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善于攻心
“嘿咻!一二!嘿咻!一二!”
八個人分成兩邊,扛著剛砍下來的粗壯樹干,喊著口號,動力滿滿一路從山上到了山下。
有人路過,無論是男女老少,俱都用著羨慕無比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是搬樹工,在普通工人中,工分只次于裝修隊的工人。
搬樹工也不是誰都能干的,首先要個子高,不能矮小,這樣別人高你個子矮,那搬木頭的時候力度就不均勻,容易出事故。
然后呢,還要體格健碩,要不然扛不起這粗重的木頭。
對于流民們來說,這一條件就能篩選下去九成的人了,基本都是餓著肚子一路逃難來的,不瘦成個皮包骨就不錯了,哪還能保持健碩身材。
但胡縣就是這樣,人家不光喜歡健碩身材的男人,還推崇健碩身材的女人。
你若是身形足夠健壯,力氣夠大,這扛木頭的活,無論男女都能干。
聽聞胡縣的縣令,也就是將流民安置下來的柳大人,便正是一力大無雙的女子。
這八人中,便有一人是一力氣大的女子,她與其余七人待遇同等,八人共同合作將樹木放下,那邊的記分員立刻走了過來,嚴謹無比的量樹木尺寸。
搬樹工的工分發放是有一套嚴格的計算標準的,和隔壁負責打造成藥廠裝成藥盒子的計件工一樣,會根據樹木的大小,粗壯程度來決定發放多少工分。
記分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在大安朝,這個年紀已經能是當奶奶的年紀了。
她瘦瘦弱弱,牙齒掉了好幾顆,這是長期吃不飽營養不良的特征,但記錄的時候卻十分嚴謹,還要招來八人,讓他們驗是否記錄正確。
八人也是很謹慎的上前自己量了一遍,對了一下本子上的數據,這才點頭。
“沒錯!
記分員又要求:“你們的栽種記錄給我看看。”
當即便有一搬樹工小心翼翼掏出一包了防水皮,用草繩穿插做成書冊的記錄冊,先盡量擦干了自己手心里的汗水,才珍惜無比的翻開。
上面正是記錄著他們這一個小組所得工分記錄,每一個內容上面,都寫著樹木體長如何,尺寸多少,是什么木頭,從何地在何時搬運到山下,由哪個記分員測量,得多少工分。
而除了記錄所得工分,上面還有栽種樹苗的記錄,胡縣要求,每砍一棵樹,砍樹工都要栽種五顆樹苗,搬樹工也要栽種五顆樹苗。
這些也都是在記錄冊上面記錄在案的,有專人檢查,并且蓋章記錄,同樣,樹苗的品種,年齡,種植在哪個區域都會寫清楚。
這是為了防止有人嫌麻煩,和檢察員沆瀣一氣,隔一兩個月,會有人來檢查樹苗數量,要是對不上,這一整條線的人都要停職審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倒是也有人嫌過麻煩的,這個時候基層干部們就會訓斥:
“如今倒是有滿山的樹給我們砍,那日后呢?現在我們蓋房要砍樹,日后你的子孫就不蓋房了?別說什么一間房可以住子子孫孫的事,你生七八個孩子,七八個孩子再給你生幾十個孫子,一間房住得下嗎?”
“不愿意遵守規矩,就別干這份活,沒人逼著你賺這工分!”
這話一出,連利誘帶威脅的,相當管用。
流民們是離開家鄉,失去了一切到的胡縣,他們比誰都渴望在一個安定的地方生根發芽,生兒育女。
大安朝人都看重后代,想想自己這樣做也是為未來的子孫考慮,心里便心甘情愿了。
而如果要說不做這活,那怎么行呢,這種工分高的活計雖然要求也高,可還是照樣一群人搶破頭,好不容易得來的差事,不就是種幾棵樹苗嗎?種!
人都是從眾的,當大家都接受了種樹苗的事,再有人說不想種的時候,便是其余人一起譴責他只顧自己,不顧后代了。
當然,基層工作也不可能都一直順風順水,誰和誰為了搶活打起來了,有人冒領工分了,還有人一直欺壓家人,作威作福了。
柳意從不慣著他們,重罰,統統重罰。
受不了的,就別在胡縣待。
什么?你問她擔不擔心那些被重罰的流民暴動?
