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了不得的事
“咔咔——”
“咔咔——”
盔甲片與片的摩擦聲,和許多人穿著重甲衣活動,金屬甲片隨著步伐擺動的撞擊聲,在即將黃昏,因此街面上變得安靜下來的時候,十分引人注目。
那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鐵甲連環,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這片住宅區算得上是從縣的富人區了,但隨著這隆隆隆有大隊人馬走過的聲音,一座座宅子都顯得弱小可憐了起來。
依舊是有人悄悄扒拉著后門門縫,小心觀察著外面的景象。
只是這一次,比起之前柳意剛來胡縣,兵士出動時的好奇,這些富人鄉紳們多了許多惶恐與擔憂。
無他,自柳意來了從縣之后,與他們一同住在這條街上的許多鄉紳富戶,都被抓去了衙門問審。
這如何讓人不心中惶惶。
這由【林文昊案】牽扯出的驚天大案,還包含了其他一些案子。
就跟那胡縣傳來的紅薯一樣。
一串一串的,連根帶泥。
被林文昊牽扯進去的人,又供出了旁人,那被供出來的人,還能供出另一個人。
如今,百姓們是拍手叫好,這些富戶們卻是惶恐不安極了。
“如何,這次又是去了哪家?”
“瞧著是往宋家那邊去了。”
“這是今月的第七家了吧,也不知什么時候能消停。”
隔著門縫悄悄看著兵士們走過去了,這家的夫妻二人才直起腰。
老爺一臉的蒼白:“老張昨天被抓了,今日又輪到老宋,我可也是請縣太爺吃過好幾頓飯的,這不會牽連到我頭上吧?”
“呸呸呸,什么縣太爺,那是罪人張矛木。”
夫人同樣是神情惶惶,他問自己的丈夫:“你與我說實話,你真的沒有跟張矛木林文昊他們這些人一起干過那傷天害理的事?”
“我真的沒有!”老爺恨不得舉手發誓,又像是在公堂上叫屈:“只是吃吃飯而已,這整個從縣,哪個做生意的沒有請縣太……張矛木吃過飯?”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貪得很,有便宜要占,沒有便宜也要硬占,逛到咱們家鋪子里,向來是不給錢的,看我那都是眼睛要看到天上去,我這樣的,人家還看不上我呢。”
夫人緊緊盯著丈夫,見他的樣子不像是說謊,才松了口氣:
“那咱們倒不用那么擔心,宋老爺我不清楚,但這些時日抓的人,哪個不是和張矛木林文昊他們打得火熱的,尤其是張老爺,向來以張矛木的本家為榮,恨不得拜個干爹干兒子出來,他又一向手中不干凈,能摻和進這種事,也并不意外。”
老爺比方才神情輕松了許多,但依舊惴惴不安:
“怕就怕人家拿著我請張矛木吃過飯做茬子,到時候若是能獻上一些家業保命還好,要是屈打成招,這可怎么辦。”
這就是在擔憂上面辦案想要好處,因此故意拖更多富戶下水了。
這倒不是他杞人憂天。
實在是從前見過太多次。
那原本的從縣縣令張矛木,最厲害的成名技,就是屈打成招。
上一任從縣縣令也沒好到哪里去,若說叫他盯上了,那是沒罪也要硬生生按上罪去。
夫人卻是要比他樂觀些:
“我瞧著這位柳大人不像是那種人,看她來從縣后的一言一行,是個行事自有章法的。”
“這又是翻舊案,又是敞開衙門接百姓報案的,如此大案,只要你沒做,應當不會被草草定罪。”
她其實對于柳意的許多舉動還很模糊,不太清楚內里深意。
但照著她的想法,若是這位柳大人是那等為著錢財,勒索商戶的性格,就不會翻查舊案了。
翻查舊案,將冤假錯案重判,這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成的,要耗費極多的人手,和巨量的時間。
而這些冤假錯案的苦主,大多是窮苦百姓。
說真的,柳意不為他們做主,也沒有什么,百姓們早就習慣了,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她就是做了。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去冤枉別人呢。
那老爺在妻子的一番話語下漸漸鎮定下來,與妻子雙手相握:
“還是你想的通透。”
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在凡是有錢老爺就要納妾的富人區,家中男人并無納妾,只一心一意與妻子相守,算得上是一片清流了。
從縣大變之下,兩人互相依靠,倒也有了慰藉。
夫人道:“衙門貼了告示招官吏,我打算去試試。”
這話兩人之前就盤算過,老爺也并不驚訝,只道:
“夫人如此聰慧,定然能考過,當初岳丈大人便說過,你要是個郎君,功名也是考得的。”
富人們擔憂上面的鍘刀落到自己頭上,那些普通百姓就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又抓了一戶!”
