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太后的一生
故事的起源,來自一個隱居深山的部落少女。
那個隱秘的部族,以強大而詭秘的巫蠱之術而聞名,只不過這個部族自前朝起便隱居深山不知所蹤。
相傳,這個部落的先祖身負妖族血脈,因此族中之人各個身負奇才。
他們的才華足以令每一個英明的君王向往,但他們的巫蠱之術又令每一個權勢巔峰的人畏懼憎惡。
當時蜀國的王,是太后的公公,而他在青年時親身經歷了一場由巫蠱之術掀起的大動亂,而后他立志要找出這個部落,絕殺后患。
這件事成為了他的執念,也成了他的兒子們爭奪王位的最大機會。
他沒有找到這個部落,但他的某個兒子找到了。
一個置之死地的不受寵皇子,以命做賭,在深山里遇到了一個明媚如光的少女。
她救了他,還將懵懂的心交給了他。
可惜的是,他們相戀了半年,那位少女依舊沒有告訴他部落的位置,他便只能繼續深情著,帶著她回到了王都。
也將那片深山的位置帶到了王的面前。
那個少女,便是如今的太后,昆婭。
而她的戀人劉正平因為帶去了部落的消息,得到了競爭王位的機會。
昆婭一度認為,他們唯一的缺憾就是王室太過注重門第,不肯讓她上族譜,只給了她一個妾位。
這個妾位,還是劉正平求了好久才得來的。
昆婭知道,只要說出她在部落里的王女身份,就可以與心上人名正言順地相守。但她心中仍有顧慮,不想冒然讓部落出世。
劉正平的確很有才華,他只是缺少展示的機會。而昆婭的醫蠱之術也為劉正平積累了許多人情,協助他辦理了很多事。
如此過了兩年,昆婭終于相信了劉正平是真心愛她,也信了他對她的部族沒有任何想法。
劉正平的母族式微,難以和其他皇子甚至太子抗衡,因此在蜀王秘密探尋兩年卻仍然找不到部族蹤跡的時候,劉正平失去了蜀王的暗中支持。
昆婭對這種勢力的打壓毫無辦法。
在一次宴會上,昆婭被許多貴族夫人小姐奚落,說妾室難登大雅之堂。
以往她也聽到過這些,但她有劉正平相護,可以硬氣地回懟。現在劉正平被打壓,即使是他也沒辦法與那么多貴族為敵。
思前想后,昆婭終于決定回族,勸說族人出山投靠蜀國。
只要她的族人出山,憑借他們的才華,必定能在蜀國奪得一席之地。
而她,也會從一個深山里跑出來的卑賤女子成為部落尊貴的王女,奪回屬于自己的名分。
她是部落適齡的唯一覺醒了蠱脈的女人,她深知部族的弱點,用她的身體與族老達成了協議。
她必須與族內巫脈的男人結合產下后代,傳承血脈。
她以第一個孩子父親必須是她的王夫劉正平為緩兵之計,簽署了協議。
她想,等族人出山,劉正平必然如虎添翼。
到她生下孩子時,劉正平早已大權在握,而族人們也能在王夫的庇護下安居樂業,那時,即使她反悔,族人們也不可能對她太過苛責。
這是一場雙贏的交易。
部族出山,果然引起了蜀王的極大重視,昆婭也因此被冊立為側妃。
昆婭有些不滿,蜀王竟然這樣對待部落尊貴的王女。但劉正平以她沒有為王室孕育子嗣為由安撫下了她。
半年后,昆婭懷孕了,部落的人也都在各部各業表現優異。
這個孩子仿佛是帶著好運來的,劉正平做事順利得不可思議,還揪到了打敗太子的線索。
蜀王順著線索追查到底,結果是太子被廢,劉正平被冊立為了太子。
蜀王給劉正平指定了太子妃,但劉正平聲淚俱下地拒絕了,說此生只愿與昆婭相伴。
劉正平因此被罰,卻也收獲了昆婭全部的信任。也自此刻開始,部落的人敬佩劉正平的重情重義,對劉正平放下了戒心。
然而,命運總是愛開玩笑。
生產之夜,太子余黨因憎恨劉正平而發起動亂,肆意殘殺劉正平的人。更因為劉正平大部分的勢力都把握在昆婭族人手里,這個小部落遭受了重創。
一夜之間,上千名族人慘死。
昆婭因此悲痛欲絕,元氣大傷。
不久后,蜀王讓位于劉正平,但昆婭身體虛弱且心中悲苦,無法出席登基大典。
大典之后,劉正平在昆婭面前發了好大一通火,最后竟然與昆婭相擁而泣。
昆婭這才知道,劉正平雖然登基為王,但沒了部族的能人相助,他沒有足夠的勢力與那些貴族對抗。
事情太突然了,劉正平根本找不到人手填補空缺。
