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錦月與素問師傅感慨了一番無憐與司勘的緣分匪淺后，自然便談到了楚凌遠的傷勢。
“師傅，錦月近來又根據師傅所傳的醫典古籍嘗試制了一種藥，錦月覺得頗有延緩楚大公子臟腑衰頹之勢的功效，所以今日特意帶了來給師傅一看，可否用于治療楚大公子的傷。”
慕錦月此刻自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瓷瓶，滿面期待之色地看著素問師傅道。
卻不想素問師傅抬眸意味深長地看了慕錦月半晌，而后便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月兒，你本是最通透不過之人，且對醫道的領會如今已不在為師之下。為師以為，你定然已是明白，楚大公子如今臟腑皆衰，已是回天乏術。”
素問師傅看著慕錦月，面上帶著極深的憐惜之意道。
慕錦月聽聞素問師傅此言，面上的笑意瞬時一凝，剎那間便是一片雪白之色。
她看著素問師傅，眸中方才的希冀之色瞬間便消失殆盡。
“月兒，為醫者，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盡的是醫者的本分，凡事但求盡力而為、無愧于心便可。”
素問師傅見慕錦月此刻面上痛楚之色，心內極為不忍，但仍是沉聲繼續道。
“為醫者，最忌諱的，便是自欺欺人。若是你執念太深，只是自苦而已。你若看不破這一點，又如何能使得身邊之人平靜接受這現實。”
這番言語，素問師傅早便想尋個機會對慕錦月講了。
原本素問師傅才了解到楚凌夜的傷勢之時，便覺得已是無力回天，但見慕錦月如此在意，便也是召集眾多知己好友勉力一試，看是否有何他未曾想到的醫治之法。
但在這過程之中，他卻發現慕錦月對醫治楚凌遠的執念愈深，甚至深到讓她失去了醫者應有的冷靜與判斷。
而素問師傅卻最是明白，身為醫者，絕不可過于執念。
若是執念太深，便極易因自己無能為力之事而引咎自身，日后心上便逐漸背負起極為沉重的枷鎖。
當年因未能及時對無雙與其雙親施以援手，素問師傅便是如此執念自苦多年，直到終于找到了無憐，這才開始卸下心上的重擔。
他實在不想慕錦月日后便如他當年一般。
素問師傅話音一落，慕錦月似是再也無法抑制心內的千般情緒，淚水瞬時自眼中滑落。
素問師傅說得對，她的確是執念太深。
為了留住楚凌遠，為了不讓楚侯與楚凌夜，甚至文王、司勘及十一十二等傷心，為了不讓自己留有遺憾，慕錦月一直執著于尋求醫治楚凌遠之法。
即便在楚凌遠回京后的第一日她便發現，楚凌遠臟腑損傷絕不可逆轉，即便素問師傅尋遍了知己好友、用盡畢生所學也尋不到醫治楚凌遠之法，但她卻仍堅持著，總覺得之藥她不放棄便必定能尋到救治楚凌遠的方法，執意不肯放棄。
她如此執著，自然是有不忍看楚凌夜與楚侯夜等為楚凌遠悲傷的原因，但其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而也是經過素問師傅方才一番醍醐灌頂之言，慕錦月才驀然意識到，她一直深埋于心底的執念。
許是前世她面對過太多在意之人死去卻無能無力，今世慕錦月一直強逼著自己不斷努力，逼自己要救下身邊所有的人。
而一旦失敗，慕錦月便會陷入無盡的自責，覺得是她做得不夠好，才沒有保護好身邊之人。
春桃的死，便是如此。
這也是為何自春桃死后，慕錦月日日陷于夢魘之中近半月，幾乎無法自拔，是在楚凌夜不斷撫慰與陪伴之下，這才終于走了出來。
其實，近來慕錦月心內極為惶恐。
她害怕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屆時救不下楚凌遠，她實在無法想象，要如何面對身邊之人的悲痛。
