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湯宗起床，歇息了幾個時辰，精神好了許多。

　　管家湯福進(jìn)來，“老爺，下午京城里許多官員得知您面圣回來，前來看望，都被小的攔了回去。”

　　“看望？”湯宗冷笑一聲，“他們這哪里是要看望我？分明是想探聽虛實。”對湯福笑道，“你做的很好。”

　　“多謝老爺。”湯福忙躬身道，“老爺，太子侍講楊士奇楊大人派人送來一張字條，請老爺過目。”

　　“哦？”湯宗心說又是字條，急忙接過，只見上面寫著“戌時，湖心小筑”幾個字。

　　他稍稍想了想，“好，我知道了。”

　　在夫人陳氏和玄武的陪同下，湯宗吃過這一頓久違的府內(nèi)晚飯。

　　車在行回來了，隨湯宗來到書房。

　　“可是打聽到了？”湯宗立刻詢問。

　　“大人，打聽過了，駙馬都尉王寧王大人前段時間不在京城，去往胡廣、福建督查兩省都司去了，直到三日前才回來。”車在行道。

　　“三日前？”湯宗聞言捋著胡須想了想，“也就是說，咱們自杭州府啟程回京的時候，他才回來？”

　　“是這樣的。”車在行點頭，卻又疑惑，“大人，您要我打聽這個做什么？”

　　湯宗笑了笑，“沒什么，在行，你做的很好，趕快去吃飯，半個時辰后，咱們還得出去。”

　　“大人，天已經(jīng)快黑了，咱們還要去哪里？”

　　湯宗笑笑，“去了你便知道。”

　　到了酉時中，湯宗與車在行換了便裝，騎馬自城西清涼門出城而去。

　　橫塘，是京師應(yīng)天府城外的一處水泊，湖中有一島，島上有一座三層閣樓，這便是楊士奇字條里所言的“湖心小筑”了。

　　這處地方極為幽靜，又處城外，是以前湯宗、楊士奇以及解縉、黃淮等人經(jīng)常品鑒詩文，吟詞作賦的地方，只是自從解縉死后，這些年來咸少相聚。

　　車在行親自撐船，與湯宗來到小島，小小碼頭早有一下人在此迎接，“湯大人，您來了。”

　　“在行，你不必下船，就與此人一道在這里守著，閑雜人等莫要讓上島。”湯宗轉(zhuǎn)頭對車在行囑咐。

　　車在行皺眉，卻也不能拒絕，“大人小心。”

　　島心閣樓三層，楊士奇早已在焦急等待，見湯宗上來，趕忙迎上，“正傳兄，你終于來了。”

　　“東里兄久等了。”湯宗指了指桌邊椅子，“咱們坐下說。”

　　兩人坐下，楊士奇焦急道，“正傳兄，今日面圣結(jié)果如何？”

　　湯宗看著他，卻不直接回應(yīng)，反而問道，“東里兄，太子殿下現(xiàn)下如何？”

　　“正傳兄也知道，太子殿下仁厚，出了這樣的事情，日日憂心，夜不能寢，茶飯不思，卻什么也做不得，想要面圣澄清，皇上卻連他面都不見，反而日日去往漢王府探望，更是讓太子憂心。”

　　這話說了，湯宗也明白了，兩人此刻在這里的這番相聚，是太子的意思，想要了解皇上的真正意思。

　　楊士奇還未說完，看了看湯宗，談了口氣，自責(zé)道，“今日奉天殿內(nèi)一番唇槍舌戰(zhàn)，幸賴正傳兄慷慨陳詞，才不至于讓那些艱險小人得勢，與正傳兄相比，我等一干東宮輔臣就顯得太過瞻前顧后了。”

　　楊士奇的話說的倒也對，從當(dāng)年的靖難之役到永樂元年的清洗建文舊臣，再到現(xiàn)在的奉天殿刺駕案、漢王遇刺案，朱棣身上的對與錯，是與非太多太多，若顧忌太多，就無話可說，就如今日在奉天殿，他與楊榮兩個大才子，被張輔一句話問的啞口無言，反而是湯宗無所顧忌，慷慨陳詞。

