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老天奶有眼
“回了嗎?可回了?”
“還沒呢,老遠我就派出去人等著了,若是那白大人回了,我家的仆從肯定會先來報信的。”
豐縣城門處,百姓們零零散散的來回進出。
大多是一些吊喪的,還有那住在鄉下村中,聽聞縣城遭了突厥人,如今又已平定,趕忙來看望城中親人的。
突厥人在豐縣中肆虐的時間不長,但傷害就是傷害,也不能用時間,人數來論長短。
一片或穿喪服,或臂間掛白布的百姓間,這些個穿著紋理精致衣物,一瞧就有些身家的富戶們,便有些格外顯眼了。
突厥人來時,雖有富戶子弟在忙亂中死去,但富戶不似普通百姓買個棺材就算是體面了。
富戶們為親人下葬大多要選風水寶地。
而風水寶地,大多都有一個特色:離縣城遠。
再加上要做法事,來回恐怕就要七八天都是有的,因此這幾日,那些家中失了親人的富戶,大多都還未曾歸來。
路過的百姓們好奇悄悄看了幾眼,見他們翹首以盼,像是在等著什么人一樣。
“這不是劉老板嗎?他在等誰?”
“不知曉啊,今日晨間,我去葬我老父的時候,他便在等著了。”
“我知曉我知曉,我三姑媽的女婿的表弟的老師在馬老板家中做賬房,說是從縣有一幫惡徒,搶了我們豐縣許多商家的貨物,柳大人聽他們說了后,派兵去剿這幫惡徒了。”
那人頗為喜歡這種自己手里有獨家消息的感覺,在他人看過來的視線中說著:
“這些老板們,肯定是在等柳大人派去的兵了。”
百姓們覺得這個原因很合理。
雖他們不是做商人的,但以己度人,若是家中的布鞋或積攢著要用來漚肥的大便被搶走了,他們恐怕也是無心做其他的。
“這柳大人當真是厲害,之前打了突厥人,現在又去從縣剿惡徒。”
“咱年大人雖說也是好,但在這方面,倒是比不過柳大人神武。”
這人群中也有年家人,年家作為當地一大家族,自然人數眾多,對于同為年家人的年茂學是本地縣令一事,向來十分自豪。
如今聽到這話,當即為之辯駁。
他倒也不敢說柳意的壞話,只為年茂學說好話:
“那能比嗎?柳大人手中有兵有馬,年大人手中什么都有,他就算是想要為這些老板們將貨物討回來,也是有心無力啊。”
縣城的百姓們對年茂學這個縣令還是十分敬重的,聽到此話,再一看說話的是年家人,便當即收了前言,跟著附和。
“是極是極,年大人吃虧就虧在文官上了。”
也有人道:“我家親戚在官衙做事,曾說過年大人為了此事好幾次寫信給那從縣縣令,都沒甚作用。”
“向來,那從縣縣令與那幫惡徒是一家子的,這次柳大人派兵去要回貨物,從縣縣令會不會從中阻撓?”
其余人一聽,也都跟著擔心起來。
“這從縣縣令萬一起個什么壞心思,傷了柳大人的兵可怎么是好?”
