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桃膠燉銀耳
比陳易生的父母加在一起還可怕一萬倍的媽,唐方是真想不出來。對于這位貴夫人,她并無什么印象,但可想而知的是,人一旦從高峰墜落地面后,心理不夠強大根本熬不過去。
趙士衡剛下了臺階,就聽身后樓梯咚咚響,唐方在喊他名字。一轉頭,見她鼻尖的小汗珠在溫潤的月光下晶瑩剔透,他趕緊低頭看向她手上的保溫杯。
“這個拿去給你姆媽。”唐方笑盈盈地遞給他,“我燉的桃膠銀耳糖水,也不知道你姆媽能不能喝,你先問一問醫生。”
“她其實沒什么病——”趙士衡忐忑著趕緊接過保溫杯,“太謝謝你了。”
“謝謝你才是。”唐方揮揮手,“記得杯子洗干凈后還給我。”
102一直開著的門口探出陳易生的頭來:“唐方——我也要喝!我還沒吃過飯呢,餓死了,你家有吃的嗎?方便面也行啊。可憐可憐我行行好吧。”
唐方切了一聲:“活該!”昂首挺胸咚咚咚自顧自上了樓。
洗完澡吹干頭發,唐方躺在床上,點開周道寧的頭像,看了又看,遺憾他竟然從來沒發過任何朋友圈,以至于她點無可點,再去高中同學群里翻了半天,把別人發過的畢業照找出來放大放大再放大,完全看不清五官,可她還是忍不住一邊看一邊偷偷笑。
她站在第二排正中間,左邊是林子君右邊是秦四月。周道寧卻站在第四排的最邊上,那天拍照他是從浦東的競賽考場趕回來的,依然鶴立雞群卓爾不凡,真好看。
唐方嘆了口氣,半天才發出去晚安兩個字,突然理解了那位一直堅持給她發晚安消息的先生,莫名有點同病相憐的感動。真是太難了,想問幾句工作吧,怕打擾了他,問吃飯吧,時候也不對,問心情又矯情做作,說自己這邊的一堆破事呢,更白讓他操心多慮。
唐方看著晚安兩個字發呆,屏幕上卻始終沒有出現“對方正在輸入……”八角窗上突然傳來滋滋的摩擦聲,嚇得她汗毛直豎,一咕嚕爬了起來,捏緊了手機當磚頭,那聲音卻繼續響著。
唐方小心翼翼掀開窗簾,一張A4紙出現在窗外。
“你怎么還拉黑我啊?我真的要活活餓死了。”下面畫著一張哭臉。
不知道陳易生從花園里偷了哪家的晾衣桿,還在玻璃上蹭啊蹭的。
唐方站在床頭一把推開玻璃窗,拽住那根撞出去又晃回來的晾衣桿,用力一拔,往下一丟:“陳易生你有病啊!”
陳易生倒坐在窗臺上,半個身子懸在窗外,猝不及防手里一空,挨晾衣桿砸了個正著,齜牙咧嘴地看著唐方喊:“那你理理我啊!”
唐方砰地把窗關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想了想還是把陳易生從微信和通訊錄黑名單里放了出來。
陳易生連著發了好幾條語音,唐方懶得聽,直接回復他:“中國新四大發明其中一項叫作外賣!”
又來了好幾條語音,還請求通話,全被拒絕了。
隨后收到陳易生的第一條文字消息。
“我叫好外賣了,干炒牛河、楊枝甘露、脆皮乳鴿、辣炒蛤蜊、蝦醬空心菜和春菜煲,你要不要也來吃一點?你就看一眼我帶給你的禮物吧,先看一眼,等你氣消了再收。你記得帶點水果給我啊,有可樂嗎?我太想喝冰可樂了,剛才忘記點了,還能加嗎?對了,你力氣真大,剛才還挺好玩的,像不像那個潘金蓮打到了西門慶?我怎么被打到了也會往上看呢?哈哈哈哈。打字真的太麻煩了。”
唐方撫胸深呼吸十下,罵了至少三遍十三點豬頭三齷齪胚覅面孔戇度,才忍住再次拉黑他的沖動。
因為拉黑后不知道陳易生還會干出什么奇葩的事來。
周道寧的晚安消息終于姍姍來遲:周五見,唐方,晚安。
唐方覺得他的甜言蜜語大概只有當著面才說得出口,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呢,像陳易生那種自詡長得好看嘴還甜的,呵呵呵。
但陳易生能干是真的挺能干。才幾天工夫,花園里唐方訂的木架茶棚搭了兩周才初初有了個雛形,102就已經刷完墻修完地板換過主要的家具了。陳易生天天十來條語音,問唐方晚上吃什么在哪里吃能不能帶上他,去不去他那里看禮物,總之煩不勝煩。搞得唐方神經緊張,早出晚歸,自己的晚飯都直接省了,盡量眼不見為凈。
周四下了班,唐方上了7號線地鐵往浦東去,陳易生又發來熱情洋溢的語音。
“唐方!明天我要去南橋給一個土包子看現場,那邊說會帶我去吃著名的蒼蠅館子,叫姐妹餐廳。你這個專家知道嗎?好不好吃?你要不要一起去試試?別人請客,咱們白吃。”
白癡才喜歡白吃。唐方簡單明了一個No回過去。
“太可惜了,那我拍照發給你看。你周末不要住回爸媽家了吧,我還沒搭上一次伙呢。馬上都月底了,我好像有點吃虧吧。”
“周日晚飯。”拿了錢不干活,唐方不是這種人,想了想給陳易生還是先畫了個大餅。
一刻鐘后,不要臉的陳易生發了文字消息來,一長串的菜名。
想到這家伙一個人吃個外賣能點六樣,唐方想了想回復他:“嗯,你叫上趙士衡一起。我這邊有周道寧。四個人我再加兩個菜。”
“你放心,你男朋友蹭我的飯沒關系的,我這個人其實超級大方和善好相處。”陳易生的聲音明顯不那么熱情了。
鬼才信咧。
