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酸辣土豆絲
一行四人拐上愚園路后,連葉青都忍不住苦中作樂笑出聲來:“陳易生還真是男女老少通殺啊。糖糖,儂搪得牢伐?”
難得因為柴崎幸被美少年愛屋及烏的唐方悻悻然回過頭,然而正業(yè)是實習設計師的真田君正一臉欽佩星星眼地看著陳易生:“對對對!我也覺得青山君很可惜,他的很多設計都被浪費了。”
“任何設計,如果離開使用者的生活習慣,不考慮功能性的合理,都是沒有意義的。”陳易生熱情又誠懇,“你剛剛開始實習,很容易陷入為設計而設計的窠穴里,窠穴懂嗎?糖,是讀ke吧?不是巢穴,哈哈哈。”
“是,陳狀元。”唐方頭一回覺得這段路還蠻遠的。
真田幸一猜了好幾個詞,終于領會到意思,兩人又開始繼續(xù)談論表參道各大名店的設計特色。
葉青常看電視,倒比唐方懂行情:“他們說的青山周平可帥了,改造的臟亂差住宅哈贊,可惜鄉(xiāng)下寧一點啊勿懂,用了幾個號頭(月),房子又一塌糊涂了。”
唐方嗤笑:“設計師稍微整頭平臉的都叫帥?儂要求太低了。”
“真的蠻帥的呀。”葉青嘆氣,“其實男寧,好看額花,難看額啊花(好看的花心,難看的也花心),活絡額靠勿牢,看起來老實額,一樣靠勿牢,現在回頭看看,還不如找個好看的,起碼看了用了合算。到底是君君四月想得穿,我就像戇度一樣——”
唐方覺得她遭此劫難后看穿了不少,借用了陳易生的一句名言開導她:“人活著就是為了體驗,好的壞的,不要后悔,都是所得。”
“想只好這樣想了。西西算真額想開了,伊港得蠻好:什么找一個我愛的人不如找一個愛我的人。都是放屁。”葉青又發(fā)感慨,“就該找自己喜歡的。要有善果,賺了,要沒結果,也不虧,反正都是為了體驗對吧?”
唐方笑著挽緊她手臂,人越是脆弱,越會撂狠話,自我安慰自我激勵,這是好事。起碼在想以后了,不再糾結過去,總比自怨自艾強許多。
路燈下兩個影子緊貼在一起并肩前行,毫無間隙。
真田幸一突然從安藤忠雄的話題中回過神來,看著前方親密的兩位女郎,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陳易生:“唐小姐她?她們?”
陳易生笑瞇瞇:“她們住在一起,很愛護對方,從來不吵架,用中國網絡用語叫作:特別有愛。哦,我也和她住在一起。”一間房里都住過七天了,他說的也是事實。
真田幸一愣了愣:“愛?索噶——”難怪對于他的示好,唐小姐并不心動。
陳易生笑著點頭,知難而退吧小子。
“So cool!”真田幸一卻雙眼放光,“唐小姐果然太有魅力了!”
陳易生斜睨了他一眼,鼻子里無聲地哼了一記:“你喜歡她什么?”
“不笑的時候像柴崎幸,很美,還很酷。”
“你了解她嗎?”
“這和喜歡——沒關系啊。”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理解又寬容地笑了,“大叔一輩的可能需要了解吧。我們喜歡就足夠了。”
“她有喜歡的人了。”
“沒關系,我還是喜歡她。”真田幸一笑吟吟,“她可以考慮再多接受我一個,我不介意。如果她同意你也不會介意吧?”
陳易生心里有點酸有點苦還有點辣,看著他一路小跑追上去搭話,想說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幸好唐方連他這樣合則聚不合則分的都避而遠之,更不用說這種可以玩得毫無邊界的小孩了。
“啊?真的嗎?”前面的唐方突然驚喜地尖叫了一聲。
“真的真的。”真田幸一連連點頭。
唐方興奮得有點語無倫次:“你真的可以帶我去見宮崎駿?參觀他的公司?”