　　湯宗道，“東里兄，你也知道，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五年，皇上對于咱們這些前朝舊臣，還是心有芥蒂，只是缺少動手的理由，想要讓他放下，可不是單單強(qiáng)論是非，至于太子殿下，我能感覺到，皇上的心中其實也很糾結(jié)，他有心借此機(jī)會，讓漢王繼承大統(tǒng)，卻又擔(dān)心因此社稷不穩(wěn)。”

　　他看著楊士奇，“就如你在鎮(zhèn)江府時說的，皇上一直偏愛漢王，就算整件事里有疑點，他也不一定肯認(rèn)。”

　　“正傳兄所言正是。”楊士奇點頭，“今日皇上已讓內(nèi)閣擬旨，但有前朝舊臣為太子或者漢王說話者，按擾亂朝綱、危言社稷論罪，豐城侯李彬，狂言悖語，諷喻本朝，削去封爵，貶為觀海衛(wèi)指揮使，明日早朝就要宣旨了。”

　　“這么快？”湯宗驚訝，捋著胡須細(xì)細(xì)想了想，“貶官豐城候，是因他失言，以危言社稷處置前朝舊臣，則是借舊臣表態(tài)太子廢黜之事，皇上果然還在考慮，這件事他要親決，不容朝堂風(fēng)語。”

　　他說完隨即皺眉，“不過無論是為太子說話者還是還是為漢王說話者盡皆處置，雖然讓朝臣不敢再言，卻難免讓張輔等人想入非非，覺得有機(jī)可乘，于太子不利。”

　　楊士奇道，“正傳兄，我所慮也正在于此。”轉(zhuǎn)而問道，“皇上遲疑不決，正傳兄你可有辦法。”

　　“東里兄，方才問我面圣結(jié)果，我雖懷疑奉天殿刺駕之事非周洪宗與耿璇所為，卻沒有證據(jù)，今日皇上果然不信，無奈之下，我只得說一月查探時日未至，不能結(jié)案，三日內(nèi)必上稟結(jié)論。”

　　“三日？”楊士奇驚訝，“那倘若正傳兄還是無法找到證據(jù)或者揪出幕后賊人呢？”

　　湯宗笑道，“就如一月前接手案子時御前承諾所言，甘愿革職降罪。”

　　“啊？！”楊士奇更是驚訝，他看著湯宗，慚愧道，“太子之事讓正傳兄受累了，也更讓我等東宮輔臣汗顏。”

　　湯宗道，“東里兄言重了，大明雖外在強(qiáng)盛，但百姓已不堪戰(zhàn)事頻多久矣，保住太子就是保住我大明未來。”

　　說完皺眉，沉默幾息道，“不過我雖為奉天殿刺駕案的結(jié)果認(rèn)定爭取了三日時間，但現(xiàn)在讓我憂心的是，恐怕縱然我能找到刺駕案的幕后真兇，卻也無法為太子證明清白。”

　　楊士奇疑惑，“正傳兄此言何意？”

　　“東里兄，當(dāng)日自平江伯陳瑄口中得知漢王遇刺的消息的時候，我心中除了震驚，憤怒，還有不解，這件案子發(fā)生的太巧了，剛好是我們自杭州府發(fā)現(xiàn)了周洪宗和耿璇謀逆的切實證據(jù)之后。”

　　湯宗看著楊士奇，“因為耿通，所有矛頭都指向了太子。東里兄，如果劫持漕糧案、奉天殿刺駕案，以及這個漢王遇刺案都是周洪宗、耿璇、耿通所謀劃，那太子就是勾結(jié)前朝舊臣、罪臣之后，圖謀刺駕上位，這里面幾乎所有皇上忌憚之事都牽連了起來，可謂狠辣，但謀劃越是復(fù)雜精巧，就越是疑點最多，整個謀劃里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奉天殿刺駕案，可刺駕之事已經(jīng)失敗，如何還要冒著暴露太子的危險刺殺漢王？殺死漢王，讓皇上無從選擇，這個理由未免也太過牽強(qiáng)。”篳趣閣

　　楊士奇想了想，點頭道，“是呀，太子仁厚，斷然不可能生出如此歹念，況且就算是太子忌憚皇上偏愛漢王，擔(dān)心事發(fā)之后太子之位不保，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刺殺漢王，也是下下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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