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屋里炭火燒得旺,在這樣春寒料峭的天里,未央宮被宮人們用炭火熏得暖融融,絲毫感受不到侵襲而來的寒氣。
但如此溫暖的環境里,喬椀睡得卻不算好,手心一陣密汗,猛地從夢中驚醒。
睜眼愣愣看著眼前的金絲帳帷,喬椀仿佛又回到了初至京城的那日,不過是不小心車簾被肅冷的寒風掀起一個角,從此,就成了她的噩夢。
她被擄來了這巍峨堂皇的宮殿,從此被困于此,受她人羨,受她人妒,還受萬人唾罵妖妃禍國,可是這些,她從來都不想要,也從來都沒有做過。
這重重繁華,椒房專寵,她不要!
嘴唇繃的發白,喬椀踢踹被子,猛地坐起,床上玉枕被她發泄似的砸向地面,被子也被她掀翻在地,所有東西扔完后,她還嫌不夠,眸光四巡著要找些別的東西來砸。
這時聽到聲響的宮女們烏泱泱一齊涌進來,看到那一地的碎玉,還有團皺在地上的被子時,她們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但當瞧見喬椀只單薄著一身里衣,披發赤足踩在榻上,卻立即皺起眉來,紛紛道:“外面正下大雪,天變得更冷了,娘娘您可千萬別著涼。”
于她們而言,這位主子著涼,那可比剛剛摔碎的碧瓷玉枕要嚴重多了。
須知上回這位主子不過是咳了一兩日,未央宮所有宮人便換了一遭,之前伺候的那些,盡數被罰杖斃,無一生還。
所以對于她們來說,什么都比不得這位娘娘的身子重要。
“快去拿了衣裳來,別叫娘娘凍著了。”
“還有袖爐,狐裘,暖袖……”
喬椀聽著她們一聲聲的話,心里更煩,這些人看著是多關心她,說到底不過是害怕高武彧那瘋子。
冷斥過去:“閉嘴。”
宮女們頓時噤聲,不過動作依舊,尤其是去拿衣服和掃碎瓷的,動作最為麻利。
她們怕這些碎東西會咯著娘娘的玉足,要是出了血,那要換的可是她們一條命啊。
“娘娘,奴婢等人伺候您穿衣。”宮女小心翼翼上前,怯怯的看著這位娘娘。
待瞧她只是撇過腦袋不看她們,眾人便知道這是允了,小心上前伺候。
這位主子雖愛摔東西,但其實內里性子比宮里其他娘娘溫涼許多,從來沒有無緣無故刁難她們這些宮人,就是……她要是對皇上的態度也能軟和些就好了。
那她們便不用再每日里活得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陛下遷怒拉下去賜死。
喬椀一披上狐裘,便不喜歡這些人繼續在她身上擺弄,推開拿著一朵牡丹要往她頭上簪的人,冷聲:“扔了。”
宮女手一歪,躊躇:“可陛下……”
“我說扔了。”喬椀冷冷看著她,見她仍僵持著,干脆奪了她手中的花,一把扔到火爐當中。
“娘娘!”宮人驚呼。
這可是陛下特意開辟暖房為娘娘養得花啊,為的就是冬日里娘娘每日有花可簪,娘娘怎么就這么燒了呢。
喬椀靜靜看著那花被火舌吞噬干凈,諷笑,呵,什么叫為了她?
她從來不喜歡簪花,一切不過是因為那瘋子他喜歡罷了,只因他喜歡看她素發簪花的模樣,所以就要求她每日來簪,民間還因此傳出她奢靡嬌淫的風聲,呵,真是諷刺極了。
“我愛燒便燒了,他若要算賬,來找我便是。”喬椀往外走,來到椒房殿門口,望著那一片雪白出神。
說來可笑,都說他寵她,可自她進宮來,她連這皇宮到底有哪些地方,她都不知道。
她一直被困于這一射之地。
殿門前的那一片景她早已看膩了看爛了,她曾經不管不顧闖出去過,可等回來,面對的是那一地血流成河的護衛尸體。
那夜,她徹夜未眠。
從此,她就沒有再出去過了,她變得越來越安靜,所有的脾氣都沖著高武彧發,她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殺了他,她便也活不了了。
“娘娘,風大,您還是回殿里吧。”宮女瞧她看著那一片雪出神,出聲提醒。
喬椀沒動,靠著門邊,這場雪好像比她被擄進來的那日還要大。
那天的雪,已經夠大了,可是今日這場,看著還要深上半指。
她盯著洋洋灑灑在空中飄蕩的雪花看,有盔甲碰撞的聲音靠近,將她喚回心神,往那邊看過去。
來人帶著一隊三十六人的衛兵,神色肅穆,看到她時沒有任何要行禮的意思。
這讓喬椀心生警惕,不對勁,她想往后退,卻被這人的話硬生生止在原地。
“還請娘娘和我等去奉和殿一趟。”他聲音冰冷,語氣里完全不是請人的敬意。
喬椀握緊手心,看著他,眸中警惕未消:“去干什么。”
“您走一趟便知曉了。”說著,他直接朝身后人一揮手,示意他們上前壓她。
喬椀繃緊下頜,神色凝冷:“我自己會走。”
長長的白狐裘逶迤雪地之中,與這漫天的銀裝素裹融于一體,走到奉和殿前時,喬椀如墨的長發沾著尚未融化的飄雪,烏發如瀑,膚白如霜,皓腕如雪,看見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氣。
他們一直知道宣厚帝在未央宮藏了一妖妃,自從她進了宮,原本乖戾嗜殺的皇上變得更加殘暴,不過幾個月,伺候她的宮女護衛已經不知死了多少。
都說這妖妃挑剔的很,稍微一點不如意便愛要人性命,還極其奢侈,珍寶非極品不用。
為此,宣厚帝廣布轄下大肆搜羅,只為討她歡心,讓本就民不聊生的大周朝變得更加岌岌可危,百姓怨聲載道,各地賊匪四起,諸侯擁兵自重,如今眼看著都要兵臨城下,要是再不振奮士氣,國,就要亡了啊。
“椀椀。”高武彧紅著眼睛癡迷的看著來人。
眾臣見此臉色一繃,皺眉,陛下不是要后悔了吧?頓時眼神不善的盯著喬椀,她長成這樣,對陛下的影響如此之大,不能再留了。
當即高呼:“皇上,還請您多想想城中百姓,祖宗基業!妖妃,不可留!”
