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皇后此刻也是眸色一凝。
看慕錦月面上的傷痕，紅黑交錯，看著已是傷了許久，明顯不是方才趙氏這一巴掌的原因，或者說，不全是這一巴掌的原因。
韋皇后望著慕錦月半邊完好的面容，柔嫩白皙，哪里有半點紅疹。
“慕大姑娘不是面上生了紅疹，不宜見風，所以才帶了面紗么？如今看來，竟是為了遮掩面上的傷痕？”韋皇后此時眸色冷冽，看著趙氏與慕錦月冷冷地開口。
趙氏與慕錦月立時跪下身來。
趙氏此時垂著頭，周身微微發抖。畢竟這面上生了紅疹的說辭是她說給韋皇后的，若是韋皇后惱怒她故意欺騙……
“本宮很是好奇，以慕大姑娘品貌德行，究竟是何人，因何事將她的臉傷成這個樣子？”
趙氏心內的俱意更甚，不知是否是太過驚懼，此時她整個人幾乎伏在了地上。
反觀慕錦月倒是一派平靜，此時雖然跪著，但仍是背脊挺直，毫無狼狽之色。
“錦月，你說。”
韋皇后見趙氏的模樣，心下已經有了猜測，見她始終不敢開口，便一派端肅地對慕錦月道。
“回皇后娘娘，娘娘問話，身為臣女，錦月理應明言。”慕錦月雙手交握置于身前，面上一片沉靜，“但為人子女，長者所賜皆為禮，錦月不敢妄言。”
慕錦月此言雖未明言，但答案已呼之欲出。
韋皇后聞言并不開口，只是將視線轉到了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趙氏身上，保養得當的纖手狠狠地捏住了鳳座的扶手。
很好，趙韻華，很好。
韋皇后一對鳳眸中蘊含著滔天的怒意，狠狠地盯住趙氏，幾乎要在她的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文王此時也是看著慕錦月跪得筆挺的身形，心內對慕錦月的心疼憐愛幾乎要傾瀉而出，他緊緊地攥著拳頭，勉力控制著自己不對趙氏語出不敬。
自那日遇刺，送慕錦月回府，文王心思細膩，便看出了慕錦月在威遠侯府處境微妙，卻不想竟然糟糕到如此地步。
想到此處，文王的內心瞬間便做了決斷。
若是……若是慕大姑娘如此秀外慧中、玲瓏剔透竟然無人疼惜，那么，便由他來疼惜。
若是能娶她為妻，夫復何求，此生必會尊她寵她，疼她入骨。
文王并不因自己此時的想法而吃驚，事實上，自第一次于桃花林中見到慕錦月，文王便被她所吸引。
那時只覺得此女子明明年紀尚輕，但舉止嫻雅，一雙黑眸中總是透露出超脫年齡的穩重自持。
而后又見過她遭遇刺殺時挺身而出救治傷者、賞春宴上一曲動人，文王對她膽色才情便更是欽佩，自此她的身影便盤桓于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文王自那之后便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也是自此后才明白，何為相思之苦。
今日竟意外相見，文王驚喜之余，才算是明白了故人那句詩：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文王原本想徐徐圖之，慢慢接近慕錦月并讓她接納自己，求得個兩情相悅，但今日意識到慕錦月在威遠侯府的處境之后，文王卻不再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若是能及時帶她脫離此時處境，文王不介意先求得父皇或母后首肯，下旨賜婚，待兩人之事確定之后，再慢慢讓慕錦月接納他。
“你們都先出去，韻華留下。”
韋皇后冷冷地開口，目光仍是盯住伏地不起的趙氏。
趙氏聞言又是渾身一顫。
“慕大姑娘小心。”胡嬤嬤此時上前欲扶慕錦月起身，讓慕錦月不禁覺得受寵若驚。
“嬤嬤不必如此，折煞錦月了。”慕錦月微微側身躲開胡嬤嬤的手，而后便站起身來。
胡嬤嬤是隨身伺候韋皇后的人，身份何等特殊，方才倒地之下不得已已是受了她的攙扶，此時萬萬不能再受她如此優待。
眾人隨后便先后離開了正廳，只留了鳳座上的韋皇后與猶自跪伏不起的趙氏。
文王與慕錦月出了正廳，便在胡嬤嬤的帶領下來到了鳳儀宮的偏廳。
“殿下與慕大姑娘還請在此稍坐，老奴先回去伺候皇后娘娘。”胡嬤嬤因擔心正殿內無人伺候的韋皇后，便對著二人行了一禮后匆匆離去。
文王與慕錦月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偏廳內此時雖然只有他們二人，但并未關閉廳門，門外便是值守的宮女。
文王看著慕錦月半晌，想張口說些什么，但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殿下可是覺得，我如今在府中處境堪憂，幾乎舉步維艱？”慕錦月見文王神色表情，知他心中所想，便眼含笑意地道。
文王看著慕錦月紅腫的臉頰猶自帶笑，心口便又是一痛。
“其實我現下的處境并沒有那么艱難，恰恰相反，相比挨打之前還要好上許多。”
慕錦月不等文王答話，便唇角含笑地繼續道：“之前的艱難，在于自苦，總是想要追求遙不可期的東西，所以心內難過，此次挨打后，我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強求不來，想通透了，便不艱難了。”
文王唇瓣翕動，終于嗓音沙啞地道：“是……慕夫人？”
慕錦月又是璀然一笑，竟似毫不在意：“是呀。如今整個威遠侯府，也只有母親能如此對我。”
慕錦月看著文王，眸中帶了一絲狡黠之色：“若是其他人膽敢對我動手，我怕是有十數種方法讓他在碰到我之前便痛不欲生。”
慕錦月此時言語幾乎算得是失態，哪里有半點往日的冷靜自持。
文王先是愕然了半晌，而后才想到她精于醫術，想必是有法子自保。
他望著此時眉目含笑的慕錦月，心痛之余，心內卻猶如有一股暖流劃過，那溫暖之意瞬間便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這樣靈動狡黠，且情緒如此鮮活真實的慕錦月，是文王從未曾見過的。
先前的每次見面，慕錦月都是深沉平靜、端莊有禮的樣子，從未在自己面前顯露一絲女兒家的本性。
此時見她對自己說了這么許多誠心誠意的肺腑之言，似乎絲毫不介意自己會如何看待她，文王的內心不禁暗自揣度：慕大姑娘……這是真的將自己當做是朋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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