“真的真的。”真田幸一掏出手機,給唐方看他家人與宮崎駿一起吃飯的合影。
陳易生雙手插袋,皺起了眉,這小子花頭還蠻多的啊。
有了共同的動漫話題,唐方和真田幸一在紫藤架下聊得興高采烈。葉青早就上去睡了,陳易生在旁邊,偶爾插幾句,也跟不上他們快速變化的節(jié)奏。不時冒出來的經典臺詞,聲優(yōu)的名字,原聲音樂的調子,真田幸一總比他反應快,還有原汁原味的日語加持,引得唐方連連贊嘆,忍不住一時技癢個,隨口模仿了《千與千尋》里的幾個不同角色:湯婆婆、千尋、白龍,還有坊寶寶。
美少年瞪圓了眼原地跳了起來,不可思議地驚喜萬分:“你的聲音可以變化這么大!太棒了,太酷了……”
明明詞匯量貧乏,說來說去就是棒和酷,偏偏聽起來比他嘴還甜,陳易生歇了插話的念頭,悶悶地躺在長條凳上,奇怪今晚二樓那中考生的家長怎么不吼了。
終于聽到唐方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太晚了,以后有機會再聊吧,如果真的能約到宮崎駿大師,請一定告訴我。謝謝!”
陳易生坐起來,看著兩人交換微信和IG,愣了愣:“唐方原來你有IG賬號?”
“有啊。”唐方抬起頭笑:“臉書和推特的賬號我也有。”不就是翻墻嘛,總好過接收國內各種二道販子的私貨。不少所謂的大V靠著推特臉書油管上的無盡資源,毫無原創(chuàng),偷來人家的內容,加個翻譯或字幕,也能成為著名營銷號,賺得缽滿盆滿,更有故意斷章取義以達到利己的目的,用四月的話說,都是小偷和強盜,她們是看不下去的。
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說了再見,陳易生剛松了口氣。真田幸一卻又笑著告白:“唐方,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你有其他男友或女友我都可以的,沒關系,請讓我和他們一起喜歡你!”
“哎?”唐方眨了好幾下眼,才明白過來,意識到什么地方不對,慢慢轉過身看向陳易生。
陳易生攤了攤手,一臉無辜和委屈。
102的中島臺前,陳易生從抽屜里不停地往外拿杯子,偷眼看了看黑著臉的唐方:“喝水?”
一手叉腰一手撐著中島臺的唐方冷冷地看著他:“不用。”
“那喝茶?今天我搶了一袋子云南的古樹紅茶——”
“不用。”
陳易生轉身往冰箱走:“喝酒?”
“都不用!”
“哦。”陳易生慢騰騰地繞開她,往沙發(fā)走去。
“站住!”唐方橫眉立目如怒目金剛。
陳易生扶著沙發(fā)靠背招手:“我們坐下說話吧。”
唐方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步過去,陳易生趕緊又繞到沙發(fā)前頭,離她遠遠的,雙腿并攏坐得正正的,眼巴巴地看著她,跟被留堂訓話的小學生似的。
唐方一屁股坐下,身子前傾,手里的包扔在茶幾上,砰的一聲。
“你都說我什么了?”
“沒說什么,就夸你了。”
“復述一遍來聽聽。”
“嗯——你對葉青好,人特別好。”
“沒了?”
“還說了我們住在一起過——嗷嗷!疼。”
“你是想死吧陳易生!”
“嗷嗷,輕點輕點!我就忍不住說了句實話而已。男人女人是都喜歡你啊——嗷!可以打,別掐別掐,嗷嗷嗷——”
“輕你個頭,還敢躲?還笑?!”唐方火冒三丈撲了上去,兩個沙發(fā)墊子砸在他身上,拳掌指齊發(fā),下死力施各種酷刑,“你存心的是不是?憑什么啊你?就我好說話好欺負是不是?柿子挑軟的捏是不是?你過分不過分?你是我誰啊?都說了我跟你就只是朋友關系,你憑什么亂說八說?人家把我當什么人了?你把我當什么人了?誹謗造謠誣陷!儂只十三點豬頭三戇度白癡!儂只壞寧!”越罵越氣,眼圈都紅了。
陳易生滾下沙發(fā),捉住她雙手,架不住又吃了她兩下膝蓋重擊,一邊慘叫一邊喊冤:“我就是想做個壞人趕他走,結果那家伙竟然還說so cool,說你太有魅力了超喜歡你呢,連宮崎駿都要利用,太可恥了。”
唐方壓在他身上暫停了攻擊,這句話莫名帶著喜感的反差萌,淹沒了她的憋屈和憤怒。
“你有其他男友或女友我都可以的,沒關系,請讓我和他們一起喜歡你!”陳易生一字不漏地學著真田幸一的日式普通話復述了一遍,委屈地反問,“多幼稚可笑的臺詞啊,這種才認識了幾個鐘頭的小孩子,你都允許他喜歡你,對他那么好。我和你同生共死、志趣相投、親密無間,你怎么就不能喜歡我呢?”