而這樣的局面造成的后果,便是登基大典上出現了一個王后,如果他不應,那登基的恐怕就不是他了。
昆婭選擇了隱忍,她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會一一打敗那些權臣,收服權柄,廢掉王后,迎接她回歸后位。
劉正平的后宮被迫接納一個個女人,讓她感到安心的是劉正平從來不去她們那里過夜。
然而昆婭的身體還沒有養好,那些后宮的女人就將嫉妒的手伸向了她。
她在一次次的陷害和謀殺中活下來了,可她的兒子卻被那罪惡的手害死了。
昆婭再一次遭受了重創。
徹底打敗她的,是王后傳來懷孕的消息。
她的王夫,終究還是屈服在了權勢之下,放棄了對愛情的忠貞。
孩子沒了,但孩子的父親竟然不聞不問,不為他們母子討回公道。她知道是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抗,但她沒辦法選擇理解和原諒。
尤其是,孩子逝去的頭七日,他們要為王后操辦宴會慶祝王后有孕。
因此她在宮宴上大鬧,殺了那個兇手,罵了劉正平,還要打那個占了她后位的女人。
宮宴不了了之,劉正平也沒為兒子報仇。惡人沒能得到該有的譴責和懲罰,反而是昆婭被降了位份搬到離冷宮最近的小宮殿去。
那些伺候她的宮人紛紛離開,只有一個倒霉的被排擠的宮女被留下來照顧她。
曾經年少的愛戀,被埋在凄冷的深宮里。
昆婭在孤寂凄清的宮殿里病懨懨地過了半年。
她雖然怨恨,但始終相信她的王夫終有一天會重掌權勢,然后來迎接她。
只是她受的打擊太過了,身體一直養不起來。
直到某天,照顧她的宮女帶回了一連串的消息,砸暈了她的腦袋。
原來她心心念念的真愛,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劉正平不是被別的皇子加害丟進深山的,他是自己去深山賭命的。他賭贏了,在性命垂危的時候她救了他。
劉正平的愛不是真心,而是算計。他從醒來就在算計她的性格喜好,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故意博她歡心。
他算計她,還算計她的部族。
所謂的無人相助,只是他的父王找了兩年仍未尋得部落蹤跡,他需要她來指路。
所謂情深拒絕指定太子妃,不過是部族還未信任他,他需要用這種方法博取信任。
所謂太子殘黨,哪里有什么太子殘黨,動手的是蜀王和劉正平手下的人,是劉正平的人親自帶的路。
還有登基大典被強行安排王后的事,是劉正平仗著她失去了消息來源,又剛生產剛經歷滅族之痛無法顧及,做戲騙她的。
就連親子的死,也是他暗中授意給那些宮妃的。
巫蠱之族被滅,劉正平行事便沒了任何顧忌,這才將往日的真相漸漸暴露出來。
昆婭從沒覺得一個人心中能有多少恨意,直到此刻。
也許他留下她,也不過是看她身體虛弱沒幾年好活,讓她來冷宮邊上自生自滅而已。
可笑她當初以為他拗不過那些大臣,強撐著要保著自己的命。
恨使人瘋狂,但同樣也能使人清醒。
一夜之間,昆婭在冷宮邊上,悄然無聲地破繭重生。
她問那個照顧她的宮女是誰,族中還有多少留存的血脈。
那個宮女告訴她,全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一個是身負蠱脈的昆婭,一個是身負巫脈的烏圖。
當年簽訂協議的時候,族老并沒有告訴昆婭巫脈男子是誰,也沒讓她見過。
因為他們知道昆婭愛劉正平,讓她違背愛情與別人產下后代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更何況,巫蠱兩脈相合之后,母體再也無法懷上別人的孩子。
他們必須留下巫蠱血脈,但又最大限度地想守護昆婭的愛情。
烏圖早已偽裝成女人在王宮里潛伏著,只待昆婭成為王后入住王宮。
可沒想到,劉正平過了河,拆橋的速度那么快。
兒子和族人的逝去讓昆婭在悲痛中倒下,如今知道真相的她又因仇恨而站了起來。
她在冷宮邊上修養了兩年,不僅養好了身體,更用巫蠱之術精致保養著容貌。
她要復仇。要斷絕蜀國王室的血脈,將部落的血重新傳承下去。
