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裴希言的情緒已經冷靜很多，開始大著膽子追問更多關于執念的信息——雖然依舊似信非信。

        “那小師叔，執念會害人嗎？”

        “無知無識，不會。”

        “那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見，只有我看得見？”

        “靈力、天賦不同。”

        裴希言點頭，以前老頭子就說過自己靈力驚人，她那會兒以為自己只是眼睛構造和別人不一樣，畢竟以前只見過山川的氣韻，從未真正的見過所謂的“鬼”，現在看來，她真的有可能是老頭子口中的靈力驚人。

        今天晚上那個鬼影總共出現在十幾個人面前，就只有她一個人看見。

        看來她的靈力是這十幾個人里最厲害的。

        裴希言忍不住沾沾自喜起來：“小師叔，我這樣的天賦是不是最厲害的那種？就像是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萬里挑一，注定要站在巔峰，成為所有人仰視的對象，身上還肩負著拯救世界，保護蒼生的重任。”

        兩秒鐘之后，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聲。

        電話被掛了。

        裴希言無所謂的聳聳肩，她想要的信息都已經問到，掛了便掛了。

        此時的校園依舊寂靜，除了幾盞路燈照亮的區域，其他的地方都黑黢黢的看不清。剛才和小師叔打電話的時候不覺得，突然掛了電話，陰冷與濕寒又鋪天蓋地的襲來，裴希言打了個寒顫，趕忙推開玻璃門轉身回屋。

        躺上軟和的單人床，聽著室友們均勻平緩的呼吸聲，被嚇得驚疑不定的心安定稍許，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很多。

        原本以為今天會是個不眠夜的裴希言很快就在這種安寧的氛圍中陷入沉睡。

        就在她快要睡著時，對面的床上人影動了動，但悄然無聲，無人發覺。

        裴希言心里有事兒，第二天早晨，江淼淼還沒來得及起床弄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她就已經醒來。

        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雞窩般的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

        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那滿身是血的恐怖鬼影，半是覺得不可思議，半是后知后覺的害怕。

        在昨晚和小師叔打過電話之后，她心里就開始隱隱約約的覺得鬼影可能并不是人為的，可堅持了十幾年的世界觀到底也沒有那么脆弱，思來想去之下，裴希言決定今天白天先打聽一下bjd娃娃和那個女生的情況，晚上觀察觀察那道執念，再做判斷。

        z大的午休時間很長，下午的課從2:30開始，所以大多數同學吃過午飯之后，即使下午有課，也會回宿舍休息休息，睡個午覺。

        裴希言就是趁著這個時間再次來到昨晚那道執念進入的宿舍。

        短發女生正對大門坐著，笑著對海藻般長發的女生說著什么，眼睛里都是笑意。

        余光瞥見探頭探腦的裴希言，表情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你又來干什么！”

        此時的裴希言可不像昨晚那般被嚇傻了，什么都直直的往外說，她略帶歉意的看著兩人說道：“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我半夜起夜，可能有些眼花，鬧了一場大烏龍，真是不好意思。”

        說完，她對著兩人就是一個九十度鞠躬。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昨晚發生的本身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短發女生的表情緩和了些：“下次不要再半夜敲別人門了。”

        吳嘉欣，也就是bjd娃娃的主人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她們說的昨晚莫名其妙敲門的就是你啊，還好我運氣比較好，沒被吵醒。”

        氣氛緩和許多，裴希言狀若不經意的將話題轉移到bjd娃娃上：“哇，這個bjd娃娃是誰的啊？真好看。”

        吳嘉欣似乎被這句話取悅到，走到床邊抱起bjd娃娃，垂眸望著它，溫柔的撫摸著它的頭發：“是我的娃娃，好看吧。”

        “真的好好看啊，你在哪里買的？我也想要買一個。”

        裴希言繼續套話。

        吳嘉欣卻搖搖頭：“我不知道，是小妮送我的。”

        小妮，新的人物名，裴希言揉了揉鼻子：“你有小妮的聯系方式嗎？我想問問她……”

        話還沒說完，就被短發女生突如其來的粗暴打斷：“你問這么多干什么！我們接受了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說著，她伸手護住吳嘉欣，目光謹慎又戒備的看向裴希言，就好像裴希言是個十惡不赦的兇徒。

        這反應太激烈，有問題。

        裴希言心中的警鈴作響，但還是對方的態度如此抗拒，她再問只會打草驚蛇，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索性見好就收：“不好意思啊，打擾兩位午休了，我這就走。”

        長長的走廊上，裴希言一步一思索，得到一個或許有用的線索——小妮，現在該怎么解開這條線索呢？

        這個想法在裴希言腦子里轉了一圈，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決定先完成另外一件事情。

