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抬了抬手，讓賈寶玉去坐下，才又說，“今兒閑聊提起古有諸多天資聰穎之人，出生時都或帶了些神異或生辰值得研考，又有甄太妃說起賈女侍是大年初一的生辰。再聊之下，又說賈女侍有一弟弟，銜玉而生，確是生得靈慧。”

        從三皇子問通靈寶玉開始，賈珠和賈璉就提著一口氣。

        那是生怕出了茬子。

        今日三皇子帶了臨安王府的郡主突然上門，就讓賈珠賈璉腦子有些亂，想不通這兩位主是要干嘛。

        直到一打面，這三皇子就讓他們把臨安王府郡主帶去榮禧堂賈母處，說郡主想見見賈寶玉。

        他們都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什么要見賈寶玉，就聽到后院來稟，說郡主跑進榮禧堂就甩開她們，砸了賈寶玉一身雪，不知跑哪去了。

        這可把他們嚇得，生怕郡主出什么事。

        三皇子聽了，倒是笑著跟他們說，這郡主脾性如此，十分淘氣，只讓人去找就是。

        這會看三皇子不斷問通靈寶玉，兩人也轉過彎了。

        恐怕兩人此行，就是為了這玉。

        再聽三皇子這番話，兩人冷汗直冒。尤其是賈珠，他讀書多，可太清楚這事絕不是三皇子和郡主好奇這么簡單了。

        元春的生辰和賈寶玉的通靈寶玉傳了那么多年，皇家直到現(xiàn)在才感興趣。

        恐怕是因為賈家子弟眼瞧著并非全都不堪，惹皇家眼了。

        他們家祖上是開國武將出身，樹大招風。是祖父去世后，賈家下一代無人能接祖父的班，追隨宋寧二府的軍隊都被分散了，大部分都被皇家接手。

        榮寧二府這些年來，又確實沒什么出息，外頭看來就是一群紈绔敗家子，皇家這才對元春的生辰和賈寶玉銜玉而生一事不放眼里。

        可現(xiàn)在他考了秀才，賈璉前些時候捐了個官，又接手了賈赦的工作。

        在他那次打了人還得到圣上嘉獎后，京中風頭有一些變動。

        大伯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覺得圣上此舉是看重功臣，后來就要求賈璉不止跟四王八公維持著聯(lián)系，還吩咐了下去，榮養(yǎng)跟著祖父打仗的那些老兵。

        這些事說來是每個武將都會做的，也是應該做的。可他們家的這個情況，恐怕還是惹皇家眼了。

        三皇子這話，底下的賈珠和賈璉都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三皇子倒也沒打算讓他們接話，又問，“不知賈小公子，如今都讀了什么書，吾是頗為好奇這帶了神異而生，是有多聰慧。”

        賈寶玉就沒感覺過自己聰慧，自讀書來，父兄都是一副他還差很遠的樣子，于是他十分尷尬的回，“回三皇子，草民如今只讀四書，備明年的下場。”

        “哦？”

        三皇子挑了挑眉，又說，“今兒聽賈女侍的詩賦頗有才，就連祖母和母后都對此贊賞，賈小公子詩賦又如何呢。”

        賈寶玉：……

        他怎么總感覺三皇子對他不是很喜歡。

        因為通靈寶玉，所以不喜歡嘛？

        “回三皇子，草民……不善詩賦，常因此讓父兄生氣。”

        “若如此，那賈小公子可得好好學，詩賦在科考也是很重要的。”

        說完，又隨意聊了兩句旁的，三皇子便問可找到郡主了。

        那內侍出去一問，便回稟說，“郡主已找到了，這會正在賈老太太處，可要喚郡主。”

        三皇子點了點頭，“也來了些時候了，本就是去臨安王府半途進來略坐，讓她快出來，莫誤了時辰。”

        很快，便有幾個婆子簇擁著嘉慧郡主來了。

        嘉慧郡主到了，走到三皇子身旁，目光直盯著賈寶玉。

        三皇子摸了摸嘉慧郡主的腦袋，溫和著說，“走吧。”

        臨走前，三皇子又忽對賈寶玉說，“吾才想起，似還未給賈小公子壓歲。”

        他看了一眼那內侍。

        內侍會意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賈寶玉。

        賈寶玉連忙上前雙手收下，又對三皇子和嘉慧郡主道了新年萬福。

        他話音才落，就見嘉慧郡主將自己戴著的一個玉鐲子遞了過來。

        “給你。”

        嘉慧郡主見他不接，急了，晃了晃手，說道。

        賈寶玉遲疑著雙手接過，“謝嘉慧郡主的賞。”

        他這話說得有些慢，也有些不確定。

        主要是三皇子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冷。

        但最后，三皇子也沒說什么，只帶著嘉慧郡主離開了。

        將兩人送走后，三人都沒作聲，一路到了賈珠的院里，將人都屏退，又讓福裕和興兒守在院里看著，讓茗煙去院外看著。

        進了書房，賈璉就像是腿軟了一般，直接癱坐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猛灌了一大口。

        賈珠拉著賈寶玉，神色有些凝重。

        “大哥，你這模樣看著怪嚇人的。”

