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是我家
柳意并沒有參與祭拜秦墨書。
不過她這日在胡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也朝著爭縣的方向拜了拜,算是淺表心意。
拿下各縣掌控權之后,柳意下令禁止在為死者辦喪時過度放入陪葬品,陪葬銀錢等。
但她并沒有禁止百姓祭拜親人。
祭拜死去的人,更多的作用是來慰藉還活著的人。
比起死去后一切虛無,想來死者家屬們更愿意去相信,自己的親人作為好人含冤死去,能修個好的來世。
爭縣事了,柳意又要投入到繁重緊張的雪災救災中了。
如之前的預測一樣,這些時日的降雪量并沒有減少,反而還越來越多。
好在柳意早有準備,在降雪量還沒多到夸張的地步,就已經派人保護冬天作物,維修百姓房屋,維持各鄉來縣城的交通。
但做得再多,也終究不可能在雪災加重時,百分百無傷亡。
別的不說,只說許多村落都是依山而建,山上落雪,雪層難以清理,更容易積累成災,大批雪層若是轟然墜落,小半個村子都有可能被直接掩埋。
偏偏古代通訊困難,要是放在大安朝,一個村子若是遭了嚴重雪災,等到報到縣主官那去的時候,最快也要一日。
因此柳意最抓緊的就是道路通暢。
不怕各處有問題,只怕各處有了問題,卻無法及時上報,讓官府沒辦法做出應對方案。
大雪封山,那就開路。
深雪難清,那就加人手。
之前大量賺錢這不就有了用處,只要肯舍得花錢出力,就沒有清不出來的路。
這個冬日應該是各縣百姓覺得最有干勁的一個冬日了。
往年冬天各行各業都處于停滯狀態,百姓們也大多失去進項。
如今可好,清理道路就能有工錢拿。
且還不是按照日月結錢,而是按照清理了多少路段結錢,干的越多,賺得越多,這就吸引了不少想賺錢的人。
因為是“做多少得多少”,大家各出本事,老實點的,規規整整用官府發的雪鏟來清理,機靈點的,便想出了取巧的法子,用木頭做成鏟雪板,十人合力推動,便能更快地將雪堆積在一起清理。
白四娘也在清雪隊伍中,她原本就骨架大,力氣也大,到了胡縣之后,吃飽喝足,每日工廠出早操跑步,她跑了一段時日,更覺力量充足。
因著工作努力,考過了文課,她已經轉為了正式工人,還額外拿到了落戶胡縣的資格。
如今戶貼上,她白四娘,就是這個小戶的戶主,也就是說,從此之后,她自己的事,她完全可以做主,若是有人想要侵占她的權益,她直接就可以站上公堂。
白四娘對目前的生活非常滿意,她一邊賣力的學習,一邊努力的工作,有時候也會去做兼職工作,比如說此刻的清理積雪,就是她趁著自己的假期過來兼職。
“何必這樣拼,你的工錢也不算是低。”
也有同事曾經不理解白四娘如此賣力,覺著她如今的工錢已經夠讓她生活不錯了,便勸說著她不必四處掙錢辛苦。
白四娘便笑著說:“想攢錢買個小房子,宿舍雖好,但若是能有個自己的家,便更好了!
那勸說的人便理解了。
如今的未婚柳州女,越來越多的擁有了自己的房產。
從前大安朝時,女子雖可以立女戶,但終究這般做的人還是少,只有寡婦,或失了親人的老人才會這么做。
年輕姑娘單獨立女戶,獨自住一個屋子,聽上去多么不像樣啊,也不安全,稍稍一個有壞心的混子都能起壞心。
但如今的柳州,至少柳意已徹底掌控的幾個縣里,說這話的人卻是漸漸少了。
縣中最大的主官就是柳大人,人家柳大人是女子,她也是自己一個戶貼。
你說女子不能獨立戶貼,那這是不是在質疑柳大人呢?