他們都真心實意的擔心起了柳意手下兵將來。
對于年茂學年縣令,百姓們是有些好感的。
一來,他是本地人,土生土長在豐縣長大,二來,他也從不苛待百姓,不增加賦稅,三來,年茂學是個脾氣好的,日常上街對著百姓們也都會偶爾笑談兩句,讓人覺著是個好接近的,若是遇到什么難事,找他哭訴求告,他也不會怪罪。
但,萬事就怕對比。
柳意一來,雖不過短短時日,百姓們的心卻是已經偏到了她這位后來者身上去了。
年茂學的好,在于他從不欺壓百姓,也不強加賦稅,官衙判案,只判案情,不看誰給他的賄賂多。
在大安朝末期,他這樣的,已超過同期百分之八十的官員。
但柳意來了。
柳意沒像是年茂學一樣,時不時上街散步,跟百姓們笑瞇瞇的打招呼。
也沒有判案的時候,無論對方怎么給出賄賂,都堅持原判。
她只大刀闊斧的改了官衙的規則。
官吏不得受賄,就算是向百姓討個雞蛋,都要重罰。
又貼招工啟事,無論是修路,修建城墻,還是開荒,都是正兒八經的招工,有工錢,管飯的那種,而不是以往的不給錢還將人死命里使喚的徭役。
更別提還有別的。
就說糧價,糧商們是十分精明的,到了混亂時候,人人自危恐慌,想要囤糧,他們便極大幅度的提高糧價。
要么你就買,要么你就餓肚子。
有些有良心不愿意提高太多價格的糧商,還會被其他糧商排擠,共同吞沒。
畢竟他們都高價,就你一個低價,那還怎么讓百姓們來他們這里買糧食。
以往每次糧價要升高,都是縣令年茂學口中要生燎泡的時候。
他需要將糧商們都請到自家府中宴請,又請來縣中有頭有臉的富紳做說客,彼此商談幾日,好聲好氣,有商有量,才能讓糧商們將價格稍稍降下來一些,給百姓們一條活路。
可這次換成柳意做主,那些個因著突厥人城中大亂,剛提升糧價的糧商,還沒等到舒坦一個時辰,就被柳意派人警告。
自然,有人聽了警告,老老實實降低糧價到了原本水平。
這些聽勸的糧商,便是之后參加柳意宴席的糧商們了。
而那些不聽勸,還覺著只要他們這些糧商連成鐵板一片,柳意也拿他們沒法子的糧商就有點子慘了。
不光失去了參加柳意擺席的機會,還被下了大牢。
對于這種晚上半刻,都可能有買不起糧的百姓餓上半刻的情況,柳意辦事就三個字:快準狠。
快速將糧商們下獄。
準確挑選糧商下獄。
狠辣不手軟帶糧商下獄。
開玩笑,年茂學好聲好氣跟他們講話,那是因為他是個文人,思維還停留在朝廷還在的時候,再加上都是本縣人,長輩們彼此之間也有來往,他是不好撕破臉的。
柳意怕個蛋。
這幫糧商們就算是把上頭的長輩搬出來,大不了在獄中弄個老年套房,保證他們一家子整整齊齊。
要不是她之前處理了這一批不聽話的,辦宴席的時候,怎么可能全縣富紳都老老實實來參加。
對于柳意來說,處理提價奸商只是她入主豐縣之后,辦的諸多事務中其中一件而已。
但對于百姓們來說,他們卻是切切實實體會到了柳意為主的好處。
這飯也吃得起了,還能通過做工有額外收入,尤其是那些做些小生意,甚至都稱不上商人的小攤販。
以往差役們過來巡視,總要給這些差役幾個辛苦錢,倒是他們自己,勞累一天,本來就沒賺幾個錢,有時候賣不出貨物,反而還要倒貼。
如今官衙明令禁止官吏們收受賄賂,小攤販們也是肉眼可見的感受到了輕松。
聽聞,官府還打算將東西二市這些賣東西的地方好好修修路,整改整改,到時候頭頂上鋪上雨棚,對于買家和賣家來說都是好事。
而官吏這邊呢,柳意直接給官吏都漲了俸祿,雖少了外快,這些官吏倒也沒什么難受的。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也不是人人生下來就是惡人的,都是鄉里鄉親,若是俸祿就足夠家中生活,誰愿意充當旁人眼中的惡吏。
這不過一段時日,豐縣上到官吏,下到百姓,就沒有不說柳意好的。
哦不對,倒是也有說不好的。
不過說不好的已經進大牢了,還有的此刻恐怕已經站在奈何橋喝孟婆湯了。
只是這些血腥,普通小民并不知曉罷了。
因此,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
年大人雖好,但他們還是更希望柳大人能長久留在豐縣。
只期盼著,從縣的縣令莫要惡從膽邊生才好。
“對了,聽聞柳大人要征兵,這兵可不是從前那種,而是有銀兩拿的,聽聞軍中伙食極好,不若我們也去試試?”
