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老大家，老太太就一肚子氣。

        她這個大兒子，平日里看著孝順又聽話，雖說沒什么主意，遇到事縮頭縮腦的，但沒怎么跟她這個當(dāng)娘的硬著來過，倒也算是個好兒子。

        可自從興龍被抓去勞改，又拉線分地后，這個兒子就不聽使喚了。

        就說前幾天正月十五，她讓老大媳婦做些吃的喝的，她拿著去勞改農(nóng)場送給幾個孩子，可老大媳婦怎么說的，說誰的兒子誰管，她不給別人的兒子做苦力。

        這可把她氣的，抓住老大媳婦就要打，行使婆婆威風(fēng)，誰想到一向幫著娘的老大像是突然長了反骨一樣，不僅攔著不讓打，還把她這個老娘說教一頓。

        老太太當(dāng)場人就傻了。

        鬧成這樣，一鍋里吃飯也是冷言冷語說話夾槍帶棒的，最后實(shí)在是吵著不行，老陳頭一聲令下，叫分了家單過。

        一想到這些事，老太太就恨得牙癢癢，她對老大媳婦的恨，比對季清要多得多。

        畢竟，季清就從來沒真心服過她，而老大媳婦，一個在她手底下唯唯諾諾過日子的，現(xiàn)在要爬到她頭上，她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

        “就是啊，不知道老大家預(yù)備給的什么分量！”老太太扯著嗓子對著西廂房喊，“老二家給的養(yǎng)老可是拿來了，老大家也快些準(zhǔn)備，不給的話我就去村委會告去呢！”

        季清余光再掃過去，門外已經(jīng)看不到老大媳婦了。

        老太太還在喊著罵：“一個個的不服管教了，要分家了，那就分，分了把養(yǎng)老的糧食和錢交來，別裝傻充愣！”

        一個院子就這么大點(diǎn)地方，老太太嗓門又高，老大媳婦就算是躲到西廂房，也肯定是能聽見的。

        不過她自始至終都沒露面沒出聲，裝死水平一絕。

        到了中午，老陳頭從地里回來，老陳頭、老太太、陳青巖、季清四人坐在一桌吃晌午飯。老大回來去了西廂房，跟媳婦在西廂房靜悄悄吃。

        飯桌上擺著咸菜、窩窩頭、面糊糊、還有兩個雜面餅子，季清看著就沒胃口，只拿了一小塊窩窩頭，就著咸菜吃。

        老太太看見，冷嘲熱諷：“我看是在外頭吃慣好的了，回來吃不下我們的豬食了，看看我們過的這苦日子，不知道你們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心安不，呵！”

        季清沒有出聲反駁，她放下窩窩頭，看了眼陳青巖：“我吃飽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等會兒回來找你。”

        她說完，看都不看陰陽怪氣的老老太太，直接開溜。

        老太太還沒教訓(xùn)舒坦呢，眼看著季清人已經(jīng)不見了，氣得把筷子往飯桌上一拍，“你看看你慣出來的好媳婦，就這么給爹娘甩臉子！”

        陳青巖面露不悅：“娘，你聽聽你說的什么話，什么豬食，也太難聽了。”

        老太太：“我說錯了？”

        陳青巖掃了眼角落里的缸：“我看到咱家米面油都有，還有大白菜和粉條呢，你放著時間長了也就壞了，不如做上跟爹一起吃。”

        老太太怒目：“那能吃幾天？吃完了吃啥？”

        陳青巖：“我今天不是也拿來了嘛，以后我每個月都給你拿，再加上大哥給你的，你跟爹就是天天吃白面吃米都是足夠的。”

        老太太聽到這話就來氣：“別跟我提你大哥，我就當(dāng)沒生他。你們一個一個，都被媳婦把魂兒勾走了，一點(diǎn)都不聽我的，你也是，你大哥也是，都讓我寒心。”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青巖也是沒話說了。

        他看向老陳頭，淡淡道：“爹，我拿了兩斤肉來的，你跟娘炒著吃。還有十塊錢，給娘拿著了，你要用的話找娘要。”

