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秋高氣爽。
入了九月,南方漸漸起了涼意。從江南至京城的運河今日風(fēng)平浪靜,一艘商船在河面平穩(wěn)的行駛著,船夫在船尾掌舵,河面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秦可此刻站在船艙上的甲板上,雙眼望著遠(yuǎn)處,似乎在眺望著遠(yuǎn)處的秋景。
“姑娘,起風(fēng)了,仔細(xì)著涼。”丫鬟杏桃上前,給秦可輕輕的披了件斗篷。
“無礙,船艙里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秦可身邊還站著年歲稍大點兒的丫鬟清蓮,清蓮給杏桃使了個眼色,杏桃便轉(zhuǎn)身退了下去。
“姑娘,此去京城路途遙遠(yuǎn),好在一路都很順利,如今距離京城應(yīng)還有三日的路程,我們馬上要靠近渡口了。”
秦可輕輕點頭,問:“兩岸風(fēng)景如何?”
清蓮替她仔細(xì)看了看,細(xì)細(xì)道:“如今九月,兩岸山坡的樹葉已有些變黃,西邊有一片楓林,想來等天氣更涼些,紅的便徹底了。”
原來站在甲板上的小姑娘看似望著遠(yuǎn)方,一雙眼中卻無半點光芒,聽著清蓮的描寫,秦可才淡淡的露了個笑:“可是有桂花?我好像聞見桂花的香味兒了。”
清蓮笑了:“姑娘鼻子可真靈,不過不是兩岸的桂花樹,是二夫人昨日從一農(nóng)夫手上買來的,估計杏桃正在插著呢。”
秦可明白了。
“清蓮,你去替我倒杯茶吧,我有些渴了。”
清蓮有些猶豫。
“沒事兒的,我就站在這,哪也不去。”
清蓮看一眼河,誒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到船艙那邊,但并未進(jìn)去,而是招手喚來一個船上的伙計,低聲交代幾句后,自己依舊站在船艙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清蓮,不敢有一絲松懈。
姑娘眼睛瞧不見,這又是在船上,她不敢,也不能留姑娘一人。
秦可在清蓮走后,試探性的向側(cè)邊轉(zhuǎn)了轉(zhuǎn)臉,耳尖微動——水聲、船夫的吆喝聲、走動聲……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這是真的,她是真的回到了十四歲,初入京城的路上。
秦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初時的驚訝、茫然、震撼,在此刻統(tǒng)統(tǒng)化作了慢慢破土的喜悅。
她回到了十四歲,還未入京,是不是說明,一切都還算來得及?
秦可并記不清前世的每件事,或者說,有些不敢回憶。那些事情像是一戳就破的幻影,那么遙遠(yuǎn),但卻又那么真實,仿佛就在昨日。
慶國公謝家。
是秦可這次北上的歸宿。
秦可的母親十六年前嫁給了當(dāng)時只是一個寒門進(jìn)士的父親,好在父親后來被提拔為江南知府,便與父親從京城搬到了江南,此后一住便是十五載。
直到去年,一場火災(zāi),秦家原本還算氣派的宅子化作廢墟,父母親在緊要關(guān)頭將秦可推了出來,兩人卻雙雙遇難,一時之間,驚動了整個江南和京城。
也就是這個時候,京城慶國公府來信了。秦可的母親是慶國公府的表姑娘,如今秦可母親出事,慶國公府便預(yù)備接秦可進(jìn)京。
來江南的是謝二夫人劉氏,謝家三房里面唯謝二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商議后便打算將秦可接回二房。只是當(dāng)時正值盛夏,慶國公府太夫人因暑氣病了,做兒媳婦的此刻自然是要守在榻前,一來二去,就耽誤到了九月。
秦可細(xì)細(xì)的回憶著從前在謝家的日子。
謝家太夫人一共三個兒子,皆已成家立業(yè)有了自己的兒女,二舅舅和二舅母膝下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秦可的二表哥,名喚謝洵,在府上第三代里也排行第二,此來江南,謝洵正好跟著大哥外出歷練,便沒有一同前往。
想到謝洵的大哥……
秦可睫毛微顫,下意識的抿了抿唇。
謝曜,謝家長子,慶國公嫡出,在四個表哥里年歲最長,行事也最是穩(wěn)重,太夫人心尖尖上的長孫。而上輩子,在四個表哥里,秦可也最怕他……
秦可的思緒忽然被清蓮打斷,原來是船身晃了一下,清蓮一個箭步從不遠(yuǎn)處沖了過來,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秦可的手臂。
雖然瞧不見,但秦可卻能感覺到清蓮的緊張。
復(fù)雜的心緒已經(jīng)平緩的差不多了,秦可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好清蓮,不教你擔(dān)心,咱們回去吧。”
清蓮誒了一聲,扶著秦可就往船艙里走。她知道,姑娘如今表面看著是沒事兒了,但老爺和夫人的傷痛哪來這么快就淡忘呢。她只愿姑娘去了謝家,一切順利。
-
船靠了渡口,需要去補給采買一些吃食。
秦可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房間里等,小小一只,乖巧的很。
笑聲和腳步聲從甲板傳來,是二舅母的聲音:“阿芫可醒了?是不是有些暈船?”
