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不斷炸響，身處炮陣中央的陸文昭都要瘋了。
  這是什么紅衣大炮，竟有如此威力？
  但見那些從皇陵鎮發射而來的黑鐵疙瘩，竟不是實心彈，而是開花彈。
  什么是開花彈？
  便是在炮彈中填充火藥和鐵砂，使其在落地后發生劇烈爆炸。
  一經降落后，隨著能量釋放，彈片無情收割著方圓幾十米的人命。
  無數正在沖鋒的三千營親兵，頓時發出慘叫，隨著唏律律哀鳴的戰馬一起摔到地上，緊接著被后面的騎兵踩踏碾壓。
  陸文昭本人更是被一炮砸在身邊，巨大的沖擊波將他整個人彈飛出去，胯下戰馬都不知蹤影。
  乒乒乓乓。
  那是無數鐵砂擊打在他戰甲上的聲音。
  陸文昭狼狽爬起，一臉驚懼。
  他曾聽葡萄牙人講過這種開花彈的威力，只因造價昂貴，明軍一直沒有大量列裝。
  就連寧遠大捷轟死努爾哈赤的紅衣大炮，都沒有開花彈的存在。
  為何皇陵鎮有這種玩意兒？
  不可能！
  怎么可能！
  看著身邊不斷有戰馬摔倒，騎兵翻滾，滿眼血肉橫飛，陸文昭徹底陷入瘋狂。
  “沖！沖！沖！”
  “不要停下，給我沖過去！沖過他們的炮陣！”
  他起身拔出腰刀厲喝，同時又跨上一匹馬兒就要繼續帶軍沖鋒。
  可惜……
  皇陵鎮第二波攻勢已到。
  滿天又是橫飛的炮彈，眨眼間再次落下。
  砰砰砰！
  第二輪爆炸響起，炸在黃土地上炸出無數深坑。
  剛剛晃過神的三千營騎兵，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沖不過去！大人！”
  “他們的炮打的太遠，咱們沖過去必死無疑……”
  有帶兵把總嘶聲大喊，話音未落就被一顆炮彈砸中，當場炸成血霧。
  “那也得沖！兄弟們，沖啊！不然全都要死在此處！”
  畢竟參加過更慘烈的薩爾滸之戰。
  短暫的驚慌后，陸文昭緩過了神。
  如今讓三千營騎兵退后，讓神機營上前還擊已不可能了。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犯了極大錯誤。
  因為從明成祖朱棣組建三大營開始，就已經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戰場推進方式。
  那便是讓神機營在前，推著炮車發射炮彈，同時擊發手中鳥銃，清理面前敵軍。
  推進的同時，三千營騎兵居后，等待突襲。
  至于五軍營的步兵方陣則負責壓陣，摘取最后的勝利果實。
  可現在說什么已經晚了。
  陸文昭若敢讓三千營退后，必然要面對更殘酷的打擊。
  “沖！給老子沖啊……”
  陸文昭拼命嘶吼，揮舞馬刀急速向著皇陵鎮牌坊沖去。
  隨著距離拉近，他明白只要沖過去，對方迎接的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戮。
  “盧大人……”
  稍遠一些的天雄軍方陣內，有把總看著前面慘狀，驚聲詢問。
  “咱們……咱們該如何是好？”
  盧象升看到對方射來的開花彈后，也是目瞪口呆。
  他也沒想到，皇陵鎮竟然有如此先進的火炮。
  一個無心之舉，竟避免天雄軍受到重挫。
  若剛剛為了搶功跑在最前……
  后果不堪設想。
  “慌什么！督戰隊何在，給老子頂上去，膽敢有潰兵回撤，格殺勿論！”
  盧象升雖沒打過什么實打實的戰爭，但其人戰爭天賦爆表。
  冷靜下來后和陸文昭想的一樣。
  此刻只能前進，絕不能后退一步。
  不管皇陵鎮門口守著多少敵軍。
  若是讓三千營和神機營的兩萬士兵潰敗后撤，必然也要將他的天雄軍沖的七零八落。
  他的人沖散了不要緊，大都是騎兵隊伍，還能慢慢收攏。
  可后面的大太監曹化淳，可還帶著三萬五軍營啊。
  一旦受到沖擊，一場大潰敗將不可避免，
  剛剛開打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全面潰敗？
  所有人都要掉了腦袋，并成為天下最大的笑話。
  “是！”
  把總見盧將軍發下軍令，立刻著手安排。
  果然。
  近千名督戰隊剛剛到位，就看到不少神機營、三千營的士兵驚慌失措的往回逃跑。
  眾人毫無廢話，揚刀便砍，幾百顆人頭滾滾落地。
  “回去！滾回去！”
  “再敢后撤一步者，殺無赦！”
  伴隨著督戰隊的無情厲吼。
  逃跑的士兵慌忙轉身，又嘶吼著向前殺去。
  逃跑是死，向前沖鋒也是死，何不當個先登死士？
  又是一輪血腥殺伐，終于將潰敗之勢挽回幾分。
  “沖過去了！”
  壓陣的盧象升見狀，面露幾分欣喜。
  但見三千營近萬騎兵，在損失過半后，終究距離皇陵鎮越來越近。
  同時，跟在后面的一萬人組成的神機營也終于抵達射擊距離，開始著手反擊。
  領軍的陸文昭，更是距離牌坊只有數百丈之遙。