這安全問題,要讓普通百姓來說,算得上是柳意入主之后,變化最大的其中一個大好事了。
柳意對柳州的安全抓得很嚴,且四處都要人做事,但凡是腿腳還靈便,胳膊還在的,基本都要干活。
大家每日都有事忙,又拿了工錢,手中有了銀錢,日子好過了,犯罪成本也就增高了。
一無所有的人犯罪的概率大,但擁有許多的人做事前可就要斟酌斟酌了。
而面對犯罪的人,基本都是被送去礦山做苦刑,有一個算一個,出一個送一個。
雖然各縣現在也不可能達到百分百無罪犯,但絕對稱得上是比以前安全許多,再加上柳意鼓勵治下百姓鍛煉身體,多吃多喝,遇到犯罪情況受害者勇于反抗也變得多見了起來。
武力值真的是第一自信生產力。
尤其普通百姓們大多瘦小,個頭也都不怎么高,白四娘吃飽了之后身上有了力氣,偶爾若是與男子說話,她也沒了以前的膽怯本能恐慌之感。
大家個頭都差不多,要是真打起來,她未必會輸,就算是輸了,白四娘也自信能讓對方受傷。
都是人,也都是肉體凡胎,不可能她挨打會疼,對方遭了打不疼。
有了安全感,自然也想要個自己的房子,若是水泥房就更好了,到時候就算是遇上賊人,也不可能強拆了房子闖進來。
白四娘正一邊賣力干活,一邊暢想著日后要買個什么樣的房子,就聽旁邊的同隊人說。
“這又領回來一批啊,恐怕也是房屋被壓垮了!
白四娘抬頭望去,果然見著前方被清出來的一條道路上,正有兵士們領著一批人往這邊走。
雖說各縣都騰出來一些房屋做救濟屋,但一般也只有整個村子都不能住人了,剩余的村民們才會被安排到縣城救濟。
同樣也有一些正忙活著鏟雪的人注意到了這一幕。
“可憐見的,還有許多孩子呢!
有人覺著可憐,也有人覺得能活下來便是幸運了。
“這算是好的了,我娘說,我們那個村子十年前遭過大雪災,雪堵著門,里面的人連門都推不開。”
那人的語氣還有些唏噓。
“后來好多房子都被雪壓塌了,當時的官府壓根沒人管,里長上報了,也只說讓我們自行處理,我娘當時帶著我和我弟弟,硬是扛著風雪去了我姥姥家,我們才算是活下來,等回去才知道,好多人直接就凍死在雪地里了!
“再看如今,官府帶兵去救災,沒了房子的人也能到縣城來度過冬天,至少這些人應該能活下去了。”
白四娘心里也在想,若是她還是如往年那樣待在山上,今年冬天她可能也活不下去吧。
那個時候她既沒有厚實的衣服,也沒有充足的食物,遇上這樣一個大雪冬,她怕是熬不過十天。
哪里能像是現在這樣,又有暖和屋子住,又有厚實衣服穿。
鏟雪的人們低著頭,一邊干活,一邊說著閑話。
“柳大人是真的愛惜我等百姓,又是開倉賑糧,又是派兵開路,清理積雪的,今年雖是個寒冬,日子卻也并不難過。”
“聽說不光官府在救治,各縣的有錢人家也都捐了銀錢。”
“官府不是還開了個救濟箱嗎?說是百姓們有愿意捐錢的,也可捐,我娘昨日便捐了三文呢!
“誒唷,竟這般舍得?”
那鏟雪的娘子笑道:“如今日子好過了,三文錢也不是拿不出來,大家都是柳州人,能幫上一把便幫上一把吧,若是哪日我們家遇上難處了,今日幫了人一把,說不定日后便有人幫上我們一把呢!
她是個中年人,笑呵呵的道:“何況柳大人免了我們許多賦稅,平日里也對百姓多有照料,如今雪災,我也擔憂官府這般救濟百姓,是否銀錢夠花呢,咱們普通小百姓的,也不富貴,但幾文錢,盡個心意還是行的!
“是這個理,我一會下了工,也去捐些銀錢,錢不算多,盡盡心意也好!
白四娘默不作聲聽著,并沒有參與到討論中,只是在下了工,與大家一同回到胡縣之后。
她數了數今日的工錢,分出一半來,趁著天還沒全黑,到了官府門口,果然瞧見有個救濟箱。
白四娘認認真真將手中的銅錢放進去。
銅錢落在箱中的其余銅錢上,響聲清脆。
她默默在心中想:愿柳州安寧,愿柳大人一直都在。
這一夜,白四娘睡得格外香甜。
——云縣深夜——
此刻正是人們酣睡時刻。
明銀里的里長古井年紀大了,夜間少眠,心里又惦記著白日里官府派人前來,清理道路積雪的事,躺了一個多時辰都睡不著。
他翻來覆去的,把身旁的妻子周鷹娘吵醒了。
“你這搗鼓什么呢?”
