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個逼宮就,挺草率的
蜀都在沉悶壓抑的氣氛中過了好幾天。
最難受的人,莫過于太子劉燁。
蜀王的瘋狂并沒有因為皇子皇女們的死亡而停止,反而像個開端似的。
后宮也經歷了一遭動蕩,大批宮妃的過錯被一起翻出來。
有手上沾了命案的,有謀害子嗣的,有拜邪道歪佛的,還有被捉奸在床的。
但不知為何,蜀王最終只將大批宮妃遣返歸家,并將王后以督管不力為由打入冷宮。
旁的人也許在其中看到了一絲即將平靜的征兆,但劉燁只覺得煎熬。
被捉奸的那個宮妃,曾經是王后的侍女,在劉燁的眼里,這就是蜀王為自己扯的一塊遮羞布。
說不定,真正被捉奸的宮妃,是
那條柔軟的絲帕還在他的袖子里,卻像一坨冰塊,凍得他渾身發寒。
此刻,他正面臨著一個關乎生死存亡的抉擇。
他身為王后嫡子,中宮太子,有眾多門客,文臣之首是他的外公。
其他皇子皇女已死,但他們派系下的重臣近日里紛紛投誠,蜀王身邊最得力的近侍劉明也向他表明了心意。
最重要的是,負責王城守衛的將領暗地里一直都是他的人。
“太子,下決心吧。”他的外公精神仍極好,睿智的雙眼布滿篤定。
“殿下!”“殿下!”他的幕僚們各個面無懼色,等著他做決定。
“太子殿下!”有痛失外孫的老臣系著白色腰帶朝他悲泣懇求。
他將手伸進袖子里,握緊了一塊絲帕。
“照外公所說,我們現在發動突襲反而更讓人猝不及防?”他心頭仍有顧慮。
穆公振奮了精神,道:“有道是,文人造事,三年不成。誰都想不到我們手里還有一支武力,更何況誰都會認為眾人會被打壓沉寂下去。此刻,是絕佳時機!”
沒錯,誰都不會想到,皇子皇女被殺之后,他這個太子不足十天就會動手,且有能力動手。
王城守衛將領,是他最深的一步棋,沒有人會知道的。
因為他從來沒有同他有過來往。
他拿出那塊絲帕,放在了蠟燭的火心上。
待絲帕被火舌掠盡,他才緩緩道:“我讓劉明今夜先動手。讓下面的人準備好,明天朝會行事。”
眾人互相對視一番后,齊齊下跪:“定不負我主所托。”
自皇室慘案后,長公主就沒離開過王宮,一直住在太后宮里。
她有心想讓母后與她一起管教一下行事瘋狂的皇弟,但又不想年邁的母后糟心費神。
若是讓老人家知曉這慘案,萬一傷心過度就這么去了,她就是不孝的大罪人。
而太后,笑瞇瞇地拍著長公主的手背,在心底嘆氣。
她的女兒啊,被保護得太好了,隨便糊弄一下就信了她沒去參加那天的晚宴。
看著長公主拙劣的掩飾痕跡,她又覺得這樣挺好的。
她唯一的孩子能幸福快樂地到老、到死,就是對她這半生的罪惡最好的慰藉。
也許真的是要入土了,太后忽然就回憶起往事來。
曾經她也是深山里的天真少女,為了所謂愛情帶著自己的部族臣服于蜀國。
可是她的愛情在權勢斗爭中犧牲了她的部族,也犧牲了她腹中的第一個孩子。
她醒悟得太晚太晚,余生只能在血與惡中度過。看著與從前的自己一樣天真的女兒,她才會覺得她的部族仍有血脈留存。
她靠著那個男人的愧疚和他那虛偽的愛在王宮里經營算計,靠著過人的心計和詭秘的巫蠱發展了前朝勢力,最終成為了后宮里的女主人。
她要徹底絕了蜀國王室的血脈,讓她的部族站在王宮的主位上。
太后雙眼清明,神色平靜,直到宇瑯急匆匆到來她才皺起慈祥的笑來。
雪淺在玉佩里近距離觀察著太后,只覺得她身上的因果線過于深重,纏得令人心驚。
密密麻麻的因果線仿佛有了靈智一般,總讓她覺得有一股血腥和怨氣撲面而來。
夜里,蜀王宮。
劉明將收到的東西原封不動地遞給了蜀王。
“陛下,太子給了老奴一些東西。”
蜀王來了興趣,朝房梁上的劉影道:“劉影,看看是什么。”
劉影應聲出現,檢查了一番。
“回陛下。”劉影終究還是在心底嘆了口氣:“是五年前交給方勇的毒粉。”
蜀王感到好笑:“這孩子,不是說在跟幕僚商討造反逼宮么?怎么著,改下毒了?”
