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李金蓮在東里屋的角落里拽過來一個裝了少許谷子的瓦罐子，伸進手去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終于摸出了埋在谷子中的兩個雞蛋。

        她拿起雞蛋看了看，掂量了掂量，在手心里攥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到了一只空碗里。

        隨后，她拿起瓢，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堂屋的水缸前，彎了將近180度的腰（因為水缸里的水已經到了缸底了）才挖出了多半瓢涼水。

        她雙手端著瓢好像搬著一座山，實在太吃力了。她走過去，往裝雞蛋的大碗里倒了少許，忽然停了下來。

        她轉了個身兒，又把一部分水倒進臉盆里，然后把瓢放到一旁，向右邊走了幾步，取過來一把暖壺。

        她想往臉盆里摻些熱水，洗完手再去洗雞蛋。可是，她把暖壺弄了個底兒朝天，只倒出一些水垢來。

        她佇立在那里，猶豫了半晌，才把手伸進冷水里。

        一股寒流透過肌膚，迅速流過每一個血管，滲進所有的細胞，匯集到她的心臟，立刻傳遍了全身。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不就是冷嗎，還有什么？你們一起來吧！俺的命早晚都是閻王爺的，冷有什么可怕的！”李金蓮哆嗦著嘴唇，在內心里鼓勵著自己。

        她咬緊牙關，與刺骨的寒魔做著頑強地斗爭。

        俺應該先淘好米，讓米滋潤滋潤再去燒開水。等把開水打在暖壺里，再把淘好的米和洗好的雞蛋一塊兒放到鍋里去煮。這樣，不僅能及時讓金平喝上紅糖水，而且做得的飯也好吃，米湯中營養也豐富，小家伙兒喝了它還能管點兒用。李金蓮邊洗手邊琢磨。

        李金蓮先用涼水洗好了手，才用涼水去洗雞蛋，再用涼水洗了一遍手，才把小米放在淘米的盆里繼續用涼水去淘米，而且是雙手用力地揉搓，一揉搓就是兩三遍。

        她的雙手凍紅了、凍僵了。

        她卻笑了。

        哎呀，真可笑，俺不是什么大家閨秀，更沒有大家大業，都混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講究個啥？唉，這都怪俺爹讓俺養成了這么個壞習慣。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窮講究啊！可是，誰叫俺這么命賤呢，不這么講究，不這么折騰，自己就吃不下自己做的飯！嗨，真是作繭自縛哦！

        習慣就是一把枷鎖，可怕的習慣。

        李金蓮苦笑著蹲在鍋臺前，點燃了引火的柴禾。雖然她緊拉風箱，但由于柴禾潮濕，不易起火，還是弄了滿屋子煙，熗得她一個勁兒地咳嗽，把兩個孩子吵鬧醒了。

        【04

        金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骨碌爬起來，他連衣裳還沒顧得穿好就嚷嚷起來，“娘……剛才是雞打鳴兒了吧？俺迷迷糊糊的沒醒了，你怎么不喊俺吶？俺都睡過時辰啦！娘，俺還要到地里拾柴禾去呀！”

        “呱、呱、呱……”二小子發出柔弱的哭聲。

        俺真是沒有用，忙活了大半天到現在連鍋水都沒有燒開！卻把他們都給攪和醒了，這可咋辦啊？

        昨天，由于俺心里有事兒摻和著，自己缺心少肺的吃了雞蛋喝了紅糖水，連讓讓平平都沒有顧上。這孩子，明明自己饞得夠嗆，卻始終沒有吵鬧。多么懂事的孩子啊！可他畢竟是俺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這么小的孩子，天天和大人一樣，早早地起炕下地拾柴禾，真是遭罪啊！今天，天氣這么寒冷，俺得摁住平平。老虎還有個打盹兒的時候，別說這么個小孩子了！說嘛俺也不能讓他這么早就起來。

        李金蓮想到這里，忙對金平說，“俺平平天天早晨起來去拾柴禾，今天也該歇歇了！再說了，聽說今天地里要過馬猴子，那可是專門來吃小孩兒的啊!特別是像你這么大的小男孩兒，要是讓它撞見了，它會見一個吃一個，一個也不會放過。你聽見了嗎？咱可不能去招惹它呀！”

        李金蓮連哄帶騙地制止了金平的行動。

        接著，她又輕輕地拍了拍二小子的睡袋。

        太陽朦朧在東方的天際，屋子里有了些暖意。

        金平吃罷早飯，用舌尖舔著嘴唇兒，回味著雞蛋和紅糖的滋味兒，美滋滋的、默不作聲的沒了蹤影。

        李金蓮守望著沒有奶水吃仍在哭鬧的二小子，暗自流淚、搖頭嘆息。

        胡同里傳來一群孩子的叫罵聲，“東葫蘆架西葫蘆架，你娘挨操俺害怕；黑風箱白風箱，你娘挨操俺叮當；黑簸簯白簸簯，你娘挨操俺過去；黑布條白布條，你娘挨操俺擇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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