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盛爺帶了些朋友來方堂吃飯，說說笑笑一直坐到下午三點(diǎn)多，又喊起餓來。唐方索性現(xiàn)做了幾碗縐紗小餛飩。其中一位正好是美食公眾號(hào)的大V，一個(gè)月要出五六篇十萬加的推送，直接拍了段視頻，問唐方愿不愿意他在公號(hào)里介紹方堂。唐方笑著說求之不得，不露臉就行，大家又坐下一起選方堂的現(xiàn)場照片，盛爺毛遂自薦也錄了一小段推薦視頻，往門外看了好幾回問陳易生怎么還不回來，又說起當(dāng)日趣事，冤家一眨眼變作夫妻，眾人哈哈大笑，紛紛感嘆世事難料緣分妙不可言。
這邊剛散場，林子君來了，隨后葉青帶著萌萌提著蛋糕也到了，萌萌很久沒來禹谷邨，高興極了，追著唐方問Eason哥去哪里了她有生日禮物要送給他。唐方酸溜溜地捏她的小臉：“有了Eason哥就覅大媽媽啦？”
萌萌摟住她脖子親了好幾口，眨著大眼睛輕聲說：“萌萌最歡喜大媽媽額呀，但是大媽媽肚皮里有妹妹，吾要當(dāng)心勿好碰著伊哦。（我要小心不能碰到她的。）”
“儂看得出是妹妹？”唐方笑彎了眼。
萌萌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
“萌萌阿拉去里廂白相，大媽媽腰彎得吃力伐。”葉青笑著把萌萌拉到桌上足球那邊,“走，媽媽陪儂。”
小宋把蛋糕放進(jìn)冰箱，又把林子君帶來的整扇烤肋排重新包好錫紙，留待重新加熱。外頭熱鬧起來，卻是蘇州的老潘老郭和老岑結(jié)伴而來，老潘帶的藏書羊肉系列，羊肚羊肝羊血羊肉配上白菜豆腐粉絲，直接出一個(gè)羊肉鍋?zhàn)樱�另有兩斤冷切羊羔肉，唐方喜出望外，趕緊讓小宋把吃涮羊肉的銅鍋架起來。老郭帶了兩條野生大扁魚和兩只處理好的野鴨，和唐方打過招呼直接系上圍裙占了廚房開始忙活。老岑笑嘻嘻舉起手里的蘇州青：“自家種的無污染綠色食品，霜打過的又甜又糯。”被老潘嘲了半天。
不多時(shí)老李也到了，他比老潘還夸張，烤箱手套直接捧著一個(gè)超大的砂鍋一路吆喝著進(jìn)來，香味四散，打開一看，卻是莫干山的冬筍栗子香菇燜土雞。唐方樂了：“你們這是商量好了嗎？雞鴨魚羊豬，過年似的。”
“咱們可不是為了給陳易生過生日的。”老李呵呵笑,“是唐方面子大。”
老潘樂了：“行啊老李，你這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果然是八面玲瓏的李大頭。”
“嗨，我當(dāng)著陳易生的面也這么說啊，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你不懂，還得繼續(xù)修行啊。”
沈西瑜和周道寧來的時(shí)候，101里正是最熱鬧的時(shí)候，鍋鏟聲，說笑聲，桌上足球的碰撞聲，背景音樂，融合在一起，看見周道寧，林子君和葉青的笑聲就停了。
正在中島臺(tái)上側(cè)著身子偷吃羊羔肉的唐方趕緊招呼：“坐坐坐啊，西西你帶了什么菜，拿過來看看。”
沈西瑜來不及說話就被林子君拖進(jìn)了起居室去盤問，周道寧把手里的紙袋放到中島臺(tái)上：“仙霞路那家現(xiàn)烤的鰻魚。”他隨手抽了張紙巾遞給唐方,“儂嘴巴高頭沾了醋。（你嘴上沾了點(diǎn)醋）”
唐方接過紙巾擦了擦：“謝謝。”見周道寧還看著自己，唐方又擦了兩下,“還有嗎？”
“沒了。”
周道寧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中島臺(tái)邊敲著，問了問唐思成的病情，讓唐方把檢查報(bào)告拍照發(fā)給他，好請(qǐng)美國那邊的醫(yī)生幫忙看一看，說到正在中醫(yī)治療，周道寧眉頭就皺了起來，因人多也不便細(xì)說，便起身進(jìn)了起居室。
萌萌看見周道寧，想了想縮進(jìn)了葉青的懷里，又偷偷張了張，咬著姆媽的耳朵說：“吾勿歡喜伊——”
葉青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勿可以沒禮貌，叫周叔叔好。”
萌萌不情不愿地喊了聲周叔叔好。周道寧笑著回了一聲萌萌好。
林子君斜睨著他冷笑起來：“一聲勿吭跑忒幫寧噶結(jié)婚，勿聲勿響又跑回來，真是想哪能就哪能，以為阿拉糖糖就應(yīng)該像王寶釧一樣等儂十八年啊。（一聲不響跑掉跟別人結(jié)婚，不聲不響又跑回來……）”
