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任誰都能看清其中涌動的恨意。

半晌后，蕭翎意移開了目光，莞爾一笑，“你說的不錯，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她瞇了瞇眼，腦海中隨即浮現出了那個女子的面孔，雙拳微微握緊。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永遠的敵人。

蕭洛熏也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輕輕一笑。

另一邊，剛一出春滿園，蕭語陌就徑直放開了牽著樓奕寒的手，朝著一邊走去。

樓奕寒挑了挑眉，快步跟在蕭語陌身后，“吃醋了？”

蕭語陌腳步一頓，思量了半晌之后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繼續朝著前方而去。夜幕低沉，繁星閃爍，而女子卻是心亂如麻。

她很清楚，自己早就淪陷。

可她卻不能因為一己之私便將樓奕寒綁在身旁，先不說自家娘親是南疆人的緣故，就是她根本無法有孕已經成了二人之間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上一世，樓炎冥最終奪得帝位，將她踢在一邊。

這樣的后果她無法接受，心底的恐懼不停彌漫。若是因為她的原因，讓樓奕寒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落敗，那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以樓炎冥的狠辣，一旦奪得皇儲之位，根本就不會給樓奕寒一絲半點的生路。現在的她，可以不報仇，卻絕不能容忍樓奕寒因為她有半分損傷。

然，樓奕寒卻未輕易將她放開。

“語陌。”

樓奕寒皺了皺眉，臉色一沉，大跨步攔在了蕭語陌身前，認真看著她。

二人離得極近，呼吸可聞。樓奕寒居高臨下，將她圈在了一方角落當中，聲音低沉且透著魅惑，“如果你是因為水光的話才一直避著本王，那大可不必如此。你的身子一直由墨蓮調理，本王一清二楚，這些都無所謂，知道了？”

他尾音微微上揚，一手抬了抬蕭語陌的下巴，強迫著女子同他對視。

一對鳳眸中，蕭語陌看到了有些無措的自己，死死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不說話，樓奕寒就極有耐心的等著，已然吸引了不少路過之人的注意力。不過因為天色逐漸沉下來的緣故，不少人都是匆匆而過。

蕭語陌動了動唇，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經紅了眼眶，連帶著聲音中都帶了哭腔，“你無所謂，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拖累你！”

在心中憋了多日的話，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蕭語陌后退一步，眼淚已經忍不住的奪眶而出。腦海中皆是二人在一起的畫面，心痛如絞。她渾身上下的力量也像是因為被這一句話而抽干，緩緩蹲了下來，雙手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身子，遠遠看去就是黑漆漆一團。

“拖累？”

樓奕寒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自嘲般的一笑，無比專注的盯著地上的女子，一字一頓，“蕭語陌，你也太低估你自己了。”

你怕是永遠都不會知道，本王為你做了多少。

“如果沒有你這個拖累，也根本不會有如今的寧王。”他輕輕笑著搖頭，表情蒼涼而悲戚，其中濃厚的情緒讓蕭語陌都有些始料未及，睜著懵懂的眼睛抬頭看向樓奕寒。

就在這時，天際突然之間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大地，將二人的剪影清清楚楚的打在地上。

周邊的百姓早已經回了家中，一派寂靜，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這兩個人。

隨即，就是轟隆隆的一聲，響亮而震撼，讓蕭語陌的身子跟著一抖。

大雨傾盆而下，幾乎沒有給人留下半點反應的時間，就將毫無遮擋物的二人瞬間吞噬，只能在遮天蓋地的大雨中看出二人模糊的身形。

墨發披散，盡數貼在了蕭語陌臉上，周身是無盡的涼意，心也跌入了萬丈深淵。甚至，她在這瓢潑大雨中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是放聲大哭，將內心的所有委屈和不甘，盡數化在了哭聲當中。

“蕭語陌，我曾經以為我做了這么多，你應該都懂。所以我愿意等你，可你從一開始，便只想到了逃避，便只想離本王遠遠的！”

樓奕寒一身白衣，此時也都貼在了身上，居高臨下看著女子，任由雨水從臉上滑下，滿心的失望。

字字句句，都如同針一般扎在了蕭語陌心口之上，一股不知名的恐慌彌漫，讓她下意識的看向了樓奕寒。

好像，下一秒她就會失去他一般。

能夠聽的出來，樓奕寒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我，我沒有……”蕭語陌有些無力的動了動唇，可發出的聲音卻是極小，小到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