“是宋老爺,誒唷,他們家的傭戶可是全縣數一數二多的,如今他被抓了,也不知道那些傭戶要怎么整。”
窮苦百姓們圍觀一下也就算了,倒是有那家中想買奴仆,小有薄產的人家起了心思。
眾所周知,當有個富戶人家被抄家之后,就會流出來許多仆從丫鬟傭戶在市面上。
這個時候價格便宜,最好下手買。
“買什么啊,都歸了官府了,聽聞柳大人治下,不能買賣人。”
“官府要這么多人做活?”
“哪里是要他們做活,好像是說,和他們簽了什么契約,分田地給他們種,讓他們,那個詞怎么說來著,我姑娘去衙門做事回來與我學的。”
“哦!想起來了!投入工作,有了自己的田地能產生生產積極性,提高整體生產力。”
見那人家不懂,他就自己翻譯了一下。
“就是不準那么多人給有錢人當奴仆,那么多人伺候一個人,要讓他們去干別的活。”
那打算買些好使仆從回來的人家便只能遺憾打消想法。
“這官衙是多缺人手啊。”
“可惜了,還說獲罪之人家中的奴仆價格會便宜一些呢。”
也有人笑道:“不能買賣人對你們這樣的人家來說麻煩了一些,但對許多人家來說可是好事,像是我們那巷子里的二桂,就被放了自由身,日后也不必為奴為婢了。”
這些人這么快接受官府的安排,原因很簡單:
官府是真的能給他們找到活干。
好像胡縣的兵來了從縣之后,一下子四處都有活干了。
活多人少,也就變成了只要一個人愿意干活,肯賣力做工,絕對不會餓死,還能攢下些許錢財。
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擔心自己被像是貨物一樣賣到一家又一家了。
這大安朝的奴仆日子可不好過,就算是富貴人家的貼身丫頭,守夜的時候也是直接睡在地上或者榻邊的,更別提大部分奴仆都是最普通的小奴了。
唯有那想買奴仆的人家,到底還是不太開心。
人嘛,總是想著自己的。
他覺著自家的家境,無論如何也是淪落不成奴仆的,便沒有其他人那樣,對著奴仆充滿同情。
一群人正閑扯著聊天,忽而一個半大孩子跑了過來。
“爹!!爹!!”
那家有薄產的人家連忙起身:“你怎的跑來了?不是說去試試那個識字班嘛?”
他有些擔憂自家孩子是在外受了欺負。
“識字班還沒開始呢!爹!這幾位差大人是來找你的!!”
孩子怯生生的,這幾日見多了被抓走的富戶,乍然見到差役找自己父親,他有些害怕父親被抓走。
那人也是嚇得臉色煞白。
差役怎么會來找他?!!
他沒做過壞事啊!!!
最多,最多小的時候調皮,在有人上茅坑的時候,往坑里面扔石頭啊。
幾位差役已經慢慢走了出來。
“你是宋禮仁?”
男人嘴唇顫抖:“我,我是。”
“差大人,我雖是姓宋,可我跟那被抓走的宋老爺沒有關系啊,我們從縣很多人都姓宋的。”
那幾名差役倒是不意外他的反應,畢竟一直以來,百姓見著官家人,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五年前,你是不是去衙門報過案,報案內容是你弟弟宋禮信失蹤?”
聽到這話,宋禮義松了口氣,又精神起來:
“是,是我,幾位差大人,可是我弟弟有消息了?”
他這弟弟是母親年歲大了生的,父親在弟弟兩歲時就沒了,宋禮義說是大哥,其實對這個弟弟就跟帶兒子一樣。
他與夫人兩人又是當哥嫂,又是當爹媽的將弟弟與自己的孩子們一起帶大。
弟弟聰慧,一家子便更是指望他,誰知養大到了十五歲,不過是日常那樣出門買筆墨,竟就從此不見人影了。
老母親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妻子也是病了幾場,他早早報了案,前兩年還盼著有消息,可衙門那邊一直都說是沒找著。
漸漸地,家人便覺著或許是掉到了水里,人淹死了,又被沖到了下流,這才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可如今,差役們突然來找他,莫不是?他弟弟找著了?!!