周道寧淡淡一笑，頷首不語，到壁爐前隨手挑了本雜志，翻了起來。
像老母雞護(hù)著小雞似的林子君再次提醒沈西瑜：“阿拉小老百姓，有種寧，有種事體，離得越遠(yuǎn)越好，曉得伐？”
沈西瑜尷尬地看了看周道寧的背影，低聲討?zhàn)垼骸班缡抢贤瑢W(xué)，算了。”
“算儂只頭。”林子君壓低了嗓門瞪著她,“儂覅昏頭就好。”
沈西瑜漲紅了臉，萌萌卻喊了起來往外跑：“Eason哥回來了——！”
陳易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了101，真嚇了一跳：“這么多人！你們跑來干嘛？”他還想著今夜和唐方二人世界呢。
“Eason哥！我們來祝你生日快樂！”萌萌跟只小蝴蝶似的飛奔過去抱住他大腿，仰起頭星星眼,“我有禮物給你！是我親手做的。”
陳易生蹲下來，一把抱起她顛了顛：“萌萌自己做的？那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禮物，我現(xiàn)在等不及就要看，行嗎？”
“當(dāng)然可以！姆媽姆媽，我的包包！”
陳易生把萌萌往中島臺(tái)上一放，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等長安妹妹生出來，你能不能來陪她玩？”
“能！我是小組長呢，可會(huì)照顧小朋友了，每天老師都獎(jiǎng)勵(lì)我貼紙！”萌萌自豪地挺胸抬頭，從自己的雙肩包里取出一張賀卡來雙手遞給陳易生，滿臉期盼,“快打開。”
陳易生笑著打開賀卡：“立體的！這個(gè)是我對(duì)不對(duì)？這么帥肯定是啦。”
“嗯嗯嗯。這個(gè)是糖糖大媽媽，這個(gè)是長安妹妹。你們大手拉小手。”
葉青忍不住加了一句：“昨天做到十一點(diǎn)多也不肯停，說這些花一定也得站起來才好看，真是！”
“謝謝萌萌，走走走走走，我們大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陳易生笑著拉起萌萌的手晃蕩起來,“有個(gè)兒歌是不是這樣唱的？走走，走走走——后面呢？”
“一同去郊游。白云悠悠，陽光柔柔，青山綠水一片錦繡！還有是小手拉小手！”萌萌一邊唱，一邊咯咯笑。
陳易生慎重地把賀卡放在了冰箱上面：“放這里我天天看好不好？”
“好！”
陳易生回過身，抱了抱唐方：“開心！原來你們是來給我過生日的啊，謝謝大家啦，不過主要得謝謝我家糖。”
老李老潘等人起哄：“惡心惡心！”
陳易生索性又抱了幾下，還親了好幾口，得意洋洋地宣告：“怎么樣？被幸福的汁水濺到的感覺如何？哎，不對(duì)啊，你們這幫家伙，生日禮物呢？有點(diǎn)覺悟行不行，看到我們萌萌的一片真心沒有？”
老李打了個(gè)哈哈：“我們都是來看望唐方的，我左手一只雞，老郭兩只鴨，老潘還背了個(gè)羊——哇哇？”
陳易生往年不過生日，更不在意禮物，笑著隨手給了他兩拳，再一抬眼，看見周道寧抱臂靠在起居室門口微微笑，不由得一愣：“周道寧？”
周道寧朝他點(diǎn)點(diǎn)頭：“好久不見，生日快樂。”
情敵相見，并不眼紅。旁邊心知肚明的人不知怎么都想起了伊拉瑞亞，老李更是幸災(zāi)樂禍地呵呵了好幾聲，搖頭晃腦地感嘆：“現(xiàn)世報(bào)啊現(xiàn)世報(bào)。”
陳易生卻大大方方走過去和周道寧寒暄起來。趙士衡停好車進(jìn)了方堂，見到這場景一愣，他只知道蘇貝貝出了事，好不容易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上前問候周道寧，問了半天也問不到點(diǎn)子上，自然一無所獲，好在鐘曉峰隨后來了。
“你怎么好意思空手來的？”陳易生嫌棄他比自己還臉皮厚。
“我是空手道高手嘛。”鐘曉峰笑嘻嘻,“再說君君帶了，就是我?guī)Я耍�我們一體的。”
“切，三體吧你們。”
鐘曉峰和周道寧客客氣氣打了個(gè)招呼，笑著問：“你現(xiàn)在拿美國護(hù)照做美國公民了？”
周道寧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怎么會(huì)，我是中國人。看來鐘局辭職了，消息就不大靈通了。”
鐘曉峰笑了起來：“是是是，不怎么靈通了。這次你得罪了這么多人，不過也立下了大功勞，看來是我想岔了，對(duì)了，你怎么不留在北京發(fā)展？”