按下自己的生日數字時,唐方心跳得十分厲害。周道寧說隨時歡迎她去他家,但真的沒和他說一聲就跑來,還是很緊張。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再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唐方覺得自己像個小偷。
三室的戶型看起來像樣板房,水晶吊燈上一塵不染,歐式絲絨沙發上一溜整整齊齊的靠墊,絲絨纖維被軟毛刷刷向同一邊,規規矩矩地沒有色差。大理石地面照得出她的影子,穿著襪子也覺得冷冰冰的。靠近陽臺的地方放了幾個行李箱,顯示的確有人來過。
大抵事業型男人都很難在房子里留下居住的痕跡?唐方草草參觀了一圈,看到臥室里的四柱雙人床,黑色的床品明顯是剛換的,折痕還在,她的臉就紅了,差點被地毯絆了一跤。主衛的毛巾架上,一條嶄新的大浴巾突兀地擠在白色浴巾旁,上面龍貓的肚子上躺著熟睡的小梅。
忙如周道寧,什么時候抽空替她買好浴巾的。唐方摸著龍貓的肚皮,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忍不住撈起浴巾蒙住臉,跺著腳嗷嗷嗷喊了兩聲,又往外看看會不會被突然回來的周道寧突然撞見。洗臉池旁也多了一根嶄新的女式牙刷,簡單的盥洗用品被人特意整理過了,留出了一大片空白區域,似乎在等她去填滿。
唐方慢慢拆開那根牙刷,放到刷牙杯里,和周道寧的牙刷交錯靠著,鏡子里的她笑得很美。她其實是用電動牙刷和沖牙器的人,但又有什么關系,她的牙刷,他的牙刷,排排站肩并肩。
唐方隨手把掛著的地巾展開,鋪在浴缸的前面,臉更紅了,想想又把地巾折好掛了回去,再把掀起的馬桶蓋合上,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她從小就聽著姆媽大聲呵斥老爸,“廁所為什么從來不放下桶蓋!說過多少遍了!啊?多少細菌在空氣里飄!膩惺色忒了!”
其實男人大多不會放下馬桶蓋吧,更不會用消毒濕紙巾隨手清潔馬桶圈和馬桶蓋。她絕對不會像姆媽那樣粗暴的,她會好好和周道寧說,只要她說,周道寧肯定會聽。突然想起102洗手間里從來都合著的馬桶蓋,唐方懷疑陳易生是男人中的女人,要么其實是雙性戀。
周道寧的書房倒是充滿了人味,堆積如山的報表資料、雜志、報紙,英文的中文的都有。真皮雙人沙發上中間凹陷了下去,顯示出主人常逗留的痕跡。墻上掛著比會議室的白板還大的軟木板,上面釘著層層疊疊的文件資料名片等等,甚至還有照片,不出意料,唐方看到了自己公司的一些資料,她的名字被粗粗的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唐方看了會兒,坐到書桌前,環顧四周,視線停留在固定可視電話旁邊的相框上,唐方拿起相框,這是什么時候的照片?她從來沒見過。
禹谷邨大桑樹上的白薔薇垂泄下來,外婆蹲在樹下笑瞇瞇,身邊靠著一個女孩子,胖乎乎的,穿黑白小格子連衣裙,裙擺下的兩條小彎腿也是肉嘟嘟的,當然是她,圓嘟嘟的臉,瞪得很大看著很吃驚的眼睛,微微張開的嘴有點不情愿的樣子。
她的手被一個男孩兒牽著,是小時候的周道寧。他穿著白襯衫米色的老頭褲,手長腳長,他也在笑,笑得身后的白薔薇都沒了顏色。
她和周道寧一起拍過不少照片,他從來不笑,也總是一臉不情愿被強迫的神情。原來小時候正好反過來了,他在笑,她一臉不情愿。
唐方捧著相框出了神,她以前常去周道寧住的小小亭子間,一張單人床,一個縫紉機改造的迷你書桌,一個塑料簡易衣柜。上面堆滿了紙箱。床底下也是一個個紙箱子,有各種參考書,科幻書,過時的CD和VCD,甚至還有一箱子打卡磁帶,說是他媽媽的遺物。還有好幾本相冊,她想看,周道寧不許。不知道這照片那時候在不在。誰給他們拍的呢?原來那么早他們就認識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想到周道寧喜歡她可能比她暗戀他還要早,甚至早很多年,唐方就激動得想哭,想立刻打電話給周道寧,想立刻抱住他問清楚。
他就算不承認,她也會哭的。
然而唐方只是縱容自己想想而已。她輕輕放好相框,起身到廚房里打開冰箱,里面一溜的罐裝啤酒,連一顆雞蛋都沒有,頓時生出了田螺姑娘的責任感。
最后離開星河灣的時候,夜已經很深,唐方步履輕快地去地鐵站,明天周道寧回來,發現冰箱里有了牛奶雞蛋蔬菜水果,還有她新燉的桃膠銀耳糖水和留言條,會不會又驚又喜立刻給她打電話呢。
談戀愛,大概就是這樣,想想都開心。她去了他的世界,他也來了她的世界,也許有一天,兩個世界會融合成一個。因為太美好,唐方舍不得多想。
明天見,周道寧,我一定是愛你的。我當然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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