周鷹娘索性坐起來,將旁邊的杯子拿起咕咚咕咚喝水:“是不是老寒腿又發了?我給你拿藥貼去!
“不是不是,我這腿上個月去胡縣看過醫師之后,好許多了,這胡縣的炭火用的也好,屋里暖和,就沒往日那般疼。”
古井也坐起來:“今年這雪實在是大,我心里沒個底!
都是老夫老妻了,周鷹娘一聽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想起宗兒了?”
“是啊,算下來,宗兒也沒了三十多年了,他沒的那年,也是這么一個大雪天,我還記得咱倆當時哭著求爹娘個宗兒找大夫,只是去縣城的路堵了,怎么都走不出去!
宗兒是兩人頭一個孩子。
那個時候他們都年輕,第一個孩子,總是不一樣的。
然后,就遇上了那場可怖的雪災。
大雪封路,哪怕清雪清的再努力,房頂也還是塌了,小小的嬰孩摔在地上,暴露在雪天之中。
他們哭著抱著孩子想去縣城找醫師,那深雪卻厚得像是能把人埋了一樣,根本走不出去。
第一次當父母的二人只能眼睜睜聽著自己的孩子哭聲越來越衰弱,直到最后不再有動靜。
后來親人們都安慰他們,孩子養不活是常態,村里也沒哪戶人家生幾個孩子就能活幾個的。
只是那日的痛苦與絕望,能隨著時間淡去,卻又會在某個尋常的一天自己冒出來。
“是宗兒沒趕上好時候!敝茭椖镆灿行╇y過:“若是當時官府也清了道路積雪……”
“算了,不說這些了,事情都過去了,是宗兒沒福分,等鐵;貋砹耍兴ゼ腊菁腊菟蟾!
鐵牛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因著第一個孩子宗兒沒養活,兩人吸取了經驗,覺得應該給剩下的孩子取賤名才能好養活。
鐵牛排行老二,剩下的是銅牛,石牛,水牛,山牛和牛花。
中途山牛夭折,好在剩下的孩子都活了,這還是因著古井當上了里長,比起普通村民更有家底才養活了這么多孩子。
“不光是宗兒,我也擔心鐵牛。”古井說著:“原本以為如今當兵算是個好差事,結果今日官府來人清雪的時候我才知曉,現下四處雪災,那有村子遭災了,都是軍隊過去救人救災。”
“這寒天雪地的,大家都在屋里窩著,他們卻還要到外頭忙活,別給凍出個好歹來!
周鷹娘在黑暗中拍他一下:“你怎么說話呢!別咒我兒子!”
“你今日又不是沒看到,這只是清路的人都有姜湯喝,咱柳州的軍隊那一向是待遇好的,肯定凍不著他們,鐵牛上次回來不是說了嗎?他們有時候還吃肉呢!
話是這么說,但當父母的,哪有不擔心的。
古井嘆氣:“就是有些后悔,早知曉不讓他當兵了,當個文吏不也挺好的嗎?”
他實在是有些睡不著,便索性起來點燈:“我來照亮,你去看看;ò,今日又冷了幾分,她身子弱,別又咳起來了!
;ㄔ趦合眿D的房里照顧著,古井是不方便去的。
牛花是他們二人最小的孩子,因著不會避孕,這孩子是周鷹娘五十歲時生的,千難萬險給生了下來,今年也不過兩歲大,與鐵牛最小的孩子剛好同歲。
夫婦兩個年歲都大了,周鷹娘也沒多少奶水,索性將孩子交給鐵牛媳婦曾二娘,和鐵牛與曾二娘的小兒子一同照顧著。
只是到底是艱難生下來的孩子,牛花從小就體弱,雖算不上多病,但每年到了冬季,都是要病上一場的。
周鷹娘也很疼這個小女兒,當即也利索起了身。
夫婦兩個剛出房門,忽而轟隆一聲,腳下便震顫幾分。
兩人臉色大變。
接著,是小孩子受到驚嚇的大哭聲。
他們家住在村口,能清晰聽到村落各處都響起驚叫哭聲。
半大少年的水牛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山塌了。∧铮∧!爹!二嫂那屋子垮了!!”
周鷹娘連忙護著油燈奔過去,果然見著兒媳婦住的那屋子已倒了一片。
“孩他爹!你愣著干什么。】靵砭热税。!”
