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也不知道崇英背著我走了多久的路。

        我只知道我趴在他背上睡了過去，睜眼則是在一間破落的小屋子里的破舊木桌前坐著，崇英則正要往我身上蓋一件蓑衣。

        我環顧了四周破敗的樣子，只兩盞蠟燭的光亮都填不滿黑暗的屋子里，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稻草屋頂的聲音，讓我恍惚自己不知身在何處。

        崇英見我醒了，輕聲道：“等下就有吃的了�！�

        我見云雨還在我身邊浮著，自顧自的啃著點心瞧著我。

        我的目光裝作看不見他，視線重新回到崇英臉上。

        他臉色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凈，露出我初見他時那樣干干凈凈又有些，好看的面容。

        我在九重天上見了許多神仙，除了金烏鳥家的大哥，再也沒有比崇英更好看的神仙了。

        但是我一直都有個習慣，好看的東西，我都想上手摸一把。

        這個習慣就是因為小時候二舅公抱著我逛各家神府顯擺幼年小狐貍多可愛，逛到扶桑神境時，我摸了一下剛輪值回來的金烏哥哥。

        即使二舅公反應迅速把我爪子拍開，還是給我把爪子上的狐貍毛燒沒了，至今右手手心還落了燙傷的疤。

        然后這個習慣就被當成了壞習慣，給強行逼著改掉了。

        我湊近崇英的臉，借著燭光仔細看著他，他好好看。

        我不自主的伸手輕輕摸了一下他臉上傷口的邊緣，他的臉冰冰涼涼的。

        我心道此時此刻他真是一個破損的美人兒啊，比金烏哥哥都要好看了。

        崇英有些詫異，以為我是在傷心他臉上的傷口，笑道：“不疼。”

        我還沒來得及說我也沒想問他疼不疼時，身后的小木門被推開了。

        轉頭見一對老夫婦端著一盆不知道是什么但又冒著白煙的東西進了門，我眼看著這一盆東西咕咚一聲放上了桌。

        崇英對老夫婦二人道了句謝謝就伸手取了碗筷給我盛，我這時才仔細瞧清了，是一盆煮熟的魚啊。我最討厭吃魚了。

        崇英見我猶猶豫豫盯著魚好像不怎么想吃，就拿白日里我勸他吃祝余草的事來反勸我多吃幾口，不然身子會熬不住。

        我撇嘴心道我等你看不見的時候有云雨給我喂點心吃呢，但還是不想拂了他再三勸說的面子，就接過筷子小口小口的抿著吃。

        我努力咽下魚肉，就聽著那老婦人坐了下來，問著我和崇英是哪里來的，去干什么了，又要去何處。

        崇英一一回了，又反問老夫婦最近可有聽說這附近有什么危險的事發生。

        那老婦人搖頭道不曾聽說。

        我們便都不作聲了，我抬頭又四下觀望，只見小木屋的角落還擺了一件小小的蓑衣，比我身上披的那件小了一大圈。

        便問道：“你們家還有小孩子嗎？”

        其實我是疑惑為何家中有孩童的蓑衣，卻不見孩童的蹤影。

        畢竟我和阿姐的洞里到處都是小胖球的衣裙和玩物，想著若是家中沒有孩童，便也不會隨意擺了孩童的蓑衣在外。

        就聽那老婦人開始抹眼淚，道前些天小兒子從山上摔了下來，自己太過想念小兒子，就把他幼時穿的蓑衣取了出來，睹物思人。

        我喝了口魚湯，順著話接了一句：“那就再生一個嘛。”

        我話落便滿屋寂靜，云雨偷偷趴我耳邊跟我道凡人年紀大了是不好生育的。

        我恍然大悟，要不白龍怎么老說說我腦袋不怎么聰明呢，我哪里知道凡人年紀大了不好生育，我只知道我爹爹阿娘活了不知道是幾十萬還是幾百萬歲了才能生了我。

        隨即我看了一眼崇英因為我的話有些錯愕的眼神，心虛的補道：“我也是聽說過年紀大了還喜獲麟兒的事罷了�！�

        老婦人不再抹眼淚，我以為她是因為動了怒，本想繼續寬慰她，卻看她森森一笑，道：“生？怎么生嘛？”

        說罷就伸手一掀身上的衣服，露出來的竟是空洞洞的白骨。

        “是妖！！”崇英大喊一聲，抓起桌上的長劍把我護在身后，我被這場景變化之快搞的腦子有些懵，也被他的保護以為我自己真的是個凡人了，只呆呆的躲在他身后看著他與早已化出原形的白骨妖打斗。