“我又不可能愛上他!當然可以隨便喜歡了!”唐方脫口而出后悔莫及。
陳易生卻捉住要起身的她不放,反而用力拽了一把,唐方跌倒在他胸口,惱羞成怒地瞪著他:“松開!”
“唐方。”陳易生柔聲問,“什么是愛?喜歡距離愛到底有多遠?”她的氣息帶著果香和花香,熏得他心花怒放。
“幼稚、可笑的臺詞!我要回去睡覺了。”唐方掙扎著要起來,卻心慌意亂腿軟腰軟。
“我想吃糖。”陳易生貼著她的耳垂笑,“這句臺詞是不是更幼稚?你也隨便喜歡喜歡我吧。”
唐方骨頭都酥了,猶自企圖頑強抵抗,陳易生真不在那個能隨便喜歡隨便不喜歡的范圍。
兩人正曖昧地糾纏著,門鈴突然響了。
陳易生打開門時眉梢眼角還帶著笑意,只見剛才被他念想過的二樓中考生的家長一臉為難,并不像來問罪的樣子。
“不好意思了,陳先生,對不起。”中年男人十分客氣地打了個招呼,“我女兒下個禮拜六禮拜天要中考了,最后一個星期苦一苦——”
陳易生撓了撓頭:“這么快就要考了?”
“對對對,熬過去就好了,不好意思——”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請你們那個聲音稍微叫得輕一點。這老房子隔音不好,我女兒實在睡不著——”
門口的陳易生和沙發(fā)上的唐方都瞬間漲紅了臉。
“好的好的,我,我們在、看、看片子——”陳易生脫口而出。
中年男人露出一絲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是是是,麻煩音響聲音輕一點,謝謝謝謝了。哦,陳先生,上次那個酒店特別好,早飯也特別好吃,謝謝啊。再見。”
陳易生關上門,后背就被唐方的包砸了一下。
“都怪你!流氓!覅面孔!”唐方氣急敗壞拿他出氣。
陳易生卻揪住她的包笑彎了腰任她摧殘:“我這輩子都沒這么狼狽過,真的。”他抬起頭笑問,“人家這是把我們當成什么人了?還是中學生呢——睡不著——”
唐方搶了兩下包無果,紅著臉又給了他幾巴掌:“誰讓你嗓門這么大還亂叫的!”
兩個人在玄關一個要打一個愿挨,又忍不住都壓低了聲音笑得不行,最后齊齊癱在墻邊喘氣,還要提醒對方別再讓樓上小姑娘想歪了。
陳易生把唐方的包放到身旁,說起正事:“糖啊,我今天和你爸都聯(lián)系好了,明天早上我開車,先去接他們,再一起去蘇州。”
唐方半晌沒回過神來:“什么?”這人一天沒聲音,怎么就不聲不響勾搭上她親爹了?
“你和你爸都不會開車,你媽腰椎間盤突出,脊椎也不正,其實很不合適開車。”陳易生笑著說,“這次西安你幫了我大忙,我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所以今天找老章拿了輛阿爾法,最適合開長途的,坐著不累,躺著都行。你放心,我慢慢開,絕對不超速。”
“你怎么知道我媽的腰不好?”