“我也聽聞了,竟還有錢拿?同去同去。”
也有些百姓一同前去,心底想的卻是,若從縣當真因為此事要與柳大人交惡,自己雖沒甚本事,但若是能入了軍營,那也算是柳大人手中多了一兵士驅使。
他家中原本窮困,母親臥病在床,是柳大人入主豐縣后,胡縣來的醫師免費義診,這才得知生了什么病,緩了家中窘迫。
縣中又親自派人去他家叩門,說他們家是什么窮困戶,縣里有補貼,今年的稅收暫免,先緩過今年再說。
原本都快生生窮死的一家子,突然就有了生機。
而這生機,是柳大人給的。
可想而知,她在,他們家中的日子才能一直這么好。
她不在,一切便又回到原型。
此人眸中堅定下來,雖還是有些恐懼當兵,但依舊往前走去。
若真如大家所說,從縣縣令行惡事,讓柳大人吃了虧……
他甚至覺著,自己完全可以偷偷潛入從縣,尋到機會,結果了那縣令。
——從縣。
這從縣的縣令,是個年歲上來了的老者,此刻穿著官服,神色焦急無措,都快要哭出來了。
“姑奶奶誒,這和我真的沒關系,我只是管不住這些惡徒,他們也并非是受我驅使啊。”
白桃花已經將人統統都抓了來,反抗過程中,自然有惡徒死去的。
這些人原本還橫行無比,但遇到真刀實槍,全副武裝的兵將后,簡直像是蔬菜遇了鐵刀,半點招架之力都無。
就連逃跑,都會被早有準備的軍陣困在其中。
從縣縣令以前哪里見過這等陣仗,等那為首的惡徒牽扯出他來之后,當即腿就軟了下去,一個勁的為自己辯駁。
“我,我只是收了些許錢財,我這手中無兵,他們這般,我也無法啊!”
白桃花身后綁了一串的惡徒,騎在馬上,掉頭就走:
“柳大人給我的令是清繳惡徒,收回豐縣貨物,縣令大人您如何,與我無關。”
說著,她驅馬離去,身后跟著一些騎兵步兵,自然還有一串一串的惡徒,以及被縣令火急火燎清點出來的各路貨物和人。
這么多人走在路上,自然是塵土飛揚。
從縣縣令站在城門口,面色難看,險些沒暈厥過去。
原本他就知曉柳意不好惹,縣中人扣下貨物時,特地沒惹來自胡縣的貨。
可誰知道,這才多少時日,前段時間豐縣的年茂學還寫信求他高抬貴手呢,這一下子,豐縣竟歸了胡縣。
它離著胡縣最遠,怎么就是它先歸入胡縣了?!
“父親,這些貨物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收來的……”一旁的長子眼見縣令臉色難看,出了個主意。
“不若這般,我們還有些人手,路上假作茶肆,在水中下藥,然后……”
長子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然后你爺爺!!”縣令一巴掌就扇了過去:“這柳意是好惹的嗎?”
“莫說我們未必能得手,就算是得手了,干掉了這四百兵,柳意還有一千五百兵呢。”
他想想就覺得牙疼,捂住腮幫子,咬牙切齒道:“那柳意是個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之前有幫人劫了她派出去的貨物,她帶人追出了柳州也硬是把人給追上砍了。”
“你敢動她的人?生怕自己活的太長?想去她那冰庫當什么大體老師?”
說起大體老師,從縣縣令牙更疼了。
柳意實在嚇人,不光是武力值嚇人,手段嚇人,那一手醫術也嚇人。
但凡是落到她手里的匪徒,死了都要被開膛剖腹,還美其名曰當大體老師。
長子被父親罵了一通,腦子也清醒下來了。
“那,那我們怎么辦?如今我們已經惹了她的人了,誰知道那豐縣怎么就成柳意的了呢。”
他們這樣怕也是有緣由的,因為那幫子惡徒之所以如此囂張,還真是從縣縣令在后面撐腰。
收來的貨物勒索來的錢財,從縣縣令要拿五成。
如今錢沒了,這幫人也被押去豐縣了,若是真的把他審出來……
從縣縣令咬咬牙,若是以往,他就糊弄過去了,可他也不瞎。
這柳意,是能被糊弄過去的人嗎?