“月兒，你已經盡力了，我等畢竟只是凡人，無起死回生之能。”
素問見慕錦月默然淚流的模樣，便知她已是意識到自己的心結，此刻又出聲勸慰道。
“生老病死，本就是順其自然之事，你既已盡力而為，便不要再過于執著。老朽相信，楚侯與楚二公子知你心意，日后即便楚大公子傷重不治，也定然不會怪罪與你。”
“錦月……明白了，錦月感謝師傅教誨。”
慕錦月默然流淚了半晌，聽了素問師傅一番言語，這才拭了拭面上的淚水，對著素問師傅恭敬地福身一禮。
經過素問師傅的一番開導，此刻的慕錦月心內已是一片平靜通暢，再不似先前一般惶恐難安。
如今心內執念已解，慕錦月此刻對素問師傅可謂是滿心感激。
自重生以來，她看似堅強銳利、一副無堅不摧的模樣，實則心底卻一直有著深深的惶恐，怕再次重蹈覆轍、失去身邊一切在意之人的惶恐。
而這份惶恐，在春桃再次那般凄慘的死在她面前后，便更是如跗骨之蛆一般，日漸滋長。
或許……
她早便需要似素問師傅這樣的一個人來告訴她，她已經盡力了便不必如此執念，她沒有做錯什么。
…
待慕錦月帶著靈云靈雨離開了日月閣之時，已不再似來時一般眉頭緊鎖，面上已是一片平和。
“小姐，小姐的嫁衣潘掌柜的繡完了已有好幾日，等著小姐前去試穿，但小姐一直忙于研究那些醫術與制作藥物，未曾前去。”靈雨察言觀色之下，發現慕錦月似乎心情不錯，便試探著開口道。
“如今時辰尚早，小姐也已經忙完，奴婢看，不如……奴婢就陪著小姐去霓裳閣試穿一下可好？”
“對呀小姐，還有幾日就要大婚了，小姐的嫁衣可是馬虎不得，小姐便去試穿一下，若是有什么不妥之處，潘掌柜的也好改動。”靈雨也是趁機道。
靈云靈雨看著慕錦月近來一直潛心研究醫書與研制藥物，幾乎沒有分得一時半刻準備自己的大婚，心內便很不是滋味。
她們知道慕錦月如今是在全力尋找醫治楚凌遠之法，但女兒家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婚，是何等重要，她們小姐卻如此分身不暇，她們與春枝春菱等均是心疼不已。
如今見慕錦月好不容易有得一刻閑暇，且又心情尚佳，她們自然想讓慕錦月也顧及一下自己。
“的確是需要去試試看了，那便去霓裳閣。”慕錦月見靈云靈雨一副極為期待的模樣，不由得便微笑道。
“讓十一先將方才師傅所給的藥給楚大公子送去，不必跟著。”
“小姐，十二今日被楚二公子指派了任務，便只有十一一人跟著小姐，若是……若是十一也離開了，只怕楚二公子……”靈云聽聞慕錦月此言，此刻面色一變，欲言又止地道。
靈雨此刻也是一臉的鄭重之色。
也難怪靈云靈雨如此緊張。
自上次慕錦月在春暉園中遭了趙氏的算計后，楚凌夜對她們幾人與十一十二已是三令五申，要她們幾人日后務必要跟緊慕錦月、寸步不離，絕不可再有任何閃失。
按楚凌夜的要求，在慕錦月外出之時，靈云靈雨必須要陪在慕錦月身邊，且十一十二至少有一人暗中保護，絕不可兩人均未隨同。
而自那一日慕錦月遭了算計之后，靈云靈雨與十一十二也是千般地方、萬不敢有絲毫大意，此刻聽聞慕錦月所言，自然不敢贊同。
“好了，我只是去霓裳閣一趟，光天化日之下，能出什么事。”
慕錦月見靈云靈雨一副凝重的神色，便知道她們二人在擔憂什么，此刻頗為無奈地道。
“楚大公子的傷要緊，先讓十一將藥送回去。”
“左右以十一的身手，一來一回也用不得多久，屆時再來霓裳閣便是，不會有什么事的。”
靈云靈雨見慕錦月如此堅持，便只能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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