宋禮義激動起來,期待無比的望向這幾位差役。
“正是,你弟弟還清醒著,也報了自己的姓名來歷,應當是他沒錯了。”
差役公事公辦:“你是報案人,就跟我們去衙門領人吧。”
竟真的找著了!!
宋禮義眼眶一下就紅了:“誒!誒!我這就去,多謝幾位差大人!”
他這樣摳門的一個人,竟直接將整個錢袋子拿了出來,往為首的差役手心塞。
“可別,我們不能收受賄賂。”
見他這樣激動,甚至還落了淚,差役們也有些動容,比方才的公事公辦多了些許溫度。
“跟我們來吧,你這錢還是留著給你弟弟看病用吧,他身子可虧損的不輕。”
宋禮義連聲答應著,這才顧得上來問:
“幾位差大人可知曉他這幾年去哪里了?”
差役與他一邊走,一邊給他解釋情況:
“你弟弟叫拐子給拐了,賣給了一個私人礦山做了奴隸。”
宋禮義一下就愣住了。
私人礦山就是有富戶私底下開發的礦山了,這種事被朝廷發現了是要殺頭的。
因此進到那礦山里的礦奴,基本一輩子就要在里面了。
也就是這次柳意順著拐賣人口這一條線一路往上查,硬是查了出來。
礦奴的價格會比普通奴隸更貴,因此張矛木賣了許多礦奴進去。
柳意查出來之后,親自帶人去的礦山。
要嚴格來說,那是桃縣的事。
如今柳意還不是桃縣的主事人,就算是查封私人礦山也輪不著她。
但桃縣縣令能這么說嗎?
他可是沒少打聽柳意的事,知道柳意是個眼里見不得沙子的。
聽說柳意之前當亭長的時候,一個叫習鳴表達了一些不滿,當場就被柳意打趴下了。
這件事到現在還在胡縣流傳。
桃縣縣令還想多活幾年呢。
他當然是一路熱烈歡迎,恨不得給柳意拉個橫幅,上書“熱烈歡迎柳大人蒞臨我縣”了。
另外,柳大人你這么辛苦來我們桃縣,我也沒有什么好的特產給你。
這個礦山既然是你發現的,那就你拿去吧。
還有這個私人開發礦山,涉嫌拐賣人口,草菅人命的貨,買一送一,你也帶走吧。
這要是朝廷還在,他肯定不是這個態度。
但現在朝廷都沒了,他還管什么跨縣辦事合不合規矩。
就怕他這么一說,柳意就要覺著,他的腦袋長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合規矩了。
總之,事情很順利,辦的也很迅速,只是之前一直沒有公布出來罷了。
如今礦奴都救出來了,那些不是柳州人的還要慢慢處,畢竟官府總不可能自掏腰包將人送回去。
有的人正好是柳意治下四縣的,倒是好處理。
一些精神狀態還比較優良的自己就能回家,而一些被壓榨刺激的精神狀態不太行的,就需要旁人佐助確認身份了。
像是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家人又曾經報案過的,直接就能通知家人去衙門驗證,驗證無誤后就能將人領回去。
那差役又提點宋禮義道:
“他吃了許多苦,身上有很多傷,身子也虧損了,如今見到人就怕,你有個準備,一會好好與他說話,莫要太激動嚇著人。”
宋禮義連連點頭,心底卻是想到了自己方才所想。
他覺著自家人不會淪落成奴仆,因此頗為看不慣衙門對奴仆制度的改革。
心底也想過,衙門管這些做什么,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
可他的弟弟,從小嬌慣養大的孩子,卻被迫淪為了奴仆。
宋禮義這才漸漸摸到了衙門如此規定的原因。
自然是有人自愿賣身的。
可有多少人,是被自愿的賣作奴仆呢?
若所有地方都不準買賣人,那囂張的拐子們自然也不會四處拐人去賣了。
就算是還有,也會大大減少。
宋禮義并不能參透更多的道理,可模模糊糊的,又意識到一點。
那位主管了四縣的柳大人,正做著很了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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