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今日約了慕大姑娘前來，是……向慕大姑娘致歉。”
文王此時面色肅然，眸光復雜地看著慕錦月，面上并無絲毫往日慣常的溫潤笑意。
“本王不知，當日……慕大姑娘于京郊遭遇山匪，竟是安寧……買通那伙山匪，授意他們所為。”
“身為兄長，本王對安寧疏于管教，這才讓她做下如此錯事，傷害了慕大姑娘。”
說到此處，文王垂下了長長的眼睫，置于桌案上的手也不由得微微握緊。
今日于公主府，他親耳聽到安寧瘋癲之下的口不擇言，這才了解到此事真相。
文王先是無法置信，而后對慕錦月的歉疚幾乎瞬間滿盈于心，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
原本他以為，安寧郡主只是嬌縱任性了些，想不到，她所作作為已遠不是驕縱任性可以形容的。
可以說，他從未想過，身為堂堂郡主，安寧的心思竟會如此惡毒。
高價買通山匪，意圖使人劫掠一個閨閣女子，交代務必毀其清白、壞其名節。
這般心思歹毒，即便是尋常的市井無賴、險惡之徒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殿下不必因此向錦月致歉。”
慕錦月看著眼前面色沉凝的文王，正色道：“安寧郡主做下的錯事，均是她一人所為，與殿下無關。”
“她能生出這些歹毒的心思，是因她本性便是如此，不過是借了愛慕殿下、心有執念之名而已。”
“即便殿下身為兄長，對安寧郡主有教導之責，但她已非稚子幼童，應已懂得是非善惡。”
“郡主所為既非殿下授意，為何要由殿下道歉？”
文王只是眸光灼灼地看著慕錦月，并未接話。
事實上，他自得知此事那刻起，一顆心便不斷隱隱作痛。
只要想到那日的驚險，想到慕錦月遭受的無妄之災，他便無法輕易原諒自己。
“多謝慕大姑娘寬慰，但……此事的確是因本王而起。”
“若是本王早日斷了安寧對本王的心思，引導她走上正途，她也不至于……錯到如此地步。”
“本王傾心于慕大姑娘，本就是本王一人之事，萬不該……因此牽扯到慕大姑娘。”
說到此處，文王不由得看向慕錦月，嘴角扯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透著濃濃的自嘲。
“慕大姑娘遇險那日，本王便暗暗發誓，要盡快成長得足夠強大。”
“本王以為，待本王足夠強大，便可以本王之力，護住慕大姑娘，為慕大姑娘遮擋風雪。”
“卻不想……原來帶給慕大姑娘寒風冷雪之人，便是本王。”
此時文王驀然想起了那日于鎮南王府上，自己與楚凌夜的一番傾心暢談。
原本自己以為，相比于阿夜，自己只是太過瞻前顧后、從而略輸了一籌。
卻不想原來自己早就輸得徹底。
他并不只是輸在了太過瞻前顧后，沒有聽從本心，直接帶人懲處了那些目無法紀的山匪。
還輸在了，這一切本是因他而起，而他卻不自知，抑或是……自知卻聽之任之。
“殿下有心相護于錦月，錦月已是感激不盡。”
慕錦月見文王此時面上神色，知道他心內自責，便軟聲相勸道。
“但殿下并非神明，自然無法未卜先知，也斷斷意料不到安寧郡主會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又如何能提前護住錦月？”
“有知己好友如殿下，錦月已很是滿足，還請殿下不要因此無端自責自苦。”
見文王此時終于抬眸看向自己，慕錦月心內稍安，這才又繼續道：“當日在宮中，錦月并未告知殿下此事，也是因為不想看到殿下似現在這般。”
“如今安寧郡主已經為她所為付出了代價，此事已了，錦月日后不會再追究于她，殿下也不要再耿耿于懷了。”
文王聽聞慕錦月此言，瞬間便意識到了什么，一雙星眸中不由得染了絲驚訝之色。
“慕大姑娘是說……”
文王并未繼續問下去。
當他看到慕錦月此時面上坦然的神情，瞬間便懂了。
安寧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恐怕，是慕錦月所為。
他此時眸色復雜地看著慕錦月，一時無言。
原本那日在宮中，他便見識過慕錦月設計慕夫人、以獲得母后的關注及庇護。
那時他便知道，慕錦月心計過人且個性灑脫，愛憎分明、有仇必報，絕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