清蓮:“姑娘應(yīng)是醒了。”
阿芫是秦可的小名。
秦可連忙從床上站起來摸索著想往出走,門開了,劉氏立馬出聲喊道:“阿芫快坐!你莫起身!”
下一瞬,二舅母溫暖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應(yīng)是半月前,秦氏抵達(dá)了江南,看見秦可的第一眼便潸然淚下。
“都是舅母的不是,早該接你的,可憐的孩子……”
秦可半年未見親人,也哭成了淚人。
那些事雖然才剛剛發(fā)生不久,但對于現(xiàn)下的秦可而言,卻好似已經(jīng)隔了漫長的時光,她握著秦氏的手微微顫抖,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化作了一聲:“舅母。”
前世,舅母也是待她這般好的。
她有三個表舅母,但只有二舅母是真心實意將她當(dāng)女兒看,秦可也一直寄住在劉氏膝下。
劉氏并未察覺外甥女的異常,她溫柔的拍了拍秦可的手背:“這是最后一次停靠渡口了,再有三日,阿芫就能回家了。阿芫有什么想要的嗎?舅母命人去給你買回來。”
秦可微微搖頭:“船上東西很全,我什么也不缺。”
“阿芫放心,等到了家,你是同我住在一個院子,府上人口雖多,卻也不必人人都識得,只需要記住太夫人和幾個長輩即可。還有你的四個表哥和表姐,都盼了你多時了。”
秦可微笑,細(xì)細(xì)聽著秦氏又將謝家的情況一一說了一遍。
但其實,對于謝家的關(guān)系,她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大夫人王氏為人端莊賢惠,雖有兩分貴女的傲氣,但心卻是好的。也只有那樣的母親,才能教育出謝曜那樣的君子來。
想到謝曜,秦可心緒又有些雜亂了。
出事那日,她站在偌大的城樓上,生平第一次瞧見了黑色之外的顏色,可……那都是鮮血的紅色。
再后來,她心灰意冷之際從城樓一躍而下,彼時正在同禁軍廝殺的謝曜聞訊趕來。
秦可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日,她初見光明的視線里看到了一個身穿鎧甲手執(zhí)長劍的男子,從漫長的永巷一路沖向城樓,無視了一路的□□刀劍。
從旁人的口中她聽到了他的名字——謝曜。
是大表哥,可大表哥究竟為何要那樣做?
是為了救她嗎?
她不過是寄養(yǎng)在慶國公府的一個表姑娘,大表哥平日雖多有照拂,卻并無更深的交往。他可是謝家最驕傲的長孫,為什么要拼著命來救一個并無太多交情的表妹?
秦可想不通。
但她記得,她從城樓墜地的那一刻,謝曜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碎了。
“阿芫?”
思緒再次被拉回,秦可回過神來,劉氏拉著她的手笑道:“想什么呢?”
“在想舅母方才說的瀾伊表姐。”
秦氏笑了:“敢情我說了那么多,你就記住你瀾伊表姐了?”
秦可點頭,她當(dāng)然記得表姐,那是秦可黑暗的人生里,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兒光芒。
不,謝家的所有人都對她很好,舅母此刻以為她緊張的安慰讓秦可再次堅定了那個事實——她真的回來了。
-
三日后,京城碼頭。
京城漕運甚為發(fā)達(dá),碼頭上川流不息的來往貨船和商船,一時間,也不知誰喊了一聲:“慶國公府的船來了!”
眾人流水似的忙活了起來。
說到慶國公謝家,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浩浩蕩蕩的纖夫行至渡口,幫著船夫一起將船只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岸邊。與此同時,碼頭不遠(yuǎn)處幾輛車馬上也下來了幾位華服玉帶的貴人,為首的那個男子面色焦急,有來往的百姓認(rèn)了出來:“那不是謝二爺嘛!”
的確是謝家二爺,已經(jīng)半月未見到夫人的二爺此刻焦急萬分,他身后站著一十五六歲的少年,那便是秦可的二表哥,謝洵了。
父子兩顯然都有些緊張,很快,侍從和丫鬟圍著秦氏和秦可一同上了岸,謝二爺和謝洵也走了過來。
夫妻見面,謝二爺明顯有些激動,但眼下顯然不是夫妻敘話的好時候,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夫人身后的小姑娘身上,微笑:“這就是阿芫了吧。”
秦可立馬行禮,目視前方:“阿芫拜見二舅舅。”
謝二爺?shù)乃季w有些飄遠(yuǎn)了,他回想起年輕時候見過的那個表妹,如今的外甥女身上顯然有著和當(dāng)年表妹一樣的溫婉氣質(zhì),謝二爺微笑:“舅舅和舅母都惦念你好久了,此來京城,以后便是一家人。”
“謝謝舅舅。”
秦可記得,上輩子舅舅也是親自到碼頭來接她,只是她那時對謝家只有陌生和緊張,打招呼的時候,更是膽怯和小心。
但現(xiàn)在……
謝二爺給自己兒子遞了個眼色,謝洵走了上來:“表妹。”
眾人皆知秦可眼睛之事,二夫人剛要開口介紹,秦可便循著聲音微微側(cè)頭,大方的喚了聲:“二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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