        賈寶玉抬手在賈珠面前晃了兩下。

        賈珠將他的手按下，緩緩開口，“此事務必要讓大伯父親和祖母知曉。”

        賈璉點了點頭，“這年節(jié)，突然來這么一出，是真嚇人。”

        賈珠伸手握住賈寶玉胸前的通靈寶玉，“這事恐怕只是個開頭。”

        賈璉也跟著嘆了口氣，“太妃想抬舉元春妹妹，只是這由頭怕是惹宮里的娘娘們不快。”

        賈珠松開通靈寶玉，眼神十分復雜，“只怕因此，惹得那兩位對賈家不快，才是麻煩的。”

        賈璉也默了。

        好半響，才苦笑了一聲，“大哥說得是，這事恐怕還有后續(xù)的。”

        賈寶玉只是低頭看著通靈寶玉。

        等賈珠和賈璉兩人都說完了，他才問，“我……還能科考嘛？”

        賈珠笑了笑，見賈寶玉神情似有些低落，說道，“科考還是可以的。”

        不過科考后，能出息到什么地步就得看命了。

        知道自己還是能科考的，賈寶玉就把事拋開了。

        他將三皇子給的荷包和嘉慧郡主給的玉鐲子都放桌上，“那這些？”

        “三皇子和郡主給你的，你就好好收著吧。”

        賈寶玉這才將東西收回。

        想著嘉慧郡主走了，賈寶玉便辭了賈璉賈珠，回榮禧堂去了。

        回房后，賈寶玉將三皇子給的荷包拆了，里頭是六個打得精巧的小金元寶。

        六個金元寶捧著有些份量，每個元寶下還刻了宮中的徽紋。

        賈寶玉看到金元寶時，心里那一點興奮全沒了。

        他將元寶都放回荷包里，連著玉鐲子一塊交給了晴雯。

        “把它們都放好了，不要拿出來用。”

        刻了宮里的徽紋，根本用不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

        年節(jié)慣例一家子都在榮禧堂擺飯，是家宴。

        用過飯后，一家子圍著火盆，賈母摟著賈寶玉坐在上首。下方左手邊坐了賈赦一家子，后頭站了七八個姨娘侍妾。右手邊坐了賈政一家子，后頭是兩個姨娘。

        屋里瞧著倒是熱鬧，只再看，沒人說話，十分的安靜。

        賈赦和賈政兩兄弟都屬于平日里有正事就聚著說一說，不然幾乎沒什么共同語言。

        賈赦這會想的是待會出了榮禧堂該去哪玩鬧一番，過個年節(jié)不該蹲在家里。

        賈政想的是明日該去哪一家拜會，今日去拜會他實在與那些人聊不來，都是說的吃喝玩樂，要不明日干脆只讓賈赦自己去算了。

        賈母摟著賈寶玉，目光放在賈寶玉胸前的通靈寶玉，想的是賈珠和賈璉飯前跟她說的事情。

        今日三皇子帶嘉慧郡主來看通靈寶玉，又提及元春的生辰，到底是什么意思。

        賈府三個最大頭的不說話，王夫人等做媳婦的和小輩們自然也不好開口。

        只是這樣一來，氣氛著實尷尬。

        賈寶玉看了看賈母，見她還在走神。實在有些受不住這個氣氛，于是從旁邊的矮幾上拿了點瓜子，將瓜子仁都剝開了，放到賈母手上。

        賈母才回神，見場上悶著，開口道，“明兒還要忙活，你們兄弟二人便各自帶了媳婦姨娘們先回去吧，只留著孩子們與我說話，湊個趣。”

        賈母發(fā)了話，賈赦賈政連忙起身應了。他們坐這也無趣，既然賈母不需要他們作陪，他們也樂得先離開。

        等人都出去了，屋里一下子空了不少，只氣氛也一下子上來了。

        王熙鳳是慣會逗趣的，說了幾個笑話逗得眾人都笑個不停。

        賈母樂得拍著王熙鳳的手道，“就你是個猴的，都是孩子娘了，還這般不著調，偏璉兒縱你。”

        王熙鳳順勢坐在腳踏上，笑盈盈地說，“哪是二爺縱我，我這可不是老太太你寵得呢。我逗老太太高興，老太太倒還嫌我了。”

        賈母聽了直搖頭，對眾人說，“你們瞧瞧，這猴兒還不認。”

        嬉笑一番后，瞧著天色不早，外頭也飄起了小學，怕夜寒，賈母便讓眾人都散了。

        賈寶玉沒走，他摟著賈母，“老祖宗，今兒寶玉想跟你睡。”

        賈母輕輕拍著他的背，“好，今兒同祖母睡。”

        祖孫兩人寬衣后，都躺床上了。

        賈寶玉聞著賈母這獨有的另人心安的梅花沉香味，輕聲說，“祖母，我今兒聽到姐姐的消息，我想姐姐了。”

        “……很快寶玉就可以見一見姐姐了。”

        “大哥說今日的事恐怕只是開端，我有些害怕。”

        賈母抱著賈寶玉，輕撫著他的頭，“不怕，有祖母在。寶玉沒做錯事，不用害怕。”

        當初是她心軟了，讓通靈寶玉的事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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