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里，看著夜色的越來越濃，整個行宮都像是被壓在一團厚重的烏云之下，所有人都在這個時候屏息凝神，靜等著時間的流逝。

        沈燦燦在安排好御林軍與紫宸殿內外之后，就沒有再回到內殿；而是住在前殿手中拿著干凈的帕子，擦拭著隨身的佩劍。

        這把佩劍是她從趙儀那里要來的。

        自從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到來的時候，她就張口問他要了這把劍，雖說這把長劍并非是她以前隨身佩戴的那一把；但卻是一把十分難得的兵器，所以她也頗為愛惜。

        曾經的她身體好，武功更是少有人及，再加上又是個上躥下跳的性子，所以對于兵器十分有研究；當年的沈府兵器房里就收集了不少各方有名的兵器，年幼時父親擔心她會被兵器傷著不愿意讓她輕易踏入；后來，見她對兵器這一塊頗有自己的想法，這才在她稍長之后，同意她與兄長一起，能夠自由進出兵器房。

        也就是從那之后，她在沈府中，除了喜歡待在母親的院子之外，最愛的便是父親的兵器房。

        后來，她身死云州，沈府落到二房的手里，也不知道那二房一家將那兵器房怎么處置了；不過細想也能猜出來，二房那一家從未在心里念過他們的好，甚至連她全家人的性命，都是沈馨害的，這樣心思歹毒的一家人，在接手了沈府之后，只怕想要將長房一家曾經生活過的痕跡消除干凈都來不及，又怎會好心的將那個兵器房保留下來呢？

        時光荏苒，歲月不堪，過去種種固然有美好的，自然也會有讓人無比遺憾的地方。

        香梅端著茶水走近道沈燦燦身邊的時候，就看見她若有所思的一面擦拭著長劍，一面表情凝重，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娘，夜深露重，您喝口茶吧。”

        聽見了香梅的聲音，沈燦燦抬起頭看了眼這貼心的小丫頭，下巴抬了一下，示意她放到一邊，同時收起飛遠的思緒，問她，“現在還害怕嗎？”

        香梅一愣，呆呆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著這個傻丫頭如此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沈燦燦笑了一下，就將手中干凈的棉帕翻了一面，重新再度細細的擦拭著手中的佩劍，“這外面剛有動靜的時候，你嚇的小臉蒼白，雖然乖生生的待在我的身邊，可那放在身前的小手卻不受控制的顫抖；香梅，在我面前不用隱藏自己的害怕。不是誰生下來都是無所畏懼的，害怕，并不是一件多丟人的事。”

        香梅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盡數被沈燦燦收入眼底，甚至還被她這樣關切著，當場就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抬不起頭，“奴婢性情膽小，讓娘娘操心了。”

        沈燦燦笑了一下：“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云州上戰(zhàn)場的時候，千軍萬馬之中，一刀揮下去就是一條人命；你想要在那種慘烈的情況下活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繃緊了腦子里的每一根弦，拼命地廝殺；就算是身上帶了傷，就算是害怕極了，都不能后腿。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而我，在第一次從戰(zhàn)場上全須全尾的走下來時，悄悄地背著所有人，躲在一邊吐了很久。吐的膽汁都快出來了，這才好受一點。”

        這種事，香梅竟是第一次聽說，“娘娘，您說這些話，不是為了哄奴婢吧？”

        沈燦燦笑著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看向香梅：“哄你做什么？”

        香梅又低下頭，“因為奴婢實在是個不太爭氣的。明明外面有御林軍守著，身邊還有娘娘護著，奴婢可還是依然嚇的不輕，給娘娘拖后腿。娘娘是個心地善良的主子，想要寬慰奴婢，這才說了這樣的故事來給奴婢聽吧。”

        沈燦燦哈哈笑出聲來，“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我還真沒多少心思同你講故事，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香梅脖子一梗，眼睛大睜：“這怎么可能？奴婢雖然從小同自家姑娘被養(yǎng)在謝府深閨，可是也聽說過娘娘是何等厲害；北魏鐵騎號稱天下無敵，就算是朝堂上最驍勇善戰(zhàn)個的大將軍碰見了，都要吃虧的；可是這么厲害的軍隊在碰見娘娘率領的沈家軍時，都要嚇的連連后退。這種事，大周的每一個百姓都是知道的；娘娘是當之無愧的沈家軍少帥，是云州最厲害的大將軍，也是大周百姓最喜愛推崇的大將軍。這樣的人物，怎會如娘娘口中所言的那般弱小。”

        沈燦燦就知道，當年云州一戰(zhàn)，她名揚天下，百姓們只會將她的功績說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又怎能想象得到；縱然她被吹在再厲害，也不過是個連二十歲都未滿的小丫頭片子。

        想到這些，她不禁輕笑搖頭，道：“世人喜歡稱頌英雄，尤其是在經過一些戲曲的加工之后，就會更加熱烈追捧；可事實上，我剛才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點誆騙。香梅，不要怕，看，黎明很快就回來了，我們一定會贏的。”

        “……”香梅看著溫柔以待的沈燦燦，一雙眼睛波光粼粼，似含了一汪清水，眨也不眨的看向她。

        沈燦燦被這丫頭的眼神看的一頭霧水，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怎么了？我臉上花了嗎？”

        香梅意識到自己的放肆，趕緊收回眼神，搖頭：“娘娘，奴婢發(fā)現，您真的跟奴婢、跟許多人口中所說的樣子都不太一樣。世人都說你當年是京城中最不一樣的大家閨秀，說你不愛紅妝愛武裝，說你調皮起來的時候，就連沈老將軍都拿你沒辦法；更說你是黎民百姓的守護者，若不是你守在云州，怕是云州數十萬百姓，都要生活在北魏鐵騎的踐踏之下。有關于你的傳說太多了，奴婢過去聽得多了，也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可是奴婢知道，眼前的您，才是真真切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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