昆婭到底是幸運的。得益于劉正平的虛偽和自大,她成功地再次邁入后宮。
沒了母族的昆婭幾乎沒惹任何人的忌憚,就連那些妃嬪都不屑同一個孑然一身的悲慘女人作對。
伏低做小了兩年的昆婭,安然生下了一個公主。
一個沒有母族沒有兒子的寵妃,自然有人想拉攏利用。
怪不得他們心急,實在是劉正平即位之后耽于美色,荒廢政務,毫無建樹。
三年后,后宮里有了昆婭再孕的消息。
傳聞昆婭產下一子時,昆婭已經三十歲。
十五歲,她遇見了年少的愛情。三十歲,她開始動手報族血之恨。
昆婭有兒子了,最不高興的是那群利用她的權臣。但他們非常恰巧地掌握了昆婭的兒子不是皇嗣的證據。
他們以為握住了昆婭的命脈,更加放心與她合作。
但在他們放松警惕時,一群年輕之士逐漸進入朝堂。
昆婭也許沒有足夠的底蘊和權勢,但她有別人無法想象的膽氣和瘋狂。
劉正平被她激怒之后將她再次打入冷宮,那些權臣焦頭爛額地物色新的合作對象。
而她深藏冷宮,悄悄地對許多人下手了。
王室血脈或死或失去生育能力,年邁權臣突然“壽終正寢”,深宮鬼魅毫無征兆地害死大批奴仆。
人人自危之下,王宮陷入亂局。
待亂局平和下來時,劉正平已然病重,而明面上的皇子只剩下了昆婭的兒子一個。
知道真相的人沒剩幾個,想要反對的卻發現證據被銷毀了,他們只能捏著鼻子扶昆婭的兒子上位做傀儡。
而這個傀儡,在昆婭四十歲那年,掙脫了他們的束縛。
一場清洗過后,朝堂勢力徹底掌握在了昆婭手里。
而在臣民們都看不見的地方,烏圖帶著現任的蜀王跪在昆婭的面前,祝賀她終于得償所愿。
昆婭的臉上已經長了幾根皺紋,她聽著烏圖和這個名義上的兒子的祝賀,輕輕搖頭。
“我的愿望,還差最后一步。”
她走到跪得筆直的蜀王面前:“阿凝繼承了巫蠱血脈,是部落最后的火種。我要讓阿凝日后的后代,登上王座。”
到那個時候,巫蠱之族才真正地回到了蜀地,開枝散葉。
蜀王想起那個笑容明媚的公主,還有他每年都如同立誓一般許下的生辰祝福。
“屬下,領命。”
烏圖還是呆在昆婭身邊,從當年的小宮女,變成了一個老宮女。
蜀王不是劉正平的兒子,可也不是昆婭的兒子。他只是昆婭用來蒙蔽世人的棋子。
而現在的蜀王,也不是最初那顆棋子了,是烏圖從精心培養的眾多暗衛里挑選出來的最適合做首領的那一個。
昆婭并不喜歡權勢,但仇恨迫使她必須掌控權勢。蜀王的確是一個優秀且忠心的下屬,昆婭逐漸放掉了一部分權利。
而讓她真正做出放權決定的原因,是她那被保護得十分完好的女兒,現在的長公主,劉沛凝。
女兒嬌羞卻大膽地向她說著,她有了心上人,就像當年深山里陷入愛情的那個少女。
而后女兒出嫁,女兒懷孕,她當了外祖母。
宇瑯出生時,昆婭仿佛看到了并不遙遠的終點,長舒了一口大氣。
只可惜,駙馬意外身亡,讓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霎時分崩離析。
駙馬之死,讓昆婭發現了一個讓她憤怒的事實。
她捏在手中的那枚棋子,竟然對她最愛的女兒起了不該有的愛慕心思,因愛生妒,設計害死了駙馬。
昆婭氣得想殺了這個棋子,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棋子在女兒心里有著無比重要的位置。
她將女兒保護得太好,讓女兒將一枚棋子當做了真正的弟弟。
丈夫是被自己的弟弟殺死的,這個真相女兒一定接受不了。于是昆婭選擇了隱瞞,加強了對棋子的監視。
作為棋子的蜀王,痛快地向昆婭認了罪,領了罰,仍繼續忠于昆婭,兢兢業業地打理國事。
宇瑯還小,而蜀王的子嗣太多,如果她現在動手清除障礙扶宇瑯上位,恐怕第一個瘋掉的就是她最寶貝的女兒。
昆婭,最后還是為了女兒妥協了。
或者說,她為了保護一份少女的純真而妥協了。
女兒真善的心性和幸福的生活,是昆婭對這人世,唯二的執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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