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慕遲遲，蘇晚棠的表情并未輕松，還有個楚堯等著她。
且敵在暗，她在明，不好對付。
除夕前，慕品鴻一家在午門問斬。
那日北風蕭瑟，雪花簌簌，去看行刑的百姓并沒有多少。
在零星的圍觀群眾中，慕品鴻瞥眼間見到那個他幾十年來一直躲避的身影——初云。
她的諸多妾氏，即便不是官家女子，也出身商賈之家。唯有初云是一位其貌不揚、行為粗俗的婢女。
一直躲避不見的人，最后成為了目送他行刑之人，真是唏噓。
云娘身披帶走絨帽的披風，印著朵朵梅花的傘給孤寂的雪天增添了些許新意。她呆呆地站在人中，隔著紛揚的雪花藍看著慕品鴻。
她該是恨他的，是他將她關在別苑自生自滅，是他對慕九兒不理不問。可聽到行刑官大喊“行刑”二字，她的雙眼立刻閉上，兩行熱淚從眼角悄悄淌過。
她沒有看那血腥的畫面，閉著眼睛扭頭，迅速離開午門。
愛與恨，又時很難分得清楚。
除夕前，蕭昊天與蕭焱的嬪妃統一被送往了開福寺。
白婉昕站在長長的隊伍中，快出宮門時，轉眸掃了一眼那在風雪中層層斗起的金色飛檐，眸光似乎迷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出了這道宮門，前太子嬪白婉昕便死了。從今以后，她便是開福寺的小尼姑——凈塵。
也是這一天，圍屋里多了一位氣質不凡的女子。
“你身嬌肉貴的，這些粗活兒還是我來吧。”小桔梗搶過她手上的菜勺子，看著鍋中那糊成黑色的青菜，連連搖了搖頭。
到底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果然從未燒過菜。
沈初瑤尷尬地笑了笑，道：“我一個人也是閑著，便想著幫一些忙�！�
“你這怕不是幫倒忙！”小桔梗將菜挑出來打趣，又問道：“圍屋里設施簡陋，與貴人在宮里所住之地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若住不慣，可以去風水客棧，那里雖也比不上宮里，但至少比這里好上幾十倍�！�
“史書有記，沈貴人已經為先皇殉葬了，我只是一位無家可歸的庶人罷了。尊夜王妃給我一個地方去，讓我不至于凍死街頭，已是莫大的恩賜，豈敢挑剔住所簡陋�！�
沈初瑤望著門外欄桿上的積雪，深深舒了一口氣。
這種簡譜的生活，似乎也挺好。
春節后，蘇晚棠去了一趟風水客棧，委托占星門弟子將書信帶回秀峰山給師父，信中提及楚堯之事。
她的身孕不足三月，胎像尚不穩固，不好登山去找塵真人，只好通過信件向師父表明情況。
“小貓師叔祖，你好久不來風水客棧了，我們都想你了�！毖燥L的個頭已經竄得老高了，但仍背著他心愛的小布包。
“進來瑣事太多，所以沒能與大家好好相聚。”蘇晚棠掃了一眼大家，發現門外有一位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兒正偷偷摸摸地看著自己。
男孩兒發現蘇晚棠在看自己，立刻躲了起來。
“他是誰�。　碧K晚棠用眼神向小六示意。
“哦，這位小乞丐��！是住在圍屋的難民，不知從莫城還是邊城過來的。聽聞這里跑單可以掙錢，便天天來觀望，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我見他年紀太小，便沒收。”
小六頓了頓，又道：“不過他似乎對風水更感興趣，天天圍觀占星門弟子替人排盤算命，我趕了好幾次，他還是溜了進來�！�
“小鬼，還不快點兒回圍屋去，在這里礙事�！毙×鶎⑺�拎出門。
蘇晚棠這才看清，這小孩兒約莫五歲，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破衣裳，鼻孔上掛著一串晶瑩的鼻涕，看起來似乎不大聰明的模樣，但一雙眼睛黑溜溜的卻很有神氣。
小六剛將他拎出去，可片刻他又從別的地方冒出來，躲在屏風后，眼睛直勾勾盯著蘇晚棠看，不停地吸著鼻子。
蘇晚棠望著他，一種熟悉感涌上心頭。她眸子轉了轉，問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他掄起衣袖擦了擦鼻涕，試探問道：“你就是……仙姑嗎？”
言風提了提眉，呵道：“小鬼頭，你挺有眼力見啊，我師叔祖氣質不凡，還有誰比她更像仙姑么？”
小男孩兒從屏風鉆出來，仰頭打量著蘇晚棠，吸著鼻涕，目光盈盈地問道：“你能做我師傅嗎？我想學風水，學算命！”
“啥？想拜小貓師叔為師？”弟子們盯著這個小鼻涕蟲，連連咋聲。
“小鼻涕，你拜錯師了，你眼前這位可是我們占星門的親傳弟子，想拜親傳弟子為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得悟性很高，天資過人才行。”
“我的師父，自然是要最厲害的，不然我還不拜呢！”
小男孩“噗通”跪在蘇晚棠腳邊，掄了掄鼻涕，道：“師父，您收我為徒吧，我經常夢見自己給人算命，是名氣很大的風水師……皇城中您最厲害，您一定是我師傅……”
“等等等等！先不要叫我師父！”
蘇晚棠眉心一擰，打量了他幾眼，問道：“你的面相確實與玄門有緣，可與我并無師徒緣分。你可知自己的生辰八字，我替你卜一卦，看看你師傅是何人！”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沒有生辰八字。”
“今日好熱鬧！”江羨魚掃了一眼眾人，見蘇晚棠也在，淡紫色的眸子仿佛淬了星光一般閃閃發亮。
“小貓師妹，你也在！多日不見，哥哥我都想你了！”他緩緩來到蘇晚棠跟前，俯身湊近她倒。
“嘔！惡心巴拉！”小男孩兒在江羨魚的腿上推了一把，道：“你面色不善，有奸夫之相，最好離我師傅遠一點兒！”
雖然他用盡全身力氣推江羨魚，但這位穿著奇怪道袍的男人卻紋絲不動。男人垂眸看向他那快要淌到嘴里的鼻涕，眸子驟然一瞇，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隨意撩了撩額前的碎發。
“哪里來的鼻涕蟲，一看便令人新生厭惡。”
“紫眼怪，你竟然踹小孩兒，真不要臉！”男孩兒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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