親向來缺根弦，所以只能由為父站出來提醒你。”

        沈燦燦放下手中正在吃的時令水果，先是看了眼謝氏，這才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謝大人，“父親請說，孩兒定當謹記。”

        謝大人一點頭，道：“你現在雖然貴為皇后，執掌鳳印、入主中宮，但在你的身邊，可是有不少人對你虎視眈眈。咱們旁的不說，就說這次又鬧騰起來的選妃一事，就是有人看不得你一人獨占帝寵，這才又冒出來生事。”

        說著，謝大人就是一聲無奈的輕嘆，“當年你母親將你誕下來，我與你母親的想法就很簡單，咱們謝家是世代勛貴的世家，在京城里靠著謝府的聲譽想要為你找一門不錯的親事，也是不難的。我這一生只尋了你母親一人，深知與心愛的人在一起過完這一輩子，是一件多不容易，但又多幸福的事；我曾想著，將來也要為你找一個這樣的人，一生一世只看的見你，心里只裝著你、只愛著你的人。自古多是薄情郎，尤其是一些門閥世家，更是將三妻四妾視為標配；為父深知自己的這個心愿有多天真，但也想要盡全力去爭一爭，想要為我的女兒找一個肯與她白首到老的良人。只可惜，所有的心愿都在那道圣旨降下來的那一刻，盡數毀掉了。”

        “孩子，正如為父所言，普通的勛貴世家后宅之中都是頗為熱鬧的，更何況是皇家呢？當今圣上是堪比皓月的天子，如今更是年輕氣盛、風華正茂的時候，皇上能夠替你擋下第一次、第二次的選妃，隨著時間的推移，難道他能永遠替你擋下去？終有一天，三宮六院之中終究會住上屬于它們的主人，若真到了那一天，為父希望你能將一切都看開，希望不要在那深深地宮墻中，讓自己變成為情所困的怨女，苦了你自己。”

        話音剛落下，端著茶盞正準備喝茶的謝氏就不愿意了，“姓謝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還支持皇帝選妃不成？你是巴不得別的女人進宮，給咱們的孩子使絆子嗎？”

        謝大人苦惱的看了眼自家夫人，長聲一嘆，“夫人，你真的是誤會我了。我今日所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我們的女兒好。”

        “你若真的有個當爹的樣兒，就不該同我們的孩子說這些話；而是要告訴她，無論將來一切會變成什么樣，咱們家，你我，都會是這個孩子永遠的靠山，對她不離不棄！”

        “夫人，為夫的意思也是這樣。只是，有些話我們必須要先給這個孩子說明白，你懂嗎？”

        謝大人難得在這件事情上，同謝氏爭執起來，“你當咱們的孩子嫁的人是普通人嗎？她入的是皇家，自從被鳳攆抬進皇宮的那一刻，她就不完全是你我的女兒了；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讓她獨自去面對，因為我們二老就算是再厲害，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夫人吶，你覺不覺得自己有的時候將我們的女兒保護的太好了，你將她教的天真無害，只讓她看到這世上最純美的一面，卻不告訴她，這世間美的背后就是丑，善的后面藏著惡啊！”

        謝大人單手支撐著自己垂下的頭，一籌莫展的輕搖著，“你以為我不希望咱們的孩子能簡簡單單、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嗎？如果可以，我這個當父親的，希望能夠替她擋下所有的苦難，只要她能喜笑顏開，心中無憂，讓我受多大的苦難，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夫人，我們要承認，縱然謝府在京城里有地位，有分量，可是在面對皇權，面對天下悠悠眾口的時候，我們的存在也不過是小小的一粒，稍有不慎，就會被傾覆。若我們真的想對孩子好，就要教會她這個世間并沒有那么美好，世上多是薄情寡恩之輩，處處皆有卑鄙小人，我們不屑于這些人為伍，但卻要小心提防，方能久安。”

        謝夫人張了張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經過一陣劇烈的震顫后，最后，看向了身邊的沈燦燦。

        這一刻，她似乎又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但是話到嘴邊的時候，她卻又連半個字都講不出來；只能用力的、堅持的、固執的緊緊抓著手心里的小手，好像只要這么做了，就能永遠將她的孩子，保護的滴水不漏。

        沈燦燦面對著這樣的謝氏，當然深知她心底的矛盾與糾葛。

        不能否認的是，謝氏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母親，她對自己孩子的愛，絕對是最無私的；只可惜，謝芳菲的命運并不簡單，她所要身處的地方是這世上關系最復雜的地方之一，用一顆天真懵懂的心在這里生存，是絕對不行的。

        只是，讓她沒料到，今天站出來同她說這些話的人會是謝大人；能看的出來，這些話謝大人早就想同她講了，只是以前一直不好開口，甚至是沒有機會，這才拖到了今天。

        沈燦燦看著面前慈愛的父女，心想著，若是當初謝大人能夠早點將這些話說給謝芳菲聽，興許那個天真的女孩兒會有另一番境遇也不一定；只可惜，真相與現實就是這么殘忍，永遠都不會將已經發生過的事，再從頭來一遍，讓人們重新作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沈燦燦反手攥緊了謝氏的手，先是對著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然后，點頭道：“母親，你不要責怪父親講出這些話，因為這些話，這里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父親的肺腑；他沒有不疼愛我，只是在用屬于他的方式保護著我。”

        “知道嗎？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是何其有用，才能成為你們的女兒，何其有幸，能夠讓我們有這樣一段親情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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