劉明恭敬答道:“太子總是這般經不起嚇的,是陛下您嚇得太狠了。”
蜀王朝著不說話的劉影說:“是孤嚇得太狠了嗎,劉影?”
劉影回答的反而是:“屬下試了一下弓的新弦,很順手。”
蜀王點點頭:“順手,就好。不要可惜舊的,新的一樣能用。”
“謹遵我主令。”劉影半跪在地。
蜀王嗤笑了一聲,揮了揮手。劉影回到了房梁上,劉明端著毒粉退下了。
老太監劉明就寢時雙腳發冷,凍得他睡不著。
以往的日子,他那乖巧的干兒子都會殷切地端來一盆熱水給他泡腳,也會提前幫他暖好被褥。
老啦,老啦,這才第一天,就有點懷念了。
吹滅燭火的時候不小心讓火光晃到了眼,劉明的眼眶里沁出細細的淚來。
次日朝會,蜀王都落座了,還有半數文臣沒有到場。
底下的人,有的隔岸觀火,有的一頭霧水。相同的是,他們都帶著對未來的不安和恐懼。
王座上的人,卻一臉玩味,帶著些許一切都在計劃中的釋然。
這戲,還是要做的。盡管蜀王知道,太子黨羽早已蓄勢待發,王宮守衛已經在他默許下開始配合太子行動。
蜀王在王座之上大發雷霆,殿內眾臣紛紛屈膝高喊息怒。
一片喧囂中,正戲終于上演了。
太子劉燁,到了。
守城兵士魚貫而入,蜀王大怒:“放肆!爾等不護衛城墻,不巡守王城,擅入王宮是想造反嗎?!”
兵士的領頭人方勇朗聲到:“陛下,微臣聽聞王宮之內有宵小,特來擒拿。”
蜀王怒喝:“孤看你們才是那個宵小!再不退下,孤誅你全族!”
方勇還要再說些什么,蜀王卻突然面色漲紅,吐出一口血來。
“陛下!”殿內亂做一團。
近侍們惶恐地照看蜀王,連呼殿外宮人叫太醫,卻沒人應答。
在場的部分文臣們預料到什么,惶恐地躲在一邊降低自己存在感。
那些武將直接怒從心起,與那些守城兵士打了起來。
奈何,武將們雖然武藝出眾,卻吃了沒兵器的虧,不多時便被抓了起來。
太子劉燁本來還有點心虛,但在蜀王吐血之后,懸著的心就放在了肚子里。
“父王。”劉燁從兵士的保護圈里站了出來,一臉痛心:“那些兄弟姐妹們縱然有錯,卻也該合乎律法,讓刑部審訊、定罪。可您不知道聽信了什么謠言,竟然對自己的子女痛下殺手。”
“有些罪行根本不是他們做下的,您卻不管不顧,一言殺之。他們都是您的兒女,是蜀國的皇子公主啊!”
蜀王靠著宮人勉力坐起,有些氣短地呵斥:“逆子,逆子!都是逆子!孤當日該把你也殺了!”
劉燁還想說些什么,身旁的穆公卻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他趕緊把事情落幕定局。
于是他將昨夜準備好的稿子聲情并茂地朗誦了一遍,句句情誼深重,痛心蜀王的昏聵之舉,要以子身代父受過,向蜀國百姓謝罪。
穆公借此機會上言:“恭請陛下退位讓賢!”
此時,跟隨在穆公身后的那些沒來上朝的大臣紛紛上前:“臣等,恭請陛下退位讓賢!”
蜀王目眥欲裂,怒視劉燁:“逆子敢爾!”
劉燁定了定神,似是躊躇,最后終于下定決心朝蜀王磕了個頭:“父王,請以蜀國社稷為重,請以蜀國百姓為重。”
蜀王怒極反笑:“好!好!既然你不孝不義,就別怪孤心狠!”
劉燁心頭有些不安,但他思索之后并未發現漏洞,便狠下心來,朝劉明喊到:“明總管,父王累了,扶他下去休息。”
劉明似是有些猶豫,劉燁便冷笑著命人抓出一個小太監來,將刀劍橫在他脖子上。
小太監嚇得直哭,朝劉明哭喊:“干爹,救我!”
劉明心尖發顫,佝僂著身子將王座上的蜀王扶正。
蜀王擦掉嘴角血跡,朝殿外大喝:“劉影!你還在等什么!”
