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凌風輕輕一笑，隨即走了上去，坐到了皇帝對面。

眼前，是一張巨大且精致的梨花棋盤，還留著上次二人下完棋后的殘局，皇帝沖著羽凌風指了指，“上次你走后朕就一直等著今日，來陪朕把這局解了。”

“大局已定，是臣輸了。”羽凌風笑著搖了搖頭，手中拿著一顆棋子無從下手，頗有幾分無奈，“就算臣能繼續茍延殘喘下去，也活不了多時。”

棋盤上，黑白分明，已經是塵埃落定。

“未必。”

皇帝自羽凌風手中拿過黑棋，緩緩放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之上，瞇了瞇眼睛，“現在呢？”

羽凌風被激起了興趣，噫了一聲，目光灼灼盯著棋盤，“陛下棋術精湛，臣愿意繼續領教。”

聞言，皇帝的眉宇跟著舒展起來，頗為滿意的看了羽凌風一眼，“滿朝文武，還是你最得朕心意，這次的事辦的不錯。”

二人一邊對弈一邊說著蕭延年一事，羽凌風搖了搖頭，“丞相一事事關重大，作為臣子自然要為陛下盡心盡力，只不過卻可惜了一個老臣。”

說起丞相，皇帝眸中的冰冷之色逐漸浮現，“可惜？蕭延年膽大包天，現在還在天牢待著已經是朕對他法外開恩！”

“也許，其中還有什么隱情。蕭延年兢兢業業多年，行事小心謹慎，怎會犯下如此糊涂？”羽凌風再次落下一子，試圖開口勸慰，讓皇帝的動作一頓，“你也在為蕭延年求情？”

羽凌風立馬起身，沖著皇帝行了一禮，“凌風并非是為丞相求情，只是不希望陛下隨隨便便失去一個臣子。再者說，事關重大，若不查個清楚，始終還會留有后患。”

自出事以來，也有不少人在皇帝面前給蕭延年求了情，但每次皇帝都是勃然大怒，甚至于還因此責罰了兩個大臣。

然，羽凌風的這一次，皇帝卻并未有半點要動怒的跡象，反而是細細思索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凌風認為此事雖已有了不少證據，卻還并未完全查清，陛下不如便給丞相一個說話辯解的機會，去聽聽他怎么說。”羽凌風狀若不經意的開口，讓皇帝陷入了沉思，連棋也顧不上下。

良久之后，皇帝終于點了點頭，“好，就依你所言，朕完了倒是要好好聽聽蕭延年那看東西還能說出什么來。”

“陛下英明。”

“行了，你也別站著了，說好的跟朕下完這盤棋。”皇帝擺了擺手，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棋盤之上，對于羽凌風的態度分外隨意。

高公公在皇帝身邊服侍多年，卻也從未見過皇帝對哪個大臣有對羽凌風這般親近，甚至于這份親近已經超過了皇子。

羽凌風從善如流，不緊不慢的再次開始。一時間，整個殿中就只剩下了落子之聲，還有羽凌風時不時的嘆息。

最后，還是羽凌風一敗涂地。

對面的皇帝唇角勾著，看上去一副心情頗好的模樣，起身拍了拍羽凌風肩膀，“你這棋術可還需要再好好練練，有空便多來找朕下下棋。”

“臣遵命。”

又陪著皇帝聊了聊近日朝堂之事，皇帝這才心滿意足的將羽凌風放走，安然入睡。

一出了宮中，羽凌風身后的侍衛便加快腳步趕了上來，一臉的不解之色，“主上為何要替丞相求情，現在丞相已經被打入天牢，再加上那些證據，已然是難逃一死。”

羽凌風挑了挑眉，悠悠看著天邊掛著的圓月，“一個蕭延年罷了，若想讓他死有無數種辦法，只不過是趁他還有些利用價值。”

侍衛似懂非懂，亦想不清自家主上的心思，只得就此作罷。

天牢之中，暗無天日，蕭延年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時候遭受過如此待遇。

“吃飯！”

一冰冷的聲音響起，隨即就是什么東西被重重放在地上的聲響。

蕭延年在里面凍了整整一個晚上，現在已經是渾身僵硬，饑腸轆轆，不由得伸出胳膊想要夠到門口放著的飯碗。

幾經艱難之后，他才碰到了那沾滿了灰塵的碗，動作利落的拿了過來。

而，就當他要吃的時候才發現，碗中的飯根本就是些殘羹冷炙，且還都散發著一股酸臭的味道，讓他剛剛打開的胃口在一瞬間又重新給閉了回去，忍不住發出一陣干嘔。

“喲，不愧是丞相大人，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嫌飯難吃。”