不然你以為她為什么要把軍營和流民安置點放在一起呢?
流民安置點前腳剛有風聲,后腳就能有幾百名兵丁帶著武器直接闖入,完全可以將威脅扼殺在搖籃里。
之前還有人死性不改,到了安置點還要搶工分牌,結果剛搶到手里,被搶的人一嗓子喊出來,立刻跳出幾十個兵丁將人按得死死的,一分鐘不到就將人五花大綁。
搶一次,苦工一個月。
搶兩次,苦工一年。
搶三次,就要被打發到還什么礦都沒挖出來的礦山了,基本上沒有回來的可能性。
也有人許是覺得柳意人善,既然管了別人都管不了的流民,又是個女子,必定是心思純善的。
善良,那不就等于給他們一個蹬鼻子上臉的機會嗎?
他們實施了。
然后就為胡縣醫學生們貢獻出了自己的力量。
成為了冰庫里的幾具大體老師。
總之,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磨合期之后,剩下來的流民基本就是想要好好生活的了,大家各有工作,也能勉強吃飽飯,這才如此欣欣向榮。
若是有人站在上空快進看,就能看到人群像是螞蟻一樣,雖微小,卻在快速的建出一座座房屋,開荒出一畝畝田地。
而就在房屋大部分都快要蓋好的時候,冬日也悄無聲息來到了胡縣。
外來流民的數量少了許多,那些從別處買了成藥,聽聞胡縣有神醫,來求醫的人倒是陸陸續續來了。
與此同時,胡縣本地的商隊也逐漸回來。
這日,正是一來求醫的一對母子,和回胡縣的商隊同時到達,一起在城門口排起了隊。
這對母子看得出來家境殷實,還有仆從馬夫跟隨,老夫人身邊還有兩個丫頭照料,此刻就正在丫頭的攙扶下了車。
胡縣入城需要人人步行,除非有特殊情況,不然人不能坐在馬車里。
老太太雖然病了,但也沒到不能下地的程度,此刻下車之后,就在左右看著,頗有些新奇。
她一輩子沒怎么出過遠門,如今出來了,雖然一路顛簸,但瞧著城門口的人有序進入,路上也沒有塵土漫天,心情倒是不錯。
那兒子年歲瞧著有個三十歲左右,一下馬車,就盯著正在訓練的兵丁們瞧。
他們到了胡縣,才發現這個小縣城治安竟出乎意料的好,還有兵丁圍著城池外面的跑道跑步。
令行禁止,這可不像是大安朝的兵。
“這胡縣小小一地,竟能練出這樣的兵!彼滩蛔「锌,頗為好奇,這是怎么練出來的。
他曾經當過某個郡城的官員,也見過郡城守軍,雖瞧著威武,可不知為何,胡縣兵丁的精氣神還要比郡城守軍好上許多。
若是以他的見識來看,這胡縣兵丁,個個身形健碩,目光炯炯,的說是以一敵百夸張了,但一個頂對方五個還是沒問題的。
老太太倒是探頭去看:“咦,那是女子嗎?”
“那些應當是守城軍,母親恐怕是看錯了,守城軍里怎么會有女子!
“我眼神好得很,你瞧,那邊那個……”
男人順著母親的手看過去,果然瞧見一女子走在軍列中。
他頗為詫異:“這,此地竟窮到這種地步了?可我瞧這城門商販進進出出,應當十分繁華才對啊,怎么用上女兵了?”
前朝也有用女兵的歷史,但那是男兵打沒了,實在是無人,只能用女子頂上。
可這胡縣瞧著,不像是無人可用的樣子啊。
老太太倒是有些為同性別的那女兵難受:“可憐了,如此年輕,被扯去當女兵,還不知曉要如何受欺辱!
大頭兵大頭兵,說的便是兵丁地位低下,女人混在其中,肯定是要被欺負的。
一個跨著菜籃路過的大娘聽到這話,沒忍住插嘴:
“這位大姐,您話可就說錯了,當女兵怎么可憐了,這可是我們十里八鄉的女子都搶不來的好事!我閨女眼神不好使,沒選上,回來哭了小半個時辰呢!
