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河？
  沒想到對方竟然停下腳步，并向自己伸出了手。
  葉城呵呵笑了。
  你叫文昌河。
  我特娘還叫葉鈴木呢。
  起的什么狗屁名字！
  他卻不知，對方的名字并非昌河，而是閶闔。
  古文寓意天宮入口，一切權勢富貴的代稱。
  其父必有天大志向，不然不會給兒子起如此霸氣的名字。
  閶闔！
  若是京都人聽見這三個字，恐怕要當場色變。
  文家公子親臨。
  就連市首大人恐怕也得過來作陪迎合。
  只可惜，葉城不是京都人啊。
  他不但不是京都人，甚至還是個死緩犯人。
  你是誰，又關我屁事。
  所以，面對文閶闔伸來的手，葉城并未握住，而是將喝空了的酸奶瓶塞到對方手里。
  “正好你要走，找個垃圾桶，幫我扔一下吧。”
  文閶闔：……
  他臉上肌肉，顫抖細不可察的抖動幾下。
  恐怕打死也沒想到，這輩子第一次被人拒絕握手。
  難道你不知道，和我握手代表著什么。
  又或者……
  我文閶闔三個字的意義，又是什么？
  良好的家教涵養和與生俱來的權勢，讓他沒有動怒。
  隨手將酸奶瓶遞給身后的保鏢隊長后，再次笑了。
  “葉先生，你的大名在京都如雷貫耳，光我和我父親最近半年來，聽到你的名字不下十次！”
  “沒想到這么巧，在這里碰到。”
  “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文閶闔再次拋出橄欖枝，看著葉城的目光，好似多年未見的兄弟。
  真誠、溫和、富有感染力。
  如果按照網絡小說的常見套路。
  那么接下來的事情顯而易見。
  文公子虎軀一震，面前的葉城納頭便拜，感激涕零。
  “城飄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棄，愿拜為義父……
  只可惜。
  站在文閶闔面前的家伙，連猶泰總統都得乖乖下跪。
  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沒空！”
  葉城扔下兩個字，徑直轉了過身。
  繼續溜溜達達的，向著孟春平病房走去。
  饒是文閶闔氣度涵養再好，也沒見過如此狂徒。
  他臉色一陣發白。
  老弟，你怕是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一個死緩犯人，豬狗般的人物，在我面前如此囂張？
  若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發明，你連站在我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文哥，要不要把他攔住？”
  保鏢隊長皺起眉頭，輕聲湊過來說了一句。
  文閶闔呵呵笑了，擺了擺手。
  “算了！”
  他看著葉城離開的背影，目光陰郁。
  終究忍不住喊了一句。
  “葉城？”
  葉城在進入孟春平病房前，又聽到身后傳來聒噪。
  他皺眉停住腳步。
  百思不得其解。
  你他媽有病啊。
  干什么？
  “你信不信，遲早會坐在我面前，把這頓飯一口一口的吃掉！”
  葉城咧嘴笑了，轉身看向文閶闔。
  “哥們，看我口型！”
  他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傻逼！”
  隨后，一步踏入病房之內。
  “你……”
  文閶闔看到葉城的口型，心態徹底崩了。
  他氣的，當時就要沖過去找對方麻煩。
  只可惜被身邊女人攔住，女人滿臉是淚，一張臉寫滿哀求。
  文閶闔深深吸了口氣，指了指她，冷笑道。
  “你怕我氣死咱爸？呵呵，放心，清雅！”
  “他很快，和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
  女人更覺悲傷，捂著嘴巴強忍哭泣。
  “走！”
  說罷，他粗暴著扯著女人，女人宛若一個牽線木偶，一步步被拉出走廊。
  ……
  孟春平病房內。
  葉城已大大咧咧坐了下來。
  “剛那是你女婿和你閨女啊！老孟！”
  “嘿，長得人模狗樣，人挺二百五的！非說什么要和我吃飯，我吃個毛啊！”
  “對了，那些極品茶葉，也是從他送給你的，呵呵，還挺孝順……”
  葉城貧著廢話，終于注意到老孟的模樣。
  但見老頭瞪著一雙死魚眼睛，愣愣的看著房頂。
  若非還有呼吸心跳，真和死了一樣。
  難道被核輻射嚇破了膽？
  葉城寬慰一般的笑道。
  “我說，老孟！別害怕，你啥事沒有。”
  視覺提升的能力，讓葉城看出孟春平已無大礙。
  雖然輻射大案發生的時候，他也跑上三樓，被銫137的威力波及。
  但畢竟沒有進屋。
  十幾天血液透析下來，身體內的輻射劑量已微乎及微，早已達到出院的標準。
  “呼……”
  聽到葉城的寬慰，孟春平終于眨了眨眼睛。
  他躺在床上，緩緩轉過了頭，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老弟，我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葉城抓著桌上不知誰拿過來的車厘子，一口一個扔到嘴里。聞言含糊不清的笑道。

  “不至于啊！老孟。”
  “雖說你體內的幾大臟器，在未來十幾年，或者幾十年內可能會發生癌變。”
  “但你今年也快六十了，估計還沒等到那時候，已經死了。”
  “你一死，癌細胞也得死，大家同歸于盡！”
  孟春平卻實在沒心情聽葉城玩笑。
  他又轉過了頭，死死盯著房頂的天花板，似乎天花板有什么魔力一般。
  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仿佛瀕死之人。
  “葉城，省檢察署和省紀檢委的人已經出發了。現在可能到醫院門口，再有幾分鐘，或許更短的時間，我要被他們帶走，以后咱們也再見不著了……”
  葉城一愣，終于停下手中動作。
  “檢察署？紀檢委？在規定的時間地點，交代規定的問題？”
  他沒想到，老孟竟然被雙規了？
  不過想想也釋然。
  這一次的輻射大案，比上一次越獄案影響還要惡劣，后果還要嚴重。
  近百人的傷亡，創下了龍國開國之最。