  依照騎兵的速度，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他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曹化淳部。

  見曹公公帶領的三萬步兵即將抵達，不由趕緊下令。
  “天雄軍聽令！”
  “隨本將軍左右掠陣，占據整個皇陵鎮！控制局勢！”
  “是！”
  眾人怒吼一聲，也催馬動了起來。
  可，剛剛動身……
  轟轟轟轟！
  又是一陣巨響。
  所有人看到了此生最不可置信的一幕。
  ……
  同時。
  皇陵鎮牌坊外。
  看著騎兵方陣越來越近。
  “大哥！扛不住了！”
  天壽山十六賊之一，也是鎮上警署負責人的秦逵驚聲大喝。
  他喊出所有人心聲。
  眾人看著黑壓壓的騎兵隊伍，也都面露出絕望之色。
  眼看剛剛的幾輪炮擊，差點將敵軍全面擊潰。
  可誰知對方悍不畏死，愣是在損失過半的情況下，依舊繼續沖鋒。
  要知道，我們剛剛打的可是龍盤虎踞炮啊！
  什么叫龍盤虎踞炮？
  其實是兩種皇陵鎮火器工坊最新研發出的火炮武器。
  龍盤炮和虎踞炮，取自龍盤虎踞之意。
  龍盤炮造型龐大，尤其炮管極長，好似一條盤龍飛躍，故此得名。
  虎踞炮則輕便許多，形似猛虎蹲身，炮管沖天，又稱【迫擊炮】。
  兩種大炮一個橫打，一個飛天，具都是近年來徐光啟、孫元化、宋應星等人，在李辛指點下的潛心研發成果。
  它們配合改良過開花彈打出，能對一千五百米距離內的敵人產生極大殺傷。
  尤其盤龍炮更是刻畫膛線，一炮打出有驚天地泣鬼神之威。
  這些炮原本存放在牌坊不遠的武器庫中，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倉促間推了出來，發揮巨大威力。
  可惜，還是太少了啊。
  一共六門龍盤炮，十門虎踞炮，十六門炮如何壓得住近萬騎兵？
  況且，這根本是一場無準備之戰。
  眾人收到的命令，只是封鎖整個天壽山，不許任何人離開一步。
  可惜，戰爭來的太突然，太倉促了。
  倉促到眾人根本來不及挖壕溝，設拒馬樁等等一切措施。
  再加上敵軍主將悍不畏死，神機營軍士又展開還擊。
  似乎，敗局已定！
  “怎么就扛不住了！啊？怎么就扛不住了！”
  陳斌喘著粗氣不斷怒罵，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扛住，一定要扛住啊。
  一旦他這里潰敗，數萬敵軍將長驅直入，闖進皇陵鎮中。
  不說里面的人措手不及，就說那些藏在防空洞的百姓又如何是好？
  一把火下去，死傷不計其數。
  可看著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的敵軍，陳斌也是無比絕望。
  我們的人，實在太少了啊。
  只有一千多人，且并非是守陵軍組成。
  他們大多是以前天壽山的土匪兄弟，還有不少工匠力夫。
  并且，平常也不參加軍事訓練，技藝談不上嫻熟。
  一旦騎兵沖來，潰敗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先生、徐師、元化……劉將軍。
  我陳斌到底該如何是好？
  “大哥！快……快拿個主意吧。”
  又有兄弟催促起來，聲音里透著恐懼。
  因為就這么一耽擱的功夫，對方距離己方只剩不足百丈。
  百丈就是三四百米，可謂眨眼即至。
  再無動于衷，只能伸著脖子被他們無情砍殺。
  也許到了這個時候，眾人才會懷念拔起而起的城墻。
  可現在說這些已沒有任何作用。
  聽到弟兄們催促，陳斌渾身一震，也明白不能再猶豫下去。
  他厲喝詢問：“還有多少開花彈？”
  有操作火炮的弟兄慌忙回答。
  “大哥，還能……齊射六輪…不足百發……”
  “六輪百發嗎？”
  陳斌咧嘴笑了，看向面前一千多號兄弟。
  “兄弟們，先生養我等數年，如今到了回報先生的時候。”
  “爾等可曾害怕？”
  “我等不怕！”
  眾人齊聲回應，明白到最后拼命的時刻。
  這種拼命，不單單是為了觀山太保封禮辛。
  更多的是為了藏身在防空洞的妻兒老小。
  我等不死，死的便是她們。
  既然事情已到了這般地步，還有什么理由不豁出性命？
  既然我們守不住皇陵鎮，只能拿命去填。
  “哈哈哈，不怕便好！”
  陳斌撥轉馬頭，揚起戰刀，喊出此生最后一道命令。
  “炮兵兄弟聽著！”
  “隨我等進攻方向，保持十丈距離，徐進彈幕！”
  “天壽山十六賊……”
  “誓死！方休！”
  陳斌一馬當前，直奔敵方騎兵殺去。
  “誓死！方休！”
  同樣的怒喝聲響起，千百名死士也悍然騎馬沖出。
  轟隆隆！
  徐進彈幕之下。
  一場慘烈的自沙式沖鋒，驚呆了敵方所有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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