        拿出手機，裴希言撥通趙無眠的電話。

        “小師叔，是我是我是我！”不等趙無眠應答，裴希言接著往下說：“我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要咨詢你。執念真的對人沒有危害嗎？如果近距離或者零距離接觸，用不用帶符箓或者法器什么的防身啊？需要的話我待會兒回來拿。”

        今天晚上還要近距離觀察執念，人身安全得有保障才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趙無眠才開口：“這么多年，師兄教了你什么？”

        裴希言：“……什么都沒教。”

        這個她確實是實話實說，雖然她名義上是無門子弟，可實際上她什么都沒有學過。

        裴希言上學的時候，正值國家頒布加強鄉村學校科學教育的政策，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有一門《科學與社會》，老師在課上三番五次的強調大家要相信科學，摒棄迷信。

        所以，等到三年級趙安貧問她想不想學無門術法時，她秉承著相信科學的理念，毫不猶豫的拒絕掉。

        后來上初中，她發現自己眼中的萬事萬物和別人眼中看到的并不一樣，其他人看山是山，看樹是樹，她卻能看到山樹草木之間蔓延開來的氣韻，朦朦朧朧的籠罩在山川草木之上，疏疏密密，生機勃勃。

        裴希言向師父求助，趙安貧告訴她，她看到的就是世間的靈氣，她的魂魄天生干凈，很有天賦。

        趙安平第二次問她想不想學無門術法。

        裴希言說自己考慮考慮。

        轉天上課，班主任帶進來一個漂亮的支教老師。

        老師開心的看著大家，說她是從s市來的，還給大家準備了一些小禮物。

        大家歡呼著期盼的看向講臺上那個大大的口袋。

        禮物發下來，裴希言好奇的看著這個滿身都是小圓圈的小南瓜玩偶，這個南瓜是生病了吧？她從來沒見過長得這么奇怪的小南瓜。

        周圍同學的禮物也都是滿是小圓圈的水果蔬菜玩偶，議論的聲音逐漸鋪滿整個教室。

        支教老師聽到大家的議論并沒有生氣，而是笑瞇瞇的靠在講臺上告訴大家，這些小玩偶是一位名叫草間彌生的日本畫家的作品。

        “大家是不是覺得這些小圓圈很奇怪？”在大家齊齊點頭中，老師講述著背后的故事：“但是這就是草間彌生眼中的世界。在她不到十歲的時候，就換上了一種少見的疾病，她眼中的世界和我們看到的是不一樣的，她的世界被蒙上一張巨大的網，這些小圓圈是她在試圖描述她眼中的世界……”

        “這樣的創作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她成為名揚海外的藝術家……”

        “我送這樣的小禮物給你們是希望同學們能夠領悟到草間彌生所表現出來的堅韌不拔的精神，命運賦予我們的，我們無法改變，但我們能夠用自己的努力讓每一天都精彩紛呈……”

        其他同學從老師這段煽情的故事中領悟出了什么裴希言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很欣慰，為終于找到這幾日困擾她的問題的答案而興奮——原來她能看到山川間的氣韻是可以從科學角度來解釋的！

        于是當天晚上回家，裴希言再次拒絕了趙安貧，堅定的和科學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自此之后，趙安貧也沒再問過她，所以裴希言雖然是趙安貧的徒弟，卻是真真正正的半點兒術法都不會。

        那頭的趙無眠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沉默的時間比方才更長。

        在裴希言疑惑是不是斷線的時候，那頭的趙無眠才緩緩出聲：“執念無害。”

        得到這個答案，裴希言徹底放下心來，顧不上和趙無眠多說，道再見之后就掛了電話。

        走到宿舍門口，裴希言手搭上門把手準備推門而入，停頓片刻又收回右手，現在這個時間點大家應該都在午睡，這個時候進去吵到江淼淼，又得應付她的大小姐脾氣，平時倒也無所謂，今天的她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精力。

        漫無目的的在校道上踱步，裴希言完完全全的陷入她的思考之中，無數個念頭席卷著她的大腦——

        那道影子究竟是小師叔說的執念還是人為的？

        如果是執念，那么是誰的執念？

        她生前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執念物為什么是吳嘉欣的bjd娃娃？

        聽羅學姐說，吳嘉欣從上學期期末開始，24小時都和這個bjd娃娃呆在一起，這又是什么原因？

        還有，吳嘉欣嘴里的小妮是誰？為什么一提到她，短發女生就變得暴躁而具有攻擊性？

        所有的問題就像是一團死死纏繞在一起的毛線，始終找不到開頭的那一段，越是想要解開，纏得越緊。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裴希言的心情難免染上幾分煩躁，不知不覺的就走進道路旁昏暗的小樹林中。

        四周樹木林立，昏暗的光線下，一名少女緩緩的走在青石板小路上，眼神沒有聚焦，似乎在考慮著些什么，絲毫沒有發現，她身后伸出的一只手。

        眨眼之間，那只手就落在少女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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