由于雨勢過大的緣故，她有些睜不開眼睛，也只能看到樓奕寒一個輪廓，挺拔修長的站在她面前，可周身彌漫的盡數都是冰冷，毫無溫度。

這樣的樓奕寒，她從未見過，也從未想到過。

雙方就這般對峙良久，樓奕寒才嘆了口氣，語氣沉沉，“既然這就是你給本王的答案，那本王便給你一個機會離去。”

說著，樓奕寒的眉頭已然皺了起來，廣袖之下的手下意識的朝著蕭語陌伸去，很快又強迫著自己收了回來，“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話音落下，一陣不好的預感頓時涌上了蕭語陌的心頭，讓她拼了命的睜開眼睛，心噗通噗通跳了起來，好像對她最為重要的東西在這一刻突然失去。

萬箭穿心般的痛楚……

樓奕寒深深看了眼雨中的人兒，薄唇緊緊的抿成一線，上前一步，終究還是將手伸了出來，放在蕭語陌眼前。

但蕭語陌現在好像已經無法思考，呆滯的看著樓奕寒伸出來的手半晌都沒有反應。

“想繼續淋著？”樓奕寒似有些不耐，手依舊放在蕭語陌眼前。

蕭語陌咬了咬唇，這才伸出了手。

二人的指尖剛一接觸，樓奕寒就牢牢的抓住了蕭語陌將她整個人拉了起來，“日后，照顧好自己。”

丟下這么一句話后，樓奕寒便直接轉身離去，只留給了蕭語陌一陣竹葉清香。

背影決絕，連一絲半點的猶豫都沒有。

蕭語陌瞬間握緊了拳頭，上前一步想要開口，可還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難道，這不就是她這兩日想要的？可為什么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她卻如此痛不欲生。

方才那一瞬間，她只想要忘掉一切撲到樓奕寒懷中，陪他一道回王府去，回她曾經以為的家。

可她不能……

蕭語陌怔怔站在原地，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聲音中皆是難言的痛苦，顯然是痛到了極致，連嗓音都變得沙啞起來。

樓奕寒感受到了蕭語陌的步伐，心中猛然間升起一陣希望，可卻還是沒聽到蕭語陌的任何話語，只得狠心離開。

然蕭語陌不知道的是，廣袖之下，樓奕寒的雙手已是血流如注。

待走到一小巷當中，樓奕寒才停下了腳步，眼眶已是通紅，一拳狠狠捶在了墻壁之上，哪里還是那個平日里冷靜自持的寧王。

“殿下。”

月風的聲音隨即響起，不知不覺出現在了樓奕寒身后。

樓奕寒面色冷厲，全然不顧自己手上的傷口，吩咐道，“王妃在后面，你去找她，將她送回春滿園，不要告訴她本王在這。”

“是。”月風親眼看過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也忍不住的為二人揪心起來，轉身立馬離去。

當他過去之時，蕭語陌仍舊孤身一人站在原地，不住的抖動著肩膀，眼淚和雨水早就混為了一片，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狼狽萬分。

“樓奕寒……”

極致的冰冷和難過，已經讓蕭語陌快要窒息，根本不知道她該去到哪里，只知道那個對她極為重要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口中下意識的不停說著那三個字，不顧嗓音沙啞。

縱然是月風，在看到這樣的場景之后心還是忍不住的揪了起來，趕忙上前給蕭語陌撐起了傘，“王妃。”

暗處，樓奕寒靜靜站立在一方角落，拼盡全力抑制著自己不沖上前去，心疼到無以復加。

他怎能忍心看他的小丫頭如此這般，可他卻只有這一個選擇。

若是蕭語陌過不了這個坎，那他們之間就始終會隔著一層東西，他絕不允許。

而蕭語陌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月風的存在，口中依舊念念有詞，“樓奕寒……”

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悲戚……

“樓奕寒，你在哪兒……”

此時她的心中，便只有這三個字在不停盤旋，一字一句仿佛早就深深刻入了骨血之中，再也無法忘卻。

平日里淡然自若的女子，在這樣一個夜里，悲傷的宛如走丟的小孩，萬般無助。

月風也不自覺的紅了眼眶，悄然看向暗處的樓奕寒，可樓奕寒卻狠心偏過了目光，強迫著自己不去看她。

“王妃，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

月風站在蕭語陌面前，伸手扶住了隨時可能倒下的女子。

蕭語陌失魂落魄的搖了搖頭，嘴角咧出了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回去？我該回哪兒去？我已經沒有家了……”

她的話，無比清晰的傳到了樓奕寒耳中，心如針扎，險些就要失控的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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