“當老師的腰都好不了,長期站立,寫板書,脊椎容易扭曲,腰椎頸椎都不好,腿上容易靜脈曲張,呼吸系統(tǒng)也會有治不好的老毛病。隨便問一問你爸爸,全中。”陳易生訝然地看著她,“你不是師大畢業(yè)的?老師的職業(yè)病都不知道?無錫有一個很厲害的正骨大師,我開賽車也容易傷到背和脊椎,什么西醫(yī)中醫(yī)看半個月沒點用,他一個小時就搞定了,真的,我都聯(lián)系好了,隨時可以帶你媽媽去試試。”
唐方默默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低下頭輕聲說:“陳易生,你用不著對我這么好。”她去西安,是雙方的口頭契約,各取所需。這種美男恩卻最難消受,她的確會搪不牢。
“我高興。”陳易生笑得愉悅,“對你好,我就特別開心。快上去休息吧,明早我們七點出發(fā),你爸說到你家一起吃早飯。”
唐方想告訴他,只要是她的朋友,她爸總喜歡用早飯來招待的,看了看格外高興的他,還是沒開口。
被唐方狠狠踹了兩腳的陳易生躺在八角窗下的地板上,看著外頭的明月光,他也睡不著。
唐方不是不喜歡他,是怕太喜歡了。她清楚自己害怕什么躲避什么。但他的確想不出從喜歡到愛,究竟會有什么變化。
本質上他是贊同開放式關系的,很合理,也合乎人的本性。
曾有過女友在他坦言喜歡上別人后要求繼續(xù)分享他,但他沒嘗試過,因為總有一方不同意,又或者一方很明顯不是發(fā)自內心地愿意分享,他是個怕麻煩的人,干脆習慣結束一段才開始另一段。也有幾個女友曾經坦言除了他以外,同時還有別的男人或者準備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在確保健康安全的前提下他并不反對,這是她們的權利,是她們的自由。如果她們因此能得到更多的快樂,他也覺得很好。
在公開和自愿的基礎上,有契約精神的戀愛,才沒有負擔,才能全心全意投入在彼此的感受中。
然而當真田幸一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他不愿意。就算唐方愿意,他也不愿意和別人分享唐方。
這種獨占欲,來得突如其來,猛烈又理所當然。
五月十五,唐思成早早起來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每逢外婆忌日他們都習慣吃素,天還不亮,砂鍋里就燉上了八寶羅漢粥,拍黃瓜涼茄子冰在了冰箱里,干絲、土豆絲、茭白絲粗細均勻,蔥姜蒜小米辣干辣椒一一就位。蒸鍋里蒸著棗糕、小籠包和木耳粉絲蒸餃。
冰箱上的藍牙音箱里,播放著昆曲《牡丹亭》,唐思成不免跟著哼了幾句。
“唐思成,你以后再這么自說自話,我是不會給你面子的。儂記牢了啊。”方樹人拉開門,很不高興地再次警告他。
很高興的唐思成轉過身笑瞇瞇:“能為你方方面面都想得到,我看小陳不像你說的那種人。幾點了?他們七點半肯定能到。”
方樹人把包里的車鑰匙扔在玄關的茶盤里,咣啷一聲:“七點十分。儂煩伐?后備箱里格么子還要搬出來。我殘廢了是不是?開兩個小時的車就不行了?你非要帶個外人還是格白相寧去,親眷朋友噻看到了,萬一再不聲不響跑路了,儂想過糖糖伐?還有面子再去蘇州伐?一個房客而已,儂了解伊撒么子啊?上海話都不會說的,搞不好是那種鳳凰男,到時候面子沒了,里子也沒了!”
唐思成嘆了口氣,輕聲嘀咕了一句:“知根知底的都不聲不響跑路了,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再說他看得出來,女兒一直在維護小陳呢,好不容易有人正兒八經地追他家糖,連帶著他們都被關心到,蠻好。
陳易生和唐方剛出了電梯,就聞到了酸辣土豆絲的香味。陳易生得意地按響門鈴:“昨天你爸特地問了我喜不喜歡吃酸辣土豆絲呢。”
唐方斜睨了他一眼,懶得告訴他酸辣土豆絲是她家?guī)资耆缫蝗盏谋A襞渲嘈〔恕?br />方樹人從來沒見過這么自來熟的“鳳凰男”,一進門就喊糖糖姆媽好,糖糖爸爸辛苦了,一口洋涇浜的上海話還說得自信滿滿,自己打開鞋柜找拖鞋穿,直奔廚房洗個手就開始嘗菜,一邊光明正大地偷吃,一邊油嘴滑舌地夸個沒完。主人什么也沒說他就開始端菜上桌了……
還有,誰允許他把糖糖這個名字縮成糖的?搞撒名堂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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