“不可留啊,皇上!”
“皇上,只有她死了,士氣才能振奮,守城的士兵才會拼盡全力啊!”
“皇上,寧陽侯已經陳兵皇城之外,再不下令,就晚了!”
高武彧痛苦的抱住頭,他不想椀椀死,可……可大周朝就要亡了,他們都說,只有她死,才能有一線生機。
殿中環繞不去的話宛若催命符,喬椀臉色變得煞白,指尖顫栗,他們要她死。
難怪,難怪剛剛的衛兵對她是那副態度。
喬椀往后退,轉身拼命的跑,她不想死,這亡國之禍與她何干!可不過才跑幾尺,就被人砸中膝窩,直接跌落雪地中。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層層護衛圍上來,將喬椀所有退路給堵死。
高武彧跌跌撞撞跑過來,他想抱一抱她,被喬椀狠狠瞪著,側身躲過。
高武彧:“椀椀,我……”
喬椀冷冷盯著他,倏然拔下發中簪子,狠狠朝他刺過去,她要死了,那這昏君憑什么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她被他囚的像一只籠中鳥,他喜她愛她時,便以天下為借口,他的國岌岌可危時,卻又將所有的錯推于她身上。
可笑,她死不死,這爛到底的皇朝就有救了?
一切不過是這些人的借口罷了,他們只是想她死而已。
拼盡全身力氣狠刺過去,高武彧看著她的動作,呆愣愣維持著之前還想來抱她的動作,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她想殺了他的架勢。
可是他不動,那些護衛卻不能不動,怒喝:“放肆!”
喬椀的簪子就這么強橫的被他們奪走,胸腔一股踢踹而來的力道,帶的她身子一歪,匍匐在地。
“朕殺了你!”高武彧發瘋似的盯著踹了喬椀的那人,抬手就要奪劍,但被護衛躲過,他的動作沒能得逞。
喬椀撐著雪地,她沒有再往瘋子那看一眼,愣愣盯著手底下的皚皚白雪出神,眼中有濕意遽然跌落,她狠狠抹一把,不能哭,這些老賊巴不得她哭,她不能如他們的意。
“娘娘,酒來了,喝吧。”衛兵看著這位身裹狐裘的美人,眼中麻木。
喬椀木然看著他手中的杯子。
她不想喝,但是沒用,這里沒人會在意她的想法。
眼神漠漠掃過這雪地之中的所有人。
眾人都被她看得一呆,他們都知道她容顏極盛,但沒想到即將赴死時,還能更美,像是話本中地獄里盛開的曼陀羅,妖冶,迷人,致命。
她眼中的洞明,決然,凄涼,還有熊熊恨意,燒的眾人臉一紅,虛眼避過,不禁去想,她也只不過一女子,亡國之罪,她如何能擔得起。
濃濃苦澀的酒水入喉,撕裂般的劇痛幾乎在酒水入肚之時瞬間泛滿四肢百骸,嘴角涌出一股烏黑的血,順著她皓白如玉的皮子滑落下頜,一點一滴墜落狐裘,如雪中盛開的暗夜紅梅,頃刻,越染越多,喬椀的聲息也越來越弱。
“椀椀!”高武彧悲恨,跌坐爬過來,慌張的去抹她嘴角的血,涕泗橫流,“不死,不死了,朕不聽他們的,朕不讓他們動你。”
喬椀忍受著劇痛,每呼出一口氣,都仿佛牽扯著肺腑,她很想推開他,她恨他,厭他,不想至死還要待在這讓她恨毒了的人懷里。
可她沒有力氣,又是一陣狠狠抽痛,喬椀蜷縮成一團,眼神渙散,弱似無聲:“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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