老太太也不介意她忽然插話,也沒有震驚納罕,而是起了興致,問道:
“妹子,這話是怎么說的?當兵不一向都是人人逃的嘛?怎么你們胡縣的兵,還要搶著當?”
“當兵要逃那都是以前的事啦,自從我們柳大人當上縣令,這當兵的規矩就改了改,吃得好,住得好,年年還有新衣服新鞋發,每個月都有薪酬,您說,這么好的事,搶不搶?”
那大娘明顯是擅長嘮嗑的選手,當即往那一站,給老太太科普起來:
“男兵女兵都一樣,這可是咱們柳大人說的,還有吶,當兵不光自己的待遇好,還能福澤親人。”
“就好比排在你們前頭的那輛商隊吧,看見下來的帶著孩子的那女子沒有?我打賭,她就是軍屬!
老太太望過去,果然瞧見一衣衫破舊的女子,手里牽著一連串的孩子,正面色十分不安的看著周圍。
“這話是怎么說的?”
“是這樣,如今外面亂著,四處通信不便,柳大人善心,便想盡可能將軍屬們接來,安將士們的心,胡縣商隊如今多了,都與官府有契約,外出行商的時候,若是走到軍營中親人所在的地界,要去將他們接來胡縣,或者帶信。”
大娘道:“這女子帶一串娃娃,又是坐著商隊的車來的,肯定是軍屬了!
正說著,便見守城門的兵丁聽商隊的領頭說完話之后,臉上笑開了,指著遠處訓練的軍隊在說些什么。
女子眼淚立刻下來了,帶著孩子們奔跑過去,嘴里還在喊著什么。
離得遠,老太太聽不到,但依稀可以猜出來應當是那些兵丁中有她的親人。
雖不認得對方,可見著她衣著破零,跌跌撞撞,幾次險些摔倒,卻還是飛速跑過去,她眼眶都忍不住濕潤了。
“這應當是哪個兵丁的妻子吧!
大娘也表示贊同:“可不是,之前征兵都是強征,許多人都來不及跟家里說句話,就被征走了,只剩下家中妻兒父母空等,是生是死都不知曉。”
他們胡縣也有這樣的事,所以看著,就格外的共情。
正在訓練人的將官放了人,都是有親人的,無論自己的親人有沒有被接回來,看到同營的兵丁親人來了,心里總會好受一些,也為他們高興。
便有一兵丁同樣飛速跑了出來,與女子執手相看,兩人都在抹淚。
說著說著,兵丁突然噗通一聲跪下,向著南方哭著磕頭起來。
大娘很有經驗:“他這應當是從妻子口中得知,父母已逝去了。”
這事也很常見,外面那樣亂,老人活不久的。
悲傷過后,兵丁抱起最小的孩子,與妻子一同向長官行禮告別后,向著另一處走去。
老太太又開始為他們之后的生活擔心了:“這大老遠過來,有地方住嗎?”
大娘擺手:“當然有了,要不然怎么說當兵待遇好呢,當兵的是個小官也能申請單獨住所,就算不是小官,官衙也有補貼,那錢夠他娘子租個小屋子了。”
“要不然,柳大人干嘛要派人把軍屬們接過來呢!
老太太得了答案,心里便順遂了,她活這么大歲數,見慣生離死別,但依舊希望能見著個好結果。
而她的兒子,卻是眼睛發亮。
“難怪,難怪此地地方雖小,兵力卻如此強盛。”
“將兵丁們的親人接來此處,胡縣便成駐扎之地,變成了自己的家,那守護胡縣之時,自然盡心竭力!
且,在世道亂的時候,上官卻想辦法將自己的親人接來,這本身就是足以讓人感恩一生的舉動。
他都可以想象,那些被接來親人的兵丁們有多感激背后之后,又愿意付出多少忠心。
哪怕是沒有被接來親人的兵丁,心中也會因此殘存一絲希望。
大娘看著突然開始激動的男人:“老姐姐,這是您兒子吧,他在說什么呢?”
老太太很習慣的樣子:“不用管他,他就這樣。”
男人正一拍手:
“推行此事之人,善于攻心吶!
“這胡縣!有大才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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