“落葉歸根。”周道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再接話。
趙士衡聽不懂，也想得簡單，忐忑地問起蘇貝貝來：“那道寧你和蘇貝貝是——離婚了嗎？不會(huì)再被蘇家牽連吧？”
周道寧抬起眼，看了趙士衡一眼，趙士衡覺得臉上有點(diǎn)刺疼。
“你們公司在塞班的項(xiàng)目工期又延遲了？”周道寧不答他的話，卻隨口提了一句。
“是的，又罰了一億多。”趙士衡有點(diǎn)驚訝周道寧怎么會(huì)留意UDI的工程項(xiàng)目。
周道寧唇角彎了彎，意味深長地說：“世事的確難料，誰想到最后真正能掙到錢的倒是你們公司。”
“唉。”趙士衡嘆了口氣搖搖頭,“罰都罰了三億多了，難。”
“比起十幾億的利潤來，這點(diǎn)錢不算什么。”周道寧笑著擱下茶杯。
陪著萌萌打桌上足球的陳易生轉(zhuǎn)過身來問：“難道HR要出事？”
“誰能永遠(yuǎn)不出事呢？”周道寧站了起來,“出事不可怕，出了事還能不能站起來才最要緊。”
嘭的一聲，萌萌歡呼起來：“我贏了我贏了！”
“來，我們來給壁爐生火。”陳易生牽了萌萌去玩壁爐，小人兒的尖叫和歡笑聲能掀翻屋頂。
長餐桌上一溜的砂鍋銅鍋各色碗盤，羊肉鍋熱氣騰騰，十幾人圍桌而坐，舉杯共祝，說起月底東山的婚禮，你一句我一句，餿主意一個(gè)接著一個(gè)，全是整陳易生的，說了五六個(gè)，萌萌終于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不許不許！不許你們欺負(fù)Eason哥！老李伯伯，你不是個(gè)好人嗎？”她漲紅了小臉，滿臉的失望，老李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轉(zhuǎn)頭低聲下氣哄了她半天，笑得一桌人東倒西歪。
吃吃喝喝到晚上九點(diǎn)，人人都七八分飽，帶了微醺等吃長壽面。壁爐里炭火嗶啵嗶啵地響，萌萌脫得只剩一件打底衫，趴在地毯上看繪本，林子君和葉青沈西瑜窩在沙發(fā)里說話，老李和老潘要用桌上足球一分高下。
周道寧獨(dú)自去了花園里，趙士衡不放心，出去看了兩次，搭不上話回來拿出電腦繼續(xù)看圖紙，倒被鐘曉峰笑話了幾句。老岑從包里取出個(gè)錦袋，塞給陳易生，陳易生一看，又是塊羊脂白玉，雕花和上次唐方那個(gè)倒配得上對(duì)，喜笑顏開，不客氣地直接收下，和老岑探討起雕工的線條來。
唐方起了廣口鍋下長壽面，一旁兩個(gè)深鍋里，是燉了一天一夜的蘇式面湯底，一鍋白湯，一鍋紅湯。一整條的扎肉已經(jīng)撈了出來，切成一片片入口即化的大肉，大餐盤里放了八碟澆頭，禿黃油、紅燒大腸、油爆蝦、響油鱔糊、白灼青菜、羅漢上素、辣醬、咸菜肉絲。再有兩小碟里是蔥花和姜絲。湯底里的蛤蜊鱔骨都過濾出來?xiàng)壷�不用，整雞肋排龍骨里脊肉被小宋拿紗布包起來套了雙層塑料袋。
“我們家小花口福真好。”小宋笑瞇瞇地扎緊塑料袋,“唐小姐沒看到，小花最近真是胖了好多，每次我?guī)е�剩菜回去，老遠(yuǎn)就沖過來汪汪叫，尾巴都要搖斷了。”
“快生小狗了吧？”唐方笑著問,“到時(shí)候抱一只給我吧，陪我們家長安長大。”
“那怎么行，人家懷孕生寶寶，都把貓貓狗狗的送走呢。”小宋連連搖頭,“陳先生肯定也不同意的，不安全。”
“怎么會(huì)，打好針就好了。真的，你留一只給我吧。”
“可我家那狗不是什么名種狗，就是條小土狗。”
“多好，中華田園犬，智商可高了。”唐方笑著和小宋約定了這事，水也開了。
長壽面是唐方特地定制的鴨蛋面，一根面出鍋就是一小碗，久煮不爛也不斷，貴有貴的道理。
“吃面啦，吃面啦。”唐方笑著招呼大家。
鐘曉峰腿一伸，踢了踢陳易生：“喂，下面給你吃了，好吃嗎？”
陳易生手邊兩本雜志飛了過去：“滾！”
紫藤架下的周道寧坐在條凳上，靜靜看著方堂，一門之隔，如此遙遠(yuǎn)，聽到唐方笑盈盈地喊大家吃面，他深深呼出一口氣，五六度的冬夜，呵出去的氣泛了白色，似乎在提醒他：有種幸福不是你的。
以前，她也偷偷給他煮過一次生日面，他卻笑著嫌棄她臥的荷包蛋太嫩，流出來的蛋黃滲在面上湯里怪惡心的，曾經(jīng)氣哭過她。
世人都期望重拾當(dāng)天的一切吧，不獨(dú)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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