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
這日一早，慕錦月閑來無事，在在睿思閣中為梁映云配置安胎藥之時，鎮南侯府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侯府的下人前來通報，說有一位作姑子打扮的人來到侯府門外求見慕錦月，慕錦月不由得一愣。
她從未與庵堂中的修行之人打過交道，卻不知來者是何人，前來鎮南侯府求見于她又是為何。
慕錦月雖然心有疑惑，但仍是決定見上一見，于是便叫下人將這姑子讓進了侯府。
待慕錦月帶著靈云靈雨到了正廳之時，