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聽到時柏這話，瞬間向他發出羨慕的目光。

        金陵賈家十二房人呢，往年在京城因著賈母的地位高，都是別人到他家拜年，也不需要走動，只需要他去東府和外祖家。

        再想想今年過年，十二房里他輩分小得離譜，自然需要登門拜年。

        從京城到金陵走水路，一路順風順水的也走了一個來月，等他們到金陵的時候已經年初八了，正好趕了個年節尾巴。

        來不及和時柏再嘮會，下了船賈寶玉和賈璉兩兄弟就趕著將年禮拉回老宅，準備準備就要去拜年。

        留在老宅的下人早已接到消息，說京城的兩位公子回來了，都候在門外。

        在老宅留的這一房人，男人叫徐守，專門管著金陵這邊的莊子和祖田。他的媳婦被稱徐大家的，專管著老宅的一應事。

        這會兩夫妻帶著自己的一兒一女，在看到兩位公子的車轎時連忙迎上來。

        賈璉是回過金陵的，因而也認得他們，見到人之后便直接吩咐下去，“徐守，喊個人去其他房里傳一聲，就說我和寶玉過會上門拜年。”

        徐守應聲去了，賈璉又讓徐大家的將后頭拉的東西都整理妥當，又讓她將跟來的小廝安排下去。

        徐大家的一一應下后，又問賈璉，他和賈寶玉的住處如何安排。

        “只按著我上回的住處安排就是了，就我們兩個，也不需離太遠，免得照應不周。寶玉這回是為著科考，房里多人伺候怕會影響讀書，只也不能太少人，那就不及照顧了，給他那安排兩個手腳伶俐的小丫頭，再有茗煙看著也夠了，我那就照舊。”

        賈璉說完才想到沒有問一下賈寶玉的意見，于是問，“寶玉覺得如何？”

        賈寶玉沒什么意見，走了這一路他現在就覺得累，想要休息，因而只道，“都行，憑璉二哥安排就是了。”

        賈璉見他沒意見，就讓徐大家的去安排了。

        “走吧，咱們先去略坐著歇會，等那些年禮都分妥了，咱們再動身去拜年也不遲。”

        賈寶玉搖了搖頭，揣著手，眼皮耷拉著，“不了，我看那徐大家的辦事挺利索，咱們就在這等等吧，要進去坐下了，我怕自個犯困。”

        賈璉看他這個樣子，笑罵，“前先在船上，你和時柏兩個人非說水路開闊，在船頭坐著讀書頗有意境，就是勸也勸不動，非得讓自個暈船了，才都老實，我看你眼下這樣實在活該！”

        賈寶玉抬了抬頭，看了賈璉一眼，頗逞能道，“我沒暈船，我這會就是一路奔波累了。”

        “行行行，你說是就是吧。”賈璉彈了賈寶玉一個腦瓜蹦，“你若是覺得這么站會，能醒神，那就站會，待會去拜年，見那一幫子親戚，你可得精神著，別讓人事后說嘴。”

        賈寶玉應了一聲，看向不遠處的街道，“咱們金陵老宅占地不大，但走兩步就能往街上去溜達，也挺不錯的。”

        說著，賈寶玉就要往街道那頭走去。

        賈璉一把將人拉住了，“你去做甚？”

        賈寶玉抬了抬下巴，示意賈璉看過去，“現下剛過午，咱們又都還沒用飯，璉二哥你不餓嘛？”

        就著賈璉拉住他的姿勢，賈寶玉拽著人往前走了兩步。

        他看到那處有人在賣甜水丸子，還有云片糕。

        大冬天的，那吃食散發出來熱氣騰騰的香氣，順著風一路飄過來。

        大米和豆子經過烹飪，散發出最淳樸的香甜，讓賈寶玉本就饑腸轆轆的肚子更加難以抑制了。

        賈璉被他拽著走了兩步，也看到了賣吃食的小販。確實是挺餓的，許久沒吃這些街邊的吃食，賈璉也有點想嘗個味，干脆就順著賈寶玉的力道，跟著他走。

        只是嘴上還調侃賈寶玉兩句，“為了那口吃的，咱們寶二爺這力氣使得，都能扛起一頭牛了。”

        賈寶玉心思已經被甜水丸子吸引去了，沒心思搭理賈璉的調侃。

        到了吃食攤子，一人買了一大碗的甜水丸子下肚，賈寶玉覺得自己那股子疲憊消退了不少。

        他雙手捧著碗，吸溜了一口，看著往來的行人，發出一聲喟嘆，“這才是人過的日子，真好啊。”

        “瞎說什么。”

        賈璉瞧著賈寶玉的吃相，著實沒忍住，“你這吃東西的樣子都是從哪學的，瞧著一股小家子氣。”

        賈寶玉又吸溜了一口，瞇著眼睛，“跟著五爺學的，五爺說大冷天的，私下里端著架子沒意思，還是得蹲下，這么捧著碗吃湯湯水水才得勁。”