        老陳頭近來話越發(fā)少了，聽陳青巖說，他悶悶嗯了一聲。

        老太太伸手，在老陳頭胳膊上掐了一把，瘋狂使眼色。

        老陳頭迫于無奈，咳咳咳咳嗽了幾聲，對陳青巖開口：“老二啊，你也不能老聽媳婦的，你是個男人，要當(dāng)家做主，要孝順父母，不能……”

        “爹，娘。”陳青巖放下空碗，從口袋里掏出兩方手絹，打斷老陳頭的訓(xùn)話，“這是我們?nèi)ゼ�市的時候，季清給你倆買的，說是你倆的手絹都舊了，買個新的給你們用。”

        看到新手絹，老太太一把奪過，往衣襟里塞。

        正好等下次去看東東的時候，給東東和芬芳一人送一個。

        趁著這個空隙，陳青巖放下碗，站起身說：“我還有點(diǎn)別的事，去一趟村委會，爹、娘，你們也累了，中午休息會吧。”

        ……

        季清從陳家出來，直奔王大媳婦家。

        王大媳婦剛做好中午飯，看到季清來了，歡喜得不行，一聽季清沒吃飯就出來了，又重新搭鍋給季清下了碗雞蛋面。

        雖說手藝比不上季清，但比起老太太的那些糊弄玩意，好吃太多了。

        一邊吃，王大媳婦一邊批判老太太。

        “要我說，你們家老太太啥都不缺，就是毛病多事情多，說什么沒吃的，前兩天我還看到她娘家人來呢，大包小包拿了一堆走了。”

        季清聽后，短促笑了下。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像老太太這樣的人，寧愿自己過苦日子，吃糠咽菜，也要把好東西往娘家送，也不知道是為了掙面子還是真那么心疼娘家人。

        反正她自己的話，肯定是先讓自己和孩子們吃好喝好，才能去顧其他人。

        季清吃到一半，陳青巖來了。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陳青巖笑著說完，向王大、王大媳婦分別打了招呼，接著對季清說：“我去村委會一趟，你就在這兒待著，等我回來找你。”

        王大吃完就去院子里抽旱煙了，季清和王大媳婦坐在炕上，閑聊八卦。

        甭管外面的世界怎么發(fā)展，村里的八卦永遠(yuǎn)都是誰家女人沒生養(yǎng)被休了，誰家兒子和老娘打起來頭破血流，狗血到了極點(diǎn)。

        聽王大媳婦說完，季清也把王力給自己找茬的事說了，聽得王大媳婦一陣膽戰(zhàn)心驚。

        末了，捧著胸口感慨：“妹子，你膽子是真的大，要是放我身上，我嚇都嚇?biāo)懒耍　?

        季清挑眉：“我才不信，嫂子你那么勇敢，當(dāng)初我被她們那么多人冤枉，你都敢跳出來為我說話，你可比我大膽多了。”

        季清又說：“對了，我的小店明天開張，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腿現(xiàn)在走路能行嗎？”

        “走路不行，我不能坐車嘛。”王大媳婦胳膊一抱，一臉得意，“我現(xiàn)在可是有錢有地，幾毛錢一趟的驢車，我隨便坐。”

        季清被王大媳婦故意做出的滑稽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抹掉眼角笑出的淚，王大媳婦感慨一句：“妹子，我是能感覺到，只要好好努力，這日子啊，是肯定能越過越好的。”

        季清贊同：“那當(dāng)然。”

        過了沒多久，陳青巖回來了，季清跟陳青巖回陳家，王大媳婦送季清到門口，“妹子你先回去吧，你要的東西我給你裝好，等你走的時候過來順便拿。”

        季清：“謝謝嫂子。”

        兩人走回陳家，意外發(fā)現(xiàn)村口老李居然在門口等著。

        看到季清，老李幾步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季清罵起來：“你這個女人，真是讓人頭皮發(fā)麻，咱們好歹一個村子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有必要把事情做那么絕嗎？”

        季清沉下臉，與陳青巖對視一眼。

        陳青巖也是臉色難看，他手一拽把季清拉到自己身后，很是不悅地看著老李：“老李，你是不是弄錯什么了？”

        老李切了聲，“我弄錯什么了？我們家王力不是她害得嗎？”

        “我害得？”季清冷笑，“老李，你說話注意點(diǎn)，你大舅子王進(jìn)到我面前都是好好說話的，誰給你的膽子來找我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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