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被他故作深沉的語氣給逗笑了，她當然不相信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大的胖娃娃有幾十萬歲，只當他是跑出來玩胡亂編的。
小孩子都愛要面子，晏如也不戳穿他，免得他惱羞成怒，只是繼續哄他早點回家，別讓家里的長輩擔心。
誰知勸說的話還沒說幾句，大嘴竟然小嘴一撇，“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晏如從來沒有照顧小孩子的經驗，他這么一哭，頓時手忙腳亂。
“你別哭呀，你哭什么？是不是？我說錯什么話了？我跟你道歉，你先別哭啊。”
然而任憑她怎么說，大嘴只是“哇哇”大哭，可愛的小嘴張得老大，倒是跟他的名字相得益彰。
晏如被他哭得頭都大了兩圈，她想起自己不開心的時候，洛河是怎么哄她的。一想起這個名字，心中就是一刺，但是這點不舒服很快被著急取代了，她學著洛河哄她的樣子輕輕地拍拍大嘴的脊背，小心翼翼地把他攬在懷里，輕聲哄道：“別哭了，別哭了，我在這里陪著你。”
大嘴起先還掙扎，后來接觸到晏如溫暖柔軟的懷抱，哭聲漸漸小了起來。甚至還偷偷地不著痕跡地往晏如懷里蹭了蹭。
晏如被他的小動作蹭得心頭發軟，于是更加溫柔地哄著他。
哄了半天，大嘴的哭聲漸漸停歇，只是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小鼻子一聳一聳的，語氣還帶著幾分哭音。
“我沒有家，也沒有人關心我。我的長輩都不見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十分傷感，那種真切的悲傷蔓延開來，也感染了晏如，看著哭得連眼睛發紅的胖娃娃，心里一陣陣地發疼，不禁對那些不負責任的長輩十分不滿。
“別哭了，不要傷心，那你以后就跟著我來，我來照顧你。”
啊？
大嘴愣住。
“你不愿意嗎？要不然，我幫你找找你家長輩去。”他愣住不說話，晏如以為他不樂意。不過想想也是，她跟他非親非故，大嘴怎么會隨隨便便跟一個陌生人走，他又不是人間懵懂無知的小孩子。
“不是不是！我愿意！”大嘴見她會錯了意，連聲辯解。然后又仿佛不敢相信般再問了一遍，“你真的愿意收留我嗎？”
“當然了，你這么可愛。”晏如摸摸他的小腦袋。
然后，晏如就看到眼前的胖娃娃含著淚的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
答應照顧他是一時沖動，但是既然做了決定，晏如就不會反悔，何況這個胖娃娃看起來這么可愛，晏如打心眼里喜歡她。
地府員工宿舍比薩斜樓依然佇立在一群高檔小洋房之間，對比之下看起來像是老舊的廢棄樓，鶴立雞群非常突兀。
晏如帶著大嘴回到宿舍里，宿舍還是她離去之前的樣子。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十分簡陋。
大嘴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進門就麻利地往床上跳。晏如想攔沒攔住，然后就聽到“嗵”一聲巨響。大嘴跪在地上，捂著紅彤彤的額頭，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大眼睛里全是控訴。
晏如有些不好意思，“忘了告訴你，地府的床比較硬。”
然后走過去，拿開大嘴捂著額頭的手。撞到的地方已經隱隱約約起了個包，紅彤彤的，顯然是撞得不輕。
“以后別這么冒冒失失的。”
大嘴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委屈，更多的是控訴。“誰知道你的床會這么硬？”說完小嘴一撅，賭氣說道，“小爺才不要睡這種硬床，你趕緊把床換了，小爺要睡軟乎乎的像棉花一樣的大軟床！”
晏如心想，她難道就想睡這種硬床嗎，要是地府的員工宿舍有這種床的話，就不會人人爭著搶著往外搬了。
“只有這種床，你先將就著睡一晚，明天我再想辦法。”對著大嘴這個胖娃娃，她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耐心。
大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眼珠子轉轉，抬起頭問她，“你一直都住這種地方嗎？怎么住得下去？這么簡陋。”
“我覺得還好啊，我在山上住的地方也跟這里差不多，只不過被子比較多，床也沒有這么硬而已。”
“山上？山上是哪里？”
“山上就是蘭溪山，我從小就住在那里。”
“好玩嗎？你能帶我去看看嗎？”大嘴來了興致。
晏如點點頭又搖搖頭，“可以帶你去，但是現在不行，我還要工作，不能玩忽職守，等什么時候我休假回家就帶上你。蘭溪山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我師父也住在那里，你如果去了的話，他肯定也會喜歡你的。”
“你還有師傅呀？他是什么樣的？快跟我說說。”
大嘴似乎把她的經歷當成了有趣的故事來聽，他感興趣，晏如也有心想要逗他開心，便把蘭溪山上發生的趣事說來給他解悶。
從她有記憶以來，蘭溪山上就只住著她和元靈道人兩個人。
元靈道人平日里不怎么下山，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屋子里修行，連睡夢中都不忘修行大事。剩下的時間則是，教導她一些人世間的常識。更多的時候對她毫不拘束，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怎么在山上玩兒，就怎么在山上玩兒。
甚至還常常鼓勵她下山走走看看，去領略當地的風土人情。
元靈道人覺得她還小，天天在山上呆著，再活潑靈動的人也要變成傻子。山腳下的村落和鎮子就像話本子上寫的一樣。
紅塵俗世，浮華喧囂，處處都是充滿了煙火氣的熱鬧。
她從塵世間學會了一日三餐，學會了看天時地利，什么時候要起風了，什么時候要下雨了，田地里的谷子熟了，哪家的書生邂逅了哪家的小姐，東邊是悲歡離合，西邊是陰晴圓缺。
她在山下學會了很多東西，可是心底深處最喜歡的還是蘭溪山上那個小小的茅草屋。還有山上那些總是追著她跑的獅子、老虎和猴子。
“那你小時候呢？你小時候是什么樣子的？”
小時候……晏如被他問住了，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小時候是什么樣子的，卻怎么想都想不出來。
在她的記憶里，自己似乎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沒有更小的時候。但是這是不正常的，每個生靈都有幼年期。凡是懂得修行的生靈大多早慧，從開啟靈智時就會記得自己成長的點點滴滴。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她沒有任何靈智初開時候的記憶。
在記憶的最開始她就已經長大了，已經是跟現在差不多的樣子。
“喂！你怎么了？”大嘴見她愣愣地不說話，于是推了推她。
晏如回過神來，搖搖頭說自己沒什么，只是一時間想事情想得出神了。然后便哄著大嘴，讓他早點休息。
自己卻坐在床邊，怔怔地出了神。
她覺得自己好像出了問題，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沒有過去的記憶，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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