        我看見云雨時我才想起來我是青丘的云朵，是個上神，才不怕妖怪。

        又暗自揣測起為何此地仍是無結界，云霧去尋三位星君許久竟是毫無音訊。

        我一天之內遇了兩次妖，結界破損后進入人界的妖鬼魔只怕是比我預想但還要更多。

        我又開始糾結我要不要顯了神相去打白骨妖。

        顯還是不顯？這是個問題。

        我白天可是同崇英說了我是個凡是妖都打不過的凡人，這種情況下，我怕我一下子打死了白骨妖會讓崇英覺得打紅蓮業火或者念金光神咒的我比白骨妖更像個大妖��！

        還是那種撒謊騙他讓他背著走了一路的妖，會不會一生氣連我一起劈了！

        那我跟著他找凡人的路子可就斷了。

        云雨雖為星官身邊的布棋仙童，卻也無降妖的本事，只急的催我快顯了神相去救崇英，說神如若對著凡人見死不救，是會被在天劫劈震天雷時算進去的。

        我一聽，就呆不住了。

        這可不行，可不能跟我多算一道震天雷，我可受不住。

        且不管自己的胡謅的身份，脫了手腕的神器月華珠子就準備上。

        這時崇英已和白骨妖打了幾個回合，他舉著劍奮力砍斷了一根又一根刺向他的白骨，白骨又在破碎后重新粘合繼續攻擊。

        白骨妖見崇英有些難纏，直沖了我來。

        還沒等我甩出月華珠子，一道震天雷劈在即將要沖到我面前的白骨妖上。

        我被震天雷劈下時帶起的火星嚇到閉了眼。

        我還以為是我的天劫到了。

        睜眼時竟看見白骨妖已經被劈成的化成了骨灰，門口處站的卻是背覆雨夜的白龍。

        他也同我一樣化了凡人的樣子，不知道他從哪里搞的衣服，奇怪的很，不過有滿身銀飾叮叮當當，還怪好看的。

        我見白龍看著我，我又看了一眼崇英，剛剛沒來得及親自打妖，身份還未暴露，自然是要裝不認識白龍的。

        我咽了咽口水，張嘴謝道：“小女子謝過這位。。。。呃。。。這位什么？”

        白龍見我裝起來了，翻了個白眼，道：“哥哥。”

        要不是崇英在場我非得打死白龍不可！趁著外人在就占我便宜。

        我在心里已經開始用月華珠子將白龍鎖死然后泡在太清仙境的三清池中泡個七七四十九天再用紅蓮業火燒他龍須了。

        崇英上前一步又將我護在身后，警惕對著白龍道：“你是誰？”

        白龍道：“捉妖人�！�

        崇英又沉默了，手中的劍還是繼續擋在自己身前，應該又是在思考穿的奇奇怪怪的白龍究竟是人還是妖。

        也不知道凡人是不是比我還傻，一把劍而已，能打得過什么妖呢？

        我尋思崇英一天之內碰到的事著實有些變化莫測，接連碰上的妖與陌生人，接二連三的處于懷疑與信任中，還走了好些路，他卻一點疲憊都不曾顯露。

        是我的話，早就回家哭著找二舅公了。

        眼下我是真的累到不想再生什么無故的事端，便開口勸他：“這位。。哥。。哥。。確實是捉妖人，小時候我跟著爹爹，也被這樣會劈雷的捉妖人救過。”

        白龍聽聞我的話滿頭霧水的看向我，我便偷偷給云雨使眼色讓他去跟白龍解釋。

        一番折騰之后，我們三個“凡人”重新坐了下來，崇英好像還是沒有完全信任白龍的話，就跟著我坐在一起，死死盯著白龍。

        白龍道這附近最近邪物不斷出沒，是因為神界護衛凡界的結界破損了。我一聽這話便想和白龍仔細探究我腦中的疑惑。

        崇英卻嗤笑道：“怎么會有神�！�

        真的有��！你面前不就坐著兩位，呃，裝凡人的神嘛。我心道。

        白龍見崇英不敬神并無反應，跟著崇英一齊笑道：“有些凡人看得到的，就信了，看不到的，怎樣說都不會信的�！�

        崇英又道：“即是有神，為何對凡人所求無動于衷？”

        白龍道：“在其位，謀其職�！�

        “什么意思？”崇英不解，我也不解，跟著崇英求知的看著白龍。

        白龍搖頭笑了笑，伸出食指在木桌上化了一個帶著水跡的圓圈，食指輕點著圓圈中央道：“不敬神，神無位，無位不謀職。”

        我恍然大悟，但崇英不作聲。

        我急著想與白龍道一下結界破損之事，又不好單獨拉了白龍去講，只得拐歪抹角的問道：“你剛且說，神界護衛凡界的結界破損？即是破損，為何不重新布上？”

        白龍看著我，意味深長道：“種子長出了果子，不一定全都瓜熟蒂落�！�

        我聽聞這話心中頓時分明了，怪不得招搖山結界破損，怪不得我接連遇妖。

        現下怕是又到了神界打開結界，讓凡人自生自滅的時段了。

        我之前也聽二舅公講過，在結界打開，妖鬼魔進入凡界之時，活下來的凡人，都是敬神的，敬了神，神界在凡界才有了牌位，兩界有了因緣果，才能進入凡界護佑凡人。

        只是我們青丘九尾一脈，是只屬于守衛山海大荒的遠古神祇，幾度滄海桑田人間重塑，并不踏入凡界半步，與凡界自是毫無瓜葛。

        現下我入星宿宮在的四方四靈，本身也只屬神界的職位，凡界敬不敬我，對我倒是毫無影響。

        我默默看著崇英，他剛剛同白龍講的話也讓我知道他不敬神，他會不會就這樣，哪天就碰上了妖鬼魔等邪物，然后就被咬死吃掉了呢。

        我陷入自己的小憂慮中有些惆悵，看著眼前崇英有血有肉的樣子，突然有點舍不得。

        我思量崇英對我很好，即使我倆才剛剛相識，他便在妖的面前，舍了生死的護我。

        原來神之骨血創造的凡人，竟這般有情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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