一旁的獄卒看到蕭延年的反應之后就是一陣嗤笑，靠在門框邊上用力敲了敲，“老子告訴你，天牢中的飯就是這樣，你愛吃不吃，不吃餓死了也就餓死了！”

蕭延年忍著胃中不斷傳來的抽搐抬頭，惡狠狠盯著門口的獄卒。

這些人，從前都恨不得一個個匍匐到他腳底下，但現在卻是狗仗人勢，連個小小的獄卒都能如此對他。

臉頰猛烈的抽動了兩下，蕭延年瞪了瞪眼睛，“就算老夫落魄，也好歹是個丞相，等老夫出去的那一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他說的咬牙切齒，卻讓門口的獄卒笑的越發歡快起來，滿臉的笑容，“嘖，當真可笑，你不會以為你還能出的去吧？小爺我告訴你，進來這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殘了，從未有一個能好胳膊好腿的出去，你也就能再囂張這兩天了。”

說罷后，獄卒徑直開鎖打開了牢門，一腳踢翻了蕭延年手中的碗，“給臉不要臉，既然不想吃便就這樣吧，趕緊將碗給老子！”

說罷后，獄卒就徑直拿了空碗離開，只剩下地下的一片狼藉。

惡心干嘔之后，蕭延年的肚子就傳來了一陣接著一陣的叫聲。

一天一夜未曾進食，就算是個鐵打的人也不可能扛得住。

他雙拳緊握，死死盯著地上被倒出來的飯菜，仿佛是在做一個無比艱難的抉擇。

良久之后，蕭延年的身子還是慢慢的動了，一點點朝著地上的飯菜移去。

猛然之間，蕭延年的瞳孔驟然放大，然后便見他緊握的雙拳松開，動作極快的在地上抓了幾下，然后就將抓到的飯菜通通塞到了自己口中。

他還不想死，他要繼續活下去，他還要等著樓炎冥來救他，不能死！

就是這樣一個信念，讓蕭延年重新有了希望，毫無知覺一般將餿掉的飯菜通通咽下，然后費力的拍著自己胸膛，將險些噎死自己的一口飯菜給努力咽了下去。

“我要見陛下！老夫要見陛下！”

一天天過去，蕭延年都沒有等來樓炎冥的消息，整個人越發的暴躁，成日拍著打著口中只有這一句話。

而就在這樣的堅持不懈之下，皇帝倒是當真給了蕭延年機會，特地將其押入了宮中審問。

再見丞相之時，就連皇帝都有些不認得自己曾經的朝臣，骨瘦如柴，眼窩狠狠的凹陷下去，發絲凌亂，一副不成人的模樣。

“蕭延年，朕問你，你可知罪？”

皇帝坐在主位之上，冷冷的看著跪在大殿中央的人。

見到皇帝之后，蕭延年整個人的精神明顯好了不少，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希望，接連重重磕了好幾個頭，“陛下，老臣冤枉啊，那些東西老臣根本連見都沒有見過，更談不上什么私藏，定然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老臣。”

聞言，皇帝就是一聲冷哼，隨即將桌上的幾張紙都沖著蕭延年扔了下去，“所有一切都證據確鑿，你不如看了之后再說話。”

蕭延年一愣，而后立馬跪著挪了兩步，將飄落在地的幾張紙通通都撿了起來，放在眼跟前細細看著。

越看，丞相的臉色就越發頹然。

背后之人很顯然早早就算計好了這一切，所有的證據都做的滴水不漏，真真假假，就算去查所有的證據也都會指向于他，好厲害的手段。

看到這些之后，蕭延年整個人如遭雷擊，一時間所有的希望被嘭的破滅，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在背后策劃了這一切。

想著，蕭延年又認真看了兩眼，像是突然之間想到了什么。

之前，羽凌風來過他府上，且還半真半假的提出了警告，會不會就是他…

緊接著，蕭延年又想到了自己死在羽凌風手下的幾個屬下，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冰冷了起來，“是他，一定就是他干的，放眼整個朝堂，也就他有這樣的能耐！”

當了這么多年的丞相，蕭延年自然也不是傻得。這兩天在天牢中冷靜了幾日，也早就想清楚了其中的一些關竅，只恨自己想明白的太晚。

皇帝冷冷看著蕭延年，“是誰？朕倒是想聽聽你還有什么說辭。”

“羽凌風，陛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羽凌風在背后策劃的！老臣早就看著他不對勁，現在想來分明就是狼子野心，怕是他知道自己的動作敗露，這才會把所有東西都栽贓到老臣身上啊陛下。”

蕭延年明白的太晚，整個人趴在地上，無比激動，“陛下，你定要相信老臣，這件事就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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