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暮兮云兮
雖然身體散發(fā)著灼人的熱量，骨子里卻是冷的刺人。眼前紛繁的幻象盡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景象，如果這就是死亡，他愿意笑著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熟悉的溫暖感覺包裹著他，可是氣息卻是他最討厭的那個人的。但他仍然貪戀那種感覺，那種溫暖到心底的感覺，但他知道，他已經(jīng)永遠的失去了那份溫暖。
是幻覺吧？他如今躺在那破敗的地方茍延殘喘，哪里還能有這么美好的感覺？
不過沒有關(guān)系，他就要解脫了，就可以看到她了。只是他這個不潔的人，能不能到達她所在的天國，悄悄的看她一眼？
終于下定決心，想要看看是誰有這么溫暖的感覺，于是他緩緩睜開了沉重的雙眼。
入目的不是布滿蛛網(wǎng)的屋頂，而是金碧輝煌；不是破舊脆弱的木床，是豪華的垂幔大床，還是他曾經(jīng)頻頻使用的那張；不是一張冷硬的薄衾，而是金色的錦被；不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人，而是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人。
雖然還發(fā)著高燒的他有些不清醒，也大概明白自己從清心殿回到了鳳鳴殿。
他皺皺眉，不是說了生死由他么，為什么又來做這樣的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皇帝，她會死么？虛弱無力的他只是在心中扯出一個冷笑，這就是皇帝，她什么時候把別人的生死看重過？皇帝對他的癡迷，不也就是因為她永遠得不到他的心么？
隨后，他就感到了（和諧）的異常，微微將視線向下一挪，本來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宛凝雪看到懷中的人醒了，喜難自制，不禁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擔心的問道：“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霍太醫(yī)就在這里……你是不是渴了？要不要我?guī)湍愕贡俊苯涸频降资橇曃渲耍眢w自然比一般男子要強上許多，或許她有些多慮了。
江暮云沒有注意到宛凝雪此刻臉上那驚喜的表情，那么柔和溫暖的表情，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宛凝雪”臉上的表情。他只是面如死灰的看著床邊的那個至少有五十多歲的太醫(yī)，黑色的雙瞳中大霧再次彌漫。
“陛下，你……何必如此羞辱我？”撕裂的聲音從江暮云青白干裂的唇中發(fā)出，不只是宛凝雪，就連江暮云自己都因此吃了一驚。
宛凝雪有點迷茫的看著懷里的人，在江暮云面前，她的大腦從來都像是一片空白。
江暮云閉上眼睛，微微露出一絲冷笑，他的聲音中帶著讓人心顫的決絕：“看來陛下是不準備輕易讓我去了，那臣侍就請陛下隨心所欲吧！我這樣的人，死后下地獄是一定的，也無所謂到哪一層了。既然陛下不肯放過我，臣侍就順了陛下的心意。”
“我……我沒有。”宛凝雪不知道該怎么說。她好像明白了，江暮云以為她讓霍療檢查他的私密之處，是對他刻意的侮辱。他怎么可以這么想她，她怎么會做出傷害他的事？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他可以這么看待他曾經(jīng)那么愛的宛凝雪，讓他這么不在意生死，讓他甚至可以無視這樣的“羞辱”，讓他這么的……絕望。
江暮云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的躺在那里，身上不帶有任何一點活人的氣息。
宛凝雪咬著下唇，幾乎將她嬌艷的紅唇咬出血來。她的暮云，她的暮云，為什么她辛辛苦苦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卻只能看到這樣的他？
岳瀾秋死了沒什么的，蔚瀾雪死了也沒什么的，她自己消失也是可以的，她只是希望她的暮云可以開開心心的，哪怕是和殺了她的宛凝雪在一起也好啊，可是，為什么會是這樣？
是不是，因為她不是“宛凝雪”，所以注定看不到他的笑容？
宛凝雪心里很亂，她從床上站起，為江暮云蓋好被子，扔下一句“小心照顧他”就轉(zhuǎn)身出門。
她穿越就是因為一個男人狠狠的傷了她，這一世卻依舊屢教不改，傻傻的愛著一個叫做江暮云的男人。
曾經(jīng)，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當他的妻子，和他生兒育女。后來愿望變得簡單了，只是想在一旁默默地守護他，就好。
如今她變成了她最羨慕的宛凝雪，江暮云卻不再是江暮云了，這樣的轉(zhuǎn)變，有意義嗎？
是啊，她不是“宛凝雪”，她不配擁有暮云的，暮云那樣完美的人兒從來都不屬于她，偷來的幸福，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騰身上了屋頂，呆呆的看著遠處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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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nèi)，霍療和琉芯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們的陛下絕塵而去，而霍療更加遲疑，還要不要治療這個不知好歹的暮侍人。
“琴君，”站在一旁侍奉卻一直沉默的琉芯開口了，她很清楚江暮云一定沒有睡著，“陛下并沒有羞辱您的意思，她只是想要救您。您就服個軟吧，以您的身子，可萬萬去不得清心殿那樣的地方了。”
見江暮云還是沒有反應(yīng)，琉芯咬咬牙，說道“……丞相她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您為了她和陛下鬧成這個樣子的。”
琉芯提起那禁忌的兩個字，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自從陛下落水后，似乎變了很多，今天在清心殿里，更是對江暮云擔心不已，她不希望陛下和暮琴君為了一個死去的人鬧得如此不快。
“丞相……”江暮云的心底回蕩著這兩個字，再也沒辦法沒有絲毫反應(yīng)。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個鮮衣怒馬會笑瞇瞇的叫他“師兄”的女子，怎么也忘不了。而她，就那么死了，連最后一面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想到這里，江暮云心中一痛，一口鮮血噴出，積蓄許久的力氣終于用盡，就那么暈了過去。
他的眼角，滑過一滴晶瑩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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