        賈寶玉頗為遺憾的看了賈璉一眼，“只捧著碗，還是差了那么點意思啊。”

        賈璉舉著勺子，聽樂了，朝他指了指吃食攤一旁，“左右這金陵城，你頭回來，也沒人認識你，要不你捧個碗到那角落蹲著去？”

        賈寶玉看過去，那里有兩個穿著一身灰色長袍的年輕人，邊哆嗦著身子，正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兩個包子啃著。

        “這，他們瞧著是認識的，我突然過去多不好意思啊。”

        賈璉：“……你還真考慮上了？”

        賈寶玉“嘿嘿”一笑，看賈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只好道自己是開玩笑的。

        待兩人吃了東西，回到府前，轎攆也備好了。

        去的第一家是老家的六房，因六房的老太爺還健在，是與賈代善一輩的人中唯一還活著的兄弟，所以老家的十二房人都隱隱以六房為首。

        老太爺如今八十好幾了，年輕的時候也是跟著兄長闖蕩過的，只后來故土難離，還是回金陵了。

        見到賈璉和賈寶玉來，他是滿心的稀罕。在兩人之間，又更喜歡賈寶玉，只因為這個孫輩跟自己那過世的兄長模樣十分像。

        知道賈寶玉此回是要趕考，拍著他的手一連叫好，夸賈寶玉爭氣上進。

        賈寶玉笑著點頭，老太爺問什么就答什么，那乖巧的樣子惹得老太爺更歡心了。

        只大抵家長都一樣，看到別人的孩子出息，就忍不住吐槽自家孩子兩句。

        于是賈寶玉和賈璉在老太爺這待了大半天，愣是聽他不帶重復的把六房的三位堂兄弟都數落了一遍。

        最后還是因為二人還要趕著去別家拜年，才意猶未盡的住口了。

        臨了，老太爺還拉著賈寶玉的手說，“別看叔公現在這個樣子，叔公當年也考中過秀才，算是咱們老賈家有出息的，你在金陵這些日子，讀書累了就來叔公家和你那些堂兄弟玩玩，也好讓他們跟你學著上進些。”

        賈寶玉笑著應下，出了六房的宅子，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了，呲牙咧嘴的甩了甩手，舉到賈璉跟前，“六叔公風采依舊，璉二哥瞧我這手。”

        只看賈寶玉的手上，被老太爺拉著拍的手，鮮明的印子通紅一片。

        賈璉才要說話，又聽賈寶玉嘆了一聲，“唉，六叔公可真喜歡我，沒想到我不知不覺中也當了一回別人家的孩子。”

        他邊說邊搖頭，似是感慨，只眼睛里卻透著一股得意勁。

        賈璉：“……”

        他記得寶玉小時候性格沒這么自戀的，時間到底對寶玉做了什么。

        連著兩天，二人趕場子一般的給老房的長輩都拜了年，又去了金陵一些與賈府交好的家中拜訪后，好容易才空下來。

        賈寶玉緩了一天后，就開始要復習功課，準備科考了。

        而賈璉則是要趁著這段時間，查一查金陵這邊的賬以及維持人際關系。

        轉眼到了元宵，這天一早，賈璉就拐進賈寶玉的院中把人叫醒。

        賈寶玉溫書到半夜，被叫醒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抱著枕頭，兩眼無神的看著賈璉。

        賈璉穿戴齊整，正坐在圓桌旁，慢條斯理的品茶，聽到動靜，轉頭跟賈寶玉對上視線，“起來了，就趕緊收拾收拾，咱們要出去了。”

        賈寶玉眨了眨眼睛，轉回頭躺下，捉住被子蒙頭。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一看就是十分有經驗的。

        賈璉看他這賴床的舉動，沒忍住笑了。放下茶杯，走到床前，把被子一扒拉，“你都多大了，怎么還賴床，你侄兒侄女都不這樣，趕緊起來，今兒要去史家赴宴的。”

        “什么時候了？”

        賈寶玉閉著眼睛，眉頭緊鎖。

        賈璉偏了偏身子，往架子上擺著的西洋鐘看了一眼，懶洋洋道，“巳時一刻了。”

        “才巳時一……”

        賈寶玉睜開眼睛，醒神了。

        他記得宴席是午時三刻后開始，巳時一刻，那不就是說快要遲了嘛！

        他猛地起身，越過賈璉，“來人，洗漱！”

        他動作忙亂的穿鞋，穿衣，嘴上還不停的埋怨道，“璉二哥你怎么不喊我，我都睡遲了。”

        “我喊了，你要再不起，我都要讓人去請大夫了。”賈璉看著他忙亂的樣子，挑眉道，“你這睡得是真死，怕是睡夢中有賊進屋了，你都察覺不到。”

        “我不起……我……”賈寶玉邊穿衣服，還想反駁賈璉的話，可偏他睡著后確實是死沉的，只能急得跺腳，“你大聲些叫，別太溫柔啊！”

        賈璉聽了好笑道，“感情還怪我了，行了，慢慢來，時候還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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