當日兩人于偏殿談心，當慕錦月告知她自己的計謀之時，他并不覺得有何不妥，相反，還覺得這樣的慕錦月很是真實，真實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但想到自己今日前往公主府探望之時，安寧如今失了清白之身，傷痕累累、狀若瘋癲的凄慘之狀，他卻又忍不住心痛。
即便安寧如此狠毒跋扈，但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妹妹，有著剪也剪不斷的血脈親情。
安寧是罪有應得，但見她落到如此地步，他卻做不到不難過。
此時的文王說不上內心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怪慕錦月，甚至很歡喜慕錦月此刻的坦誠相告，同時，他惱恨安寧的歹毒和心狠，卻也壓抑不住心內對她的痛惜。
“若是錦月此舉，讓殿下為難了，還請殿下恕罪。”
見文王面色復雜、遲遲未語，慕錦月立時便明白了文王所想，此時便起身，對著文王福身一禮道。
她感念文王對她的一片赤誠，所以素來也是以誠相待于他，對于她對安寧郡主的所作所為，她并未想過隱瞞文王。
但她卻忘了，文王素來心性純善細膩，且……他畢竟是安寧郡主的表兄，與安寧郡主有很深的血脈親情。
“慕大姑娘，本王不是……”
見慕錦月此時言語動作，文王也忙站起身來，隔著桌案伸手虛扶慕錦月。
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說，于是說了一半之言便卡在了喉中。
“殿下，錦月明白。”
慕錦月眸色清明地看著面前蹙著眉頭的文王，真誠地道：“錦月明白，殿下純孝仁德，且與安寧郡主一同長大，視郡主為妹妹，如今安寧郡主落得如此地步，殿下自然無法視若無睹。”
“若是殿下因錦月所為惱怒于我，錦月理解，也不會因此怪罪殿下。”
“相反的，若是殿下此時對安寧郡主無動于衷，若是口是心非說并并不怪罪于錦月，錦月反而會覺得，殿下不顧念血脈親情，太過于冷心冷情。”
“慕大姑娘善解人意，本王到是多慮了。”
文王聞言啞然了半晌，面上終于強掛了一絲笑意道。
“本王并不會因此怪罪慕大姑娘，本王明白，安寧是自食其果、罪有應得。”
“只是……”
“殿下，錦月姐姐，桐兒回來啦！”
正在此時，自方才起便起身避了出去的白若桐興致盎然地回到了雅間，無意中打斷了文王的話。
文王原本也不知要如何解釋，便索性就此住了口。
“錦月姐姐，殿下這書閣果然精妙，桐兒發現了好幾本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的古籍，桐兒也為姐姐找了幾本，姐姐你看！”
才剛一坐下，白若桐便迫不及待地將方才找到的幾本書籍拿給慕錦月看。
白若桐帶回來的古籍中，不僅有琴譜詩文，竟還有兩本裝幀精美的醫書。
不用想便也知道，這定是白若桐特意為慕錦月選的。
“桐兒果然目光獨到，我很是喜歡，謝謝桐兒。”慕錦月此時眸色含笑地看著白若桐道。
“錦月姐姐不要客氣，桐兒就知道，姐姐會喜歡！”
自慕錦月接過書起，白若桐便滿目期待之色地看著慕錦月，此時見她真心喜歡，白若桐這才欣悅地笑起來，圓圓的雙眸便彎成了月牙。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慕錦月與白若桐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
文王礙于身份不便相送，便只在雅間之中與二人告別。
直到慕錦月與白若桐二人離開書閣上了馬車，文王仍立在窗邊，看著馬車逐漸走遠，久久未曾回神。
今日一別，下次相見卻不知是何日。
想到與韋皇后相約的三月之期，文王負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握緊。
今日之事，雖慕大姑娘善解人意，理解自己對安寧的疼惜，但真的……便對自己毫無怨言嗎？
還是說，因為對自己并無期待，所以，自然便也并不在意。
念及至此，文王不由得闔了闔眼，面上的憂色更深了。
…
“姐姐，文王殿下方才，似乎有心事？”
馬車之上，白若桐微蹙著眉，問慕錦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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