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帝此言一出，殿內諸臣頓時無比震驚，此刻紛紛抬眼眸向永德帝，滿面的瞠目結舌之色。
下罪己詔？！
陛下此番……竟然以下罪己詔、禪位讓賢為承諾？！
這罪己詔，是指一國之君因德行有失、決策有誤等導致國祚受損或有傷民生，而反省自身之過的詔書。而下罪己詔便意味著，天子將己之過昭告天下，任其子民評議論斷。
而可被一國天子下罪己詔之事，定然是極為重大的過錯，若是一國之君果真下了罪己詔，怕是再無顏面對朝中臣子與天下百姓，而后便只能退位讓賢。
對國之子民承認己之過錯，這對于一國之君而言可謂是奇恥大辱。自南充立國至今，眾人也從未聽過哪位國君曾下過罪己詔。
永德帝此番竟以下罪己詔向凌夜承諾，可見他果然已是下定了決心要嚴懲獻王。
如此一來……獻王回京后的下場已定，再無轉圜余地。
“有陛下此言，微臣……定當肝腦涂地，絕不叫狄戎賊子踏入我南境一步！”
還不待諸臣回過神來，面色肅穆而立的楚凌夜已是躬身對著永德帝行了一禮，沉聲道。
“皇上英明！”
殿內的諸臣也已回過神來，此刻忙紛紛對著永德帝行禮，高呼道。
太子此刻也是隨著諸臣行禮，在躬身下去之時，卻是忍不住面帶欣悅之意地偏頭看向了身后的楚凌夜。
永德帝看著階下山呼“皇上英明”的諸臣，與此刻仍是形容淡漠立于人前的楚凌夜，面上仍是一副淡然無波之色，心內卻是不由得頗為自得。
眼下這形勢走向，正如他所料。
方才聽聞了那狄戎奸細所言，想到嫻嬪與獻王曾那般恃寵而驕，幾乎害了他與韋皇后的性命，而如今又得知獻王竟做出此等通敵叛國之舉，他便怒不可遏，心內對她們母子二人最后的一絲情分也是消耗殆盡。
自那一刻起，他便是真的對嫻嬪與獻王母子動了殺心。
而他之所以在下旨處置嫻嬪與獻王之時，并未言明要將他們二人如何，自然有他的打算與籌謀。
既然嫻嬪與獻王母子辜負圣恩，已是無用，他便要利用她們母子二人，達成他之所期。
而當下最讓他難以放心的……自然便是南充邊境無主將鎮守，導致狄戎虎視眈眈了。
既然他已經決定要棄了獻王與嫻嬪母子，那么……不如便送個順水人情給楚凌夜。
楚侯父子的心性，他很是了解，向來是滴水之恩必涌泉相報，若是他做足了姿態，擺出一副為了替驃騎將軍討回公道，最終才狠下心處置獻王的姿態，想必楚凌夜定會對他無比感激。
屆時楚凌夜定然會心甘情愿為他所用。
而此刻也已證明他判斷無誤，形勢走向也的確是如此。
所謂虎父無犬子，楚凌夜雖然資歷尚淺，但卻是天縱英才，想必定可以將狄戎打得潰不成軍。
想到他再不必憂心南充邊境安危，永德帝心內不由得一定，眸中也隱隱有了一絲笑意。
不過是一個忤逆不孝、意圖謀逆犯上的庶子，論罪怕是應滿門抄斬的，如今又容得他茍且偷生了這般久，已是格外開恩了，也算是不枉費對他多年的寵愛。
以獻王一命，可換得良將忠心及南境太平，無論怎么算都很是劃得來。
…
一日之后，楚凌夜便率親衛離京，前往邊境。
楚凌夜離京之時，京中百姓自發夾道相送，將楚凌夜出城的道路兩旁擠得可謂是水泄不通。
因楚凌夜先是早早便離府入宮覲見，出宮后便直接奔赴邊境，所以未能與慕錦月好生道別，而此刻城內楚凌夜出城的沿街道路已是摩肩擦踵，慕錦月便特意早早等在了南城門外，送楚凌夜一程。
