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拖拉機在西砂村口停下。
方月然劇組的車和時漫劇組的車都停在村口。
見時漫到了,王子華滿臉不高興,抱怨著走過去:“導演,你看我說什么來著,今天就不適合拍攝,好歹來這兒,又不讓進去。”
時漫手腳麻利地跳下去,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怎么了?”
許京言一起跳了下去。
王子華側身,向后甩了甩頭:“你自己看吧。”
前幾天下過雨,村口的土路被沖了。
道兩旁的樹枝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完全把進村的路給堵住了。
唯一的一條小路上,坑坑洼洼都是泥坑,普通車輛想開進去完全是天方夜譚。
確實難搞。
時漫走到拖拉機前,問司機:“師傅,進村就這一條路了嗎?”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西砂原本就是個落后的地方,這輛拖拉機是全村唯一的交通工具。
那條小路是村民為了方便拖拉機通行特意填起來的。
“導演,現在怎么辦,還拍不拍了?”
時漫看著被樹遮掩起來的路,思忖片刻,堅定地吐出一個字:“拍。”
從西砂回到劇組是三天之后。
時漫破天荒的給拍攝組放了半天假。
時漫洗完澡,一個人躺在酒店房間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她躺在床上,打開電視,投屏了一部《菊次郎的夏天》。
厚重的窗簾遮蔽了強烈的陽光,身體嵌在松軟的被子里,在昏暗不見日色的房間里,只有說不出的疲憊。
她靜靜地凝望著屏幕上的光影流動,漸漸出神。
想起一些不明朗的過往。
最后是被敲門聲拉回思緒。
打開門,周曼站在門外,手里捧著一個藥箱。
“有事兒嗎?”
周曼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又搖頭:“導演,我這里有云南白藥,你抹一點吧。”
時漫接過藥,笑意溫和:“謝謝。”
周曼還站在原地。
“還有別的事情?”
周曼溫吞地點了點頭。
“那進來說吧。”
周曼跟著時漫進入房間,看到電視上的電影。
“導演,你在看電影啊?”
“嗯,《菊次郎的夏天》,你看過嗎?”
周曼有些局促地搖頭:“沒有。”
“沒關系,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看的電影,”時漫走到冰箱旁,打開冰箱門,里面琳瑯滿目塞滿了各種飲料,“喝什么?”
周曼站在沙發前沒說話。
抽泣聲隨著電影里人物的聲音一起傳到時漫耳中。
時漫僵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周曼,從冰箱里拿了兩罐咖啡出來,走到周曼旁邊,面色淡淡。
還沒等時漫說話,周曼就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在她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里,一句“對不起”也斷成幾片。
碎了一地。
“你覺得自責?”時漫把咖啡放到周曼面前。
周曼覺得沒臉拿,時漫就硬塞給了她,坐到沙發上,拉開拉環喝了一口。
“你不用覺得自責,我是導演,應該照顧劇組的每一個人,這點兒小傷對我來說沒什么。”
“導演,對不起……”
“喲,看來我來得不巧,大導演正教訓手下呢。”
唐晉清站在門口,倚靠著門框,眼里滿是戲謔。
時漫淡淡地看了一眼門口,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忘記關門了。
“師兄,注意你的措辭,這不是教訓,是安慰。”
“哦……”唐晉清走了進來,十分輕佻地笑道,“都一樣。”
他走到周曼的面前,微微躬身,語氣哄寵卻又帶著一絲挑逗:“哭成這樣,是受什么大委屈了,是不是你們時導演欺負你了?跟我說說,我幫你出頭。”
時漫白了他一眼,咕咚灌了幾口咖啡。
懶得理他。
上學的時候沒少見他這樣。
有一次,某系的系花通過朋友的關系認識了時漫,又從時漫那里“不經意”地偶遇了唐晉清。
從那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系花出現在時漫身邊的時候,唐晉清一定也在。
幾乎每一次,唐晉清對那個系花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隨意。
輕佻。
以至于總是讓人產生某些錯覺。
后來時漫忙于課業,為了完成作業而特意去外地拍攝短片。
回來之后,系花特意找到她,近乎是責備的語氣,質問她:“唐晉清是不是喜歡你?”
時漫笑著反問:“這就是你成為我朋友的理由?”
系花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時漫找到唐晉清抱怨。
“你這是第幾次拿我當擋箭牌了?”
