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橫臥在堂屋里西北角的大黃狗，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溫順地讓狗崽子們吸吮著乳頭，坦然的向那群小家伙奉獻著母愛。

        四只毛茸茸可愛的小狗祥和的并排在母親的懷抱里，貪婪地吃著母乳，享受著乳汁的甘甜和那片溫情。

        門外一只和里面的小狗差不多大小的小狗，夾著尾巴，在寒冷里嚎叫著，誠惶誠恐地用腦袋擠進了虛掩的屋門。它的淚水在眼角處流淌著，在尖長的臉上形成了兩行清晰的淚痕。一進屋門兒，它的鼻子就起來，在屋內尋找著那種陌生而熟悉的氣息。

        金秀荷的視線正好落在這只小狗的身上，她發現它的腦門上有一塊兒乒乓球般大小的白色絨毛，和躺在狗媽媽身邊的全棕色的那幾只小狗有著明顯的區別，個頭也明顯的比它們小了些。

        它怯生生地來到大黃狗的身邊，和那幾只小狗混雜在一起，把那黑色冰冷的鼻子尖兒試探性地扎進大黃狗的懷里，和那群小家伙爭搶起乳頭。

        大黃狗微微睜了睜眼很快又閉上了，嗚嗚了兩聲也迅速停止了。它假裝沒有認出這個冒牌兒的小家伙，默許了這個非生子女和自己的親骨肉爭奶吃。也許，它想問一下這只小狗的親生母親是誰、親生父親是誰，調查一下它的出身；也許，它根本就不想知道這只小狗是誰家的孩子，小狗的母親和父親是否和自己有仇、是否做過不光彩的事情；也許，它在骨子里就沒有這么多的啰嗦事兒。因此，在極短的時間里它就接納了這只小狗。

        一只四條腿的母狗尚且有一副如此好的心腸，有一個如此寬廣的胸懷，兩條腿的人為什么就不能放下顧慮、放下自我，多一些包容呢？再說了，平平是大伯子金大成的親骨肉，按道理俺是他的嬸娘啊！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心腸變得狠起來的？俺這樣對待一個年幼無知、可憐巴巴的孩子，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大伯子哥嘛？

        金秀荷的心里頓時豁然開朗了。

        “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吧平平。”金秀荷抬頭看了看金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靜。

        “不……不了嬸子，俺是找金玉妹妹去玩的，她去了哪里啦？”金平怯懦的低聲說著，偷偷地望著爺爺、叔叔的表情。他感到爺爺越來越威嚴、越來越陌生，嚇得他的心里直打撲通。

        “你是找金玉啊！她剛出去不大的工夫，可能是找金虎玩去啦，你來的時候沒有碰到她嘛？”金秀荷環顧了一下金不為和公公，又瞧了金平一眼，對了，你娘她吃飯了嗎？”

        “嬸子，俺沒有碰到妹妹，”金平搖了搖頭，“俺娘……”

        “呸！呸！呸！你們別給俺提這個喪門星！”

        金平的話音還沒落地兒，爺爺就發出雄獅般的吼聲，順勢將海碗往桌子上一扔，碗口沖下，粘粥頓時灑滿了桌子，隨即沿著桌子的邊沿灑落在了炕上，狼籍一片。

        “提她干嘛？”叔叔跟著爺爺的吼叫小聲地嘟囔著。就在爺爺扔掉飯碗的瞬間，叔叔又補充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語言，“不知羞恥，傷風敗俗！”

        金平自打記事以來，從未見過爺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更沒想到一向溫和的叔叔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委屈極了，淚水奪眶而出，迅速地跑到了屋外。

        金秀荷瞟了瞟公公，又狠狠地瞪了金不為一眼，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小聲嘟囔，“真是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她下意識的放下飯碗，踏著金平的腳印追到了屋外，回頭重重地丟下了一句“哼，豬八戒啃肘子——自殘骨肉！”

        “老算”和金不為面面相覷，一起望著金平和金秀荷相繼消失的背影，都無奈的發出了嘆息聲。

        金平跑到大門外便失聲痛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回頭，不由得步子加快，恐怕爺爺和叔叔追趕過來。

        “平平……乖！好孩子，咱都滿嘴是牙的了，咱可不許哭哇。你很快就成了大老爺們兒了，哪能輕易掉眼淚呀！聽到了嗎？你不是要和妹妹一起玩兒嗎？嬸子領著你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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