劉燁并未慌張,他知道蜀王有一支暗衛,各個都是好手。但那暗衛不足百人,如何敵得過守城三千士兵。
他一招手,士兵們將他和大臣們圍在中心保護起來,戒備地觀察著四周。
“諸卿,本宮一切都是為了蜀國,你們此刻與本宮一同勸解父王,本宮日后不會追究你們的過錯。”
有人朝太子怒視:“朝會逼宮,不孝不忠!我等羞與爾等為伍。”
蜀王暗自滿意,原來文臣里也還是有人骨頭不是軟的。
劉燁被圍在士兵中央,反觀蜀王一副中毒的模樣,他的底氣瞬間就足了起來。
殿外的宮墻上,劉影帶著暗衛齊齊舉弓。
箭尖對準劉燁時,劉影終究還是紅了眼。他一直忠于蜀王,一絲不茍地執行著蜀王所有的命令。
他是一把冰冷的兵器,刺向他的主人手指的方向。
可這把兵器,卻十分不該地熱了心,動了情。
那個熱鬧喜慶的夜里,蜀王將燈全部吹滅之后,他應命現身,代替蜀王洞房。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接觸女子,那樣嬌羞,溫柔,又大膽,熱烈。
他愛上了他的任務對象,愛上了那個注定了命運悲慘的女人。
他在漆黑的夜里與她相守,在角落里注視她。
他看著她為蜀王神魂顛倒,看著她平坦的小腹漸漸隆起,看著她耗盡力氣拼死生下孩子。
而現在,他看著她唯一的孩子,也看著他現在唯一存活在世的孩子。
透過冰冷的箭。
弓弦終于還是被放開了。
那支箭如他意料的扎進后心,強大的勁力帶著銳利的箭頭刺破了目標的心臟,漫出一片紅。
劉影瞬間失去了許多精氣神,面色竟然蒼老了起來。
殿內又亂了起來,暗衛們的箭齊齊發射,而本該護衛著太子黨羽的兵士們卻突然散開,讓那些飛箭扎進那些叛臣身體里。
穆公中箭時仍沒想明白,太子怎么突然就死了,逼宮怎么突然就失敗了。
直到他看到城防將領方勇朝蜀王跪拜:“稟告陛下,賊子均已伏誅。”
他想呵斥方勇這個臨陣叛亂的小人,卻聽方勇繼續說到:“末將潛伏數年,已將賊子名冊準備好,請陛下過目。”
原來,這一切都是蜀王的圈套。這個原本權勢滔天的老臣不甘心地涼了熱血。
蜀王沒有從王座上走下來,盡管他的臣子們需要他站出來安撫人心。
這場亂局,以數十個大大小小家族的鮮血為結局。
而更讓幸存臣子們惶恐的,是逼宮當天的夜里王宮里就傳來了蜀王中毒頗深的消息。
下毒之人,是劉明。而幕后指使,是已經死在朝會大殿上的太子。
證據確鑿,太子更失民心,當晚就火速通過了罷免太子的詔令。
劉明最終也被處死,被判了斬首。給劉明收斂尸骨的,是那個懵懂的小太監。
蜀王還是給了自己忠心的下屬一個機會的。
一個是暗衛亂箭下毫發無損的小太監,一個是事發之前被打入冷宮一無所知的王后。
他在消息還未傳出的時候就雷厲風行地將王后打入冷宮。
巧的是,也許是不敢求證,太子行事也刻意向他的母后隱瞞了消息,方便了蜀王切斷王后的消息來源。
將王后深鎖冷宮,再派劉影負責冷宮守衛,是他對這個忠心的下屬最后一次縱容。
一如從前,他看出劉影的心思,特意增加去王后殿中留宿的次數。
一連幾出動蕩大戲,長公主只覺得兩眼發黑。
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囑咐宮人不得向太后和宇瑯泄露消息,然后匆匆前往蜀王的寢宮。
太后的消息怎么可能比長公主還不靈通,更何況她早就猜到了蜀王的做法。
她笑呵呵地拍著宇瑯的手:“瑯兒,你母親在小廚房燉了湯,本來是要分一盅給你舅舅的。看她那樣子,多半是又忘了。你去替她送一送。”
宇瑯乖巧答應,跟著提湯的宮人去了。
太后目送宇瑯走后,顫巍巍地起身,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儀容,最后安詳地躺回塌上,雙手交疊在腹前。
雪淺躲在玉佩上,一直沒動靜。
因為她從這王宮里感受到了壓抑凝重的氣息。直覺告訴她,太后讓宇瑯這一送,也許別有深意。
提湯的宮人帶著宇瑯走的小道,讓宇瑯有些奇怪。
“那邊更近,為什么要往這邊走?”他站住不肯走了。
宮人神色自然地回到:“回小郡王,嬤嬤吩咐奴婢,長公主與陛下有要事相商,送湯時間得錯開。”
宇瑯這才明白,要給大人留談話的時間。
“那好吧,你繼續帶路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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