唐晉清卻一笑而過,打趣道:“下次你也拿我當擋箭牌。”
……
時漫暗暗嘆了口氣。
過了幾年,這份油膩竟然絲毫不減半分。
反而,更加,變本加厲。
被唐晉清以極近的距離盯著,周曼紅著臉,似乎哭得更兇了,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才哽咽出“沒有”兩個字。
時漫:“……”
唐晉清揚起一個恣意的笑,透著一股子張揚的壞:“既然沒有,那你就先出去吧,我還有事找時導演談。”
周曼愣了一下。
或者說,是好幾下。
半晌她才猩紅著眼睛從時漫的房間里出去。
“這么多年了,你對女孩子的態度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時漫無情吐槽。
唐晉清輕笑:“可我也不是對誰都這樣。”
他坐下以后,目光落在時漫的膝蓋上:“我聽說,你受傷了?”
時漫“嗯”了一聲,不太在意。
“給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唐晉清還是抬手掀起了時漫的褲腿。
纖細凈白的小腿上,一道暗紅的傷疤觸目驚心。
雖然已經結痂,卻同樣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唐晉清沒想到竟然這么嚴重。
臉色驟然凝重。
“時漫,你這是在做什么?”
時漫見慣了唐晉清笑的樣子,這是第一次見他生氣。
她把褲腳放下去,云淡風輕地說:“拍戲受傷,不是很正常的嗎?”
“身為一個導演,為什么不保護好自己?”
“我怎么沒有保護好自己,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唐晉清閉目,遏住胸中的怒氣,有些心疼,又無可奈何:“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不逞強?”
她淡然一笑,眼里閃著一團幽火:“師兄,我只是不想認輸。”
不想認輸,所以拼盡全力。
不想認輸,所以忍下疼痛。
不想認輸,所以認定的事情一定會做成。
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唐晉清沉沉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幫你了。”
時漫眉尾輕揚,嬌艷面容之上,笑容明媚清澈:“別啊,能有戲拍,比什么都強。”
“停!”
對講機里一聲令下,所有人松了一口氣。
凌晨十二點半。
時漫把目光從顯示器上移開,拿起對講機:“大家辛苦了,今天先到這里。”
女一號簡安琪忙跑過來,朝時漫連連鞠躬:“對不起,導演,今天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
“沒關系,”時漫疲憊地抿了抿唇,實在擠不出一個正常的笑,只能干巴巴地扯了一下嘴角,“你也辛苦了,早點兒回去休息,明天還有早戲。”
“嗯嗯,導演辛苦了。”
劇組收工,時漫最后離開。
拖著受傷的腿往酒店走,隱隱有些疼。
沒走幾步,她就停了下來。
怔怔地望著某處。
幽深的夜里,一切都變得暗淡。
那個身影卻如明星一般,透著明亮的光芒。
閃耀如白晝。
時漫走近了幾步,喊出了他的名字。
“許京言。”
許京言轉身回眸,逐漸向她走近。
直至站在她面前。
清冷妖孽的面容似被蒙上了一層霧紗,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神秘。
看不清他深邃眼底的情緒,時漫只能猜了一句:“你在等我?”
“嗯。”
他垂眸看向她的腿,又看著她疲憊不堪的臉色。
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他想幫她,卻無奈只能袖手旁觀。
因為見識過她拼命的樣子。
時漫和許京言并肩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許京言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什么想拍電影?”
“因為,能讓我看見不一樣的世界,”時漫頓住,抬頭仰望,星空點點,無盡黑夜中閃爍著生生不滅的斑斕,“電影是心的眼睛,我能看見的不只是那個世界的一切,還有我自己。”
在黑夜里掙扎困頓的時候,電影就是茫然星河里一顆顆渺小而浩大的存在。
雖然光芒微弱。
卻生生不息。
她曾經沒有夢想。
也沒有希望。
卻從電影中,找回了自己。
夜深了。
偶爾能聽見蟋蟀的吶喊。
許京言駐足而立,從那雙黝黑的瞳孔中,看見了不屈。
和堅毅。
像是被突然點燃了,火花再也壓抑不住。
旋轉,爆破,炸裂。
繼而在空中升騰,絢爛。
幽深靜默中,她便是那束不滅的花火。
這一瞬,許京言仿佛回到了十年之前。
回到第一次見到時漫的那個瞬間。
一襲純白,滿地斑斕。
鮮妍明媚,不落俗塵。
自那之后,他再也沒能忘了她。
時漫抬頭看向許京言,皎潔的月光灑在優越的五官上,勾勒出華麗的輪廓,和無法忽略的貴氣。
她偶爾會想,像他這樣的人,無論在哪兒都能發光。
又何必。
屈居娛樂圈。
時漫一字一頓:“那你呢,你為什么要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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