如今已是九月下旬，雖然天氣仍是暑熱難耐，但早晚卻較為清涼。
慕錦月端坐于馬車之中，面色沉靜，心內卻是不免悵然難舍。
她與楚凌夜大婚已有兩月有余，雖說楚凌夜時常忙于朝中之事，未能整日陪著慕錦月，但二人到底是同居一室、朝夕相見，大婚至今，二人還從未有過真正的別離。
如今楚凌夜要遠赴邊境，兩人一別怕是要月余才能再見，慕錦月心內自然依依難舍。
且……除了難舍之外，當下她最為擔憂的，還是楚凌夜的安危。
兩軍交戰，戰場上本就是刀劍無眼，狄戎又是兵強馬壯、不容小覷，即便楚凌夜身手了得，也難保不會一時有失，只要想到楚侯在戰場上所受的傷至今難愈，想到楚凌遠也是被狄戎人暗中謀害，慕錦月便是不由得心驚膽戰，心內惶然不安。
“小姐，姑爺他們來了！”
就在慕錦月心緒繁亂難安之時，等在馬車外的靈云已是聽得了南城門內的動靜，此刻忙開口道。
慕錦月聽聞靈云此言，便忙將繁雜的情緒壓下，此刻微微挑起車簾，看向南城門內。
大道蜿蜒，直通進盛安城巍峨的南城門內，向城內延伸而入。
此刻這大道的盡頭，一隊身著鎧甲的的兵士正緩步縱馬而來。
這一隊兵士不過二十余人馬，但眾兵士胯下戰馬步伐鏗鏘，馬背上的兵士形容肅穆、身形挺拔，一看便是訓練有素。
此刻這二十余人縱馬而行，迎著朝陽，踏著晨光，卻仿佛有千軍萬馬之勢。
在這隊人馬的最前方，是一著黑甲的將軍。
這將軍身后紅色披風色紅如血，此刻身形筆挺端坐于馬上，面如冠玉、英武不凡，卻形容淡漠，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待看清這黑甲將軍的面容，慕錦月的心內不由得便是一跳，眼眶不由得微微泛酸。
這黑甲將軍，自然便是楚凌夜。
楚凌夜今日這身裝束，便一如兩人初見那一日。
那日慕錦月才剛剛重生，恰巧遇到楚凌夜與楚凌遠大勝狄戎回京，在長安街上慕錦月所乘馬車的馬匹受驚發狂，而后被楚凌夜所救。那一日楚凌夜便是這般，黑甲紅袍，英姿颯颯。
如今想起二人初見，慕錦月只覺得恍若隔世。
那時的她滿心都是如何保住鎮南侯府滿門與身邊至親之人，如何向前世害了鎮南侯府的人的復仇，卻從未曾想過……今世她竟會與這不茍言笑的少年將軍兩情相許。
“楚二公子，我等期盼楚二公子凱旋！”
見楚凌夜等人走近了，城門之內，等候在道路兩旁的京中百姓便紛紛高聲呼喊。
“驍勇將軍，此去一路保重！鎮南侯府一門忠烈，為國為民舍身往死，在下感激不盡！在下……攜妻女前來送驍勇將軍一程！”
“驍勇將軍保重！”
“驍勇將軍，此去務必珍重！老朽會每日燒香拜佛，祈禱上蒼保護驍勇將軍平安！”
馬上的楚凌夜聽著此刻街邊百姓的情真意切之言，一時也是心緒激蕩，此刻眸色沉凝，對著街邊高呼不止的百姓抱拳行禮。
待楚凌夜帶領親衛終于行出了南城門，城中相送百姓的高呼之聲才逐漸弱了下去。
楚凌夜一行才走出不遠，便見到距離主路不遠處，鎮南侯府的馬車正靜靜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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