古井還處于這般景象與三十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恐懼中,被喊了一聲,才回過神,趕忙奔向房屋廢墟。
先是本能的瘋狂挖掘,接著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拉起水牛。
“喊人!”
“去官府喊人。“兹绽锕俑f,若有突發情況,就去喊人!他們在各個村落交匯點都安排了人!快去!現在就去!”
說完之后,他聽著村落各處的叫喊聲,驚哭聲,心中泛起濃濃的絕望。
這是雪太大,山崩了。
聽這動靜,怕是大半個村子都被蓋在了下方。
這樣的情況,比三十年前還要嚴重。
而且,還是半夜。
為何是夜間,夜間,行路不變,官府的人還能來村子救援嗎?
——馬校尉是在睡夢中被叫起來的。
當兵的人是沒有起床氣一說的,他立刻起身:“什么個情況?”
親兵連忙道:“明銀里一村落山崩,許多人家被壓在了廢墟中,需要挖掘救援,道路已清,上山沒問題,就是如今是夜間,恐怕不好行路!
馬校尉一邊快速穿著衣服一邊道:“晚上看不清,點個火把不就行了,叫后勤給我們準備火把!
“山崩的話,恐怕大半個村子都被壓了,光是我們去挖人數不夠,派人快馬回胡縣報信,叫柳大人多派些人來,尤其是醫師,估計許多人會被房梁砸到。”
“是!”
原本酣睡的兵士們很快被叫了起來,他們白日里才救援完十幾戶人家,此刻夜間又要起身,各個忍不住一邊快速穿衣服,一邊打哈欠。
“也不知是何處又遭了災。”
“我這一到了晚上就睜眼瞎,一會可要如何走路啊。”
軍營里的兵士們夜盲癥的情況還是很多的,準確的說,大部分百姓都有夜盲癥,像是那種夜間沒那么看不清楚東西的人,才算是少數。
班長道:“別擔心,我看得清,到時候一個班長帶一個班,保證你們一個都丟不了!
“誒,怎么夜間也會有情況,我困死了,這喝了肉湯也感覺跟沒喝一樣!
班長:“你就是饞肉湯了吧,快些動作,別磨嘰,小心一會遲到了要按軍令處罰。”
一不到三十的壯年男子打了個哈欠,被班長踹了一腳才精神一點。
“班長,我困,不是說今日夜間可以好好休息的嗎?”
班長是個三十多的國字臉,拍拍他肩:“我知曉你白日累了,只是這事發突然,附近只有我們在此處,先頂一頂,等到胡縣再派人來了,就可以把你們替下去休息了!
“再撐一撐,咱們干的可是救人命的好事,積功德的。”
壯年男子聽了這話,臉上也露出了笑。
“要是真積功德那可就好了,我小兒子才兩歲,天天提心吊膽怕養不活,若是有功德,就讓老天奶保佑我家孩子們都能養活吧!
說著,他跟著大家一同集合。
冒著天黑趕路,自然是艱難的,雖然有火把,可火把照亮有限,兵士們都緊緊跟著自家班長,時不時還要被點名確定沒有落下的。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如今四處都是雪層,天上還飄著大雪,夜間帶火把上山,不用怕引起火災。
壯年男子在寒冷的天氣下漸漸清醒下來。
只是越走,他越覺得這路這般熟悉。
白日的路和夜間的路看著總不一樣,再加上上下左右都有人擋住視線,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腳下的這片路,又有些夜盲,他雖覺得熟悉,卻也沒能認出來。
直到一行人終于到了村口,面對一片垣頹壁壞,聽著幸存村民吆喝著挖掘廢墟救人,和小孩子們哭泣的聲音,他才猛然認了出來。
有人在喊:“快!加把勁!大家一起抬。
“二娘!二娘你撐住。!”
也有人看到了他們:“是軍隊!是胡縣的軍隊來了!!”
“救災的來了!快!快!這邊這邊有人被壓在底下了!”
馬校尉一聲令下,兵士們立刻上前幫忙。
班長當即回頭,卻見壯年男子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他連忙去拉人。
“鐵牛!古鐵牛!你干嘛?!凍著了?!”
“是……是我家……”
班長:“你說什么?”
壯年男子哆嗦著聲音,幾乎像是從腹腔里發出來的:
“我,我家……是我們村,這里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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