  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一個強盛集團根本不夠。
  而省監的負責人孟春平，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只是……
  葉城有些訕訕，還有些心虛。
  說白了，這兩個案子和他都有牽扯。
  魏金言越獄案，是因為葉城幫他出頭，讓魏老鼠得罪了管教，飽受毒打不堪忍受。
  核輻射案子，也是因為對方要弄死自己，才波及了這么多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
  魏金言越獄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出去救養女魏如意。
  強盛集團投放核輻射原料，  也是為了救蔣德勝出獄。
  兩件事情和自己，并沒有什么直接因果關系。
  可害的孟春平被雙規，葉城實在沒辦法那么坦然。
  有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沒有葉城來到省監，恐怕也沒有這么多十年，百年難得一見的惡事。
  不過……
  葉城皺眉問道。
  “老孟！你女婿不是挺有本事。”
  “能配那種保鏢，說明實力很強啊。”
  “怎么，這一次也保不住你了？”
  “實力很強？”
  孟春平呵呵呵呵的傻笑起來。
  想要說什么，卻實在說不出口。
  最終，痛苦的搖了搖頭。
  相比身體上的傷害，剛剛女婿對他說的那番話，才真正讓他生不如死。
  “葉城，文家保了我一次，不會保我第二次。”
  “并且這件事，誰也保不住我。”
  “是我的疏忽大意，導致監獄里有私通外面的信鴿。”
  “是我的管理不善，讓那么多人中飽私囊，為了利益不顧一切”
  “更是我……”
  孟春平再沒說下去。
  更是我知道的太多，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累贅。
  屋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葉城坐在他身旁，不知說什么好。
  老孟說的不錯。
  兩件驚天大案的發生，有外因更有內因。
  若是提前徹底整頓，清查所有貪贓枉法，也不會害死這么多人。
  你們的命是命，囚犯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葉城只能措辭，糾結著開口。
  “嗨，老孟！也沒啥，不就是不當孟監獄長了嘛。”
  “這樣吧，等你判了，來省監當我的馬車，我保證沒人敢欺負你。”
  “咱倆一個號房都行，我吃啥，你就吃啥……”
  孟春平無語的轉過頭，看了葉城一眼，最終呵呵笑了。
  他沒想到，最后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竟然是這位葉老魔。
  更沒想到，對方能說出這番寬慰的話。
  想起這段日子兩人接觸，真是精彩紛呈。
  “呵呵，老弟，我……累了！沒什么事的話，你回去吧。有緣咱們再見！”
  孟春平笑完之后，擺了擺手，又疲憊的閉上眼睛。
  葉城只剩嘆息。
  他如何不懂。
  老孟這是要維護最后的尊嚴。
  不想讓我親眼看著，他被紀檢署、檢察院的人戴上手銬，狼狽離開。
  就算謝幕，也想留下最后幾分臉面。
  葉城點點頭，再說不出任何的話，轉身離開。
  只是剛走到門口，身后又傳來孟春平的低喊。
  “葉城！！！”
  葉城渾身一震，停住腳步。
  “你我也算忘年交，老哥最后送你一句話！”
  “小心文閶闔！”
  “你……是潛龍在淵，他是飛龍在天！”
  “無論到了什么時候，也不要和他發生沖突！”
  “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葉城雖不明白老孟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聽出老人發自內心的關懷。
  他點了點頭。
  “好！”
  說罷，轉身離開。
  剛走下樓，就看到紀檢委和檢察院的人已經到了。
  三輛汽車，十幾個人，興師動眾。
  這幫人下車后，直奔樓上跑去。
  葉城抬頭掃了他們一眼，慢慢離開病區，只是心情有些沉重。
  不到半年。

  他目睹太多的人死亡，太多的人離開，太多人的落幕。
  他們有大善之人，也有大惡之人，更有不善不惡之人。
  這些人命運隨著自己改變，走向未知的深淵。
  就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著一切結局。
  這種冥冥之中的感應，讓葉城煩躁異常。
  未來。
  還有什么在等待著自己？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
  你說我能走到對岸嗎？
  葉城想著、想著，距離病房越來越遠。
  這個時候，老孟應該被戴上手銬，被帶下樓了吧。
  葉城不知要不要轉身，再看老孟一眼。
  誰知……
  嘭！
  突然！
  一聲猶如破麻袋從高空墜落的聲音，在葉城耳邊響起。
  這是……
  什么聲音！！！
  葉城渾身劇震，霍然轉頭。
  但見八樓孟春平的病房，窗戶敞開，幾個人正憤怒的罵著什么，喊著什么，極度混亂。
  葉城心中一沉。
  目光隨之下移。
  孟春平躺在冰冷的地上，身體因為劇烈的撞擊變了形狀。
  他脖子歪著，腦袋呈現一個詭異的姿態，正好沖著葉城。
  一雙眼睛微微眨動，嘴角扯開，竟露出笑意。
  一副心滿意足、心甘情愿的模樣。
  他似乎再說。
  “老弟，你絕對能走到對岸！”
  隨后，用出自己全身力氣閉上眼睛，含笑而亡。
  葉城死死看著眼前一幕，額頭的青筋不斷跳動。
  他終于明白，孟春平的女兒為什么無聲哭泣。
  終于明白。
  老孟為何死后一臉滿足。
  要么我沒有老丈人，要么沒有老婆。
  何去何從，你自己選吧。
  壁虎斷尾，螃蟹斷螯！
  葉城死死咬住了牙，一臉猙獰。
  姓文的，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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