“兒啊,如今也只能逃了,走,回家收拾細軟,我們去你外公那邊躲一躲。”
長子不可置信:“爹?你才是從縣縣令,你跑什么?就算柳意她審出來此事與我們有關,她還能問罪于你嗎?”
從縣縣令死魚眼:“她能。”
長子:“……”
“她連最遠的豐縣都占了,還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好了,快些走,回去收拾東西逃命去吧!”
“這柳意說不得早就盯上我們從縣了,如今此事不正好給了她個由頭,此刻不逃,還待何時。”
只盼望著柳意看在他將這些貨物錢財如數奉還的份上,莫要前來追趕,給他一條活路。
想起此事,他就忍不住心痛無比。
那些惡徒是手里有錢就要花銷的,根本沒辦法湊夠白桃花帶來的錢財錄單上面的數目。
還是他!掏了自家的家產,補了進去。
還有一些牲畜在混亂中受傷死去,也有病死的,被那幫人拿去吃了肉的。
也是他!自掏腰包,緊急買了牲畜補上,生怕遺漏一匹讓柳意有了借口討伐。
折騰一場,沒能賺到錢,自家倒是貼補進去不少。
早知如此,就該在發現柳意是個兇悍的后,帶著家眷立刻逃走。
從縣縣令包袱款款,叫上親人家眷,收拾好財物細軟,踏上了逃命征程的時候,白桃花一行人也在返程路上。
回的時候,要比去的時候慢一些,畢竟帶上了許多貨物,有的貨物經不起顛簸,快也快不起來。
一些同樣被扣住的商家小廝或管家,也都小心照看著自家的貨物。
隊伍中間的一個小廝左右看看,檢查了貨物都完好,這才安心。
只還有些疑慮,對著同行的管家道:“趙管家,您看這運貨的騾子,怎么長得不像是咱們家原來那只啊?”
趙管家過來一看,也發現了不對:“是啊,我們原來那只騾子不長這樣,年歲也對不上,這只要更年輕些。”
說來他們家原來運貨的騾子,年歲稍稍大了一些,來到從縣的時候就有些病了,本來在從縣休整,也是想要順道給騾子一點休息時間,莫要死在路上。
結果還沒等他們如何休息,就被那幫惡徒沖了進來,搶走貨物,將他們也困在了從縣,問主人家要贖金。
管家繞著騾子看了又看:“奇怪,這騾子比咱們家的可要健壯多了,莫不是與誰家的弄混了?”
“但我方才與隊伍里的人都聊過,只有三家拉貨用的是騾子,那幾只騾子也不像是咱們家原來的。”
兩人討論了半天,沒討論出個什么章程了。
不過一想,反正這只騾子比自家的還要好,論起吃虧也輪不到自家,便也就此作罷了。
這一路上走得慢,也沒見著什么匪徒,不過想想也是,若是此地有匪徒,必然老遠見著他們這幫打頭的兵士就繞路了。
倒是有些順路的百姓,見了這樣長的隊伍,小心翼翼跟在后頭,頗有安全感。
那豐縣的富紳們等得脖子都要長了,原本以為還要再等幾日,沒想到不過三日,就見著了隊伍的身影。
“來了來了!”
“是那位白將軍吧?!!”
“貨物可回來了?!!”
眾人有的伸長脖子看,有的小跑迎上去。
等在原地的老遠就聽到前方跑過去的人在喊:“回來了回來了!!”
當下,還在觀測的商戶們便一擁而上,頗為不可置信又驚喜萬分。
“真的把我們家的貨物找回來了!!!”
“對,對,這是我家的貨物!是我家的!!”
有人當場就激動到哭了出來,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這是真險些破產的。
“多謝柳大人,多謝白將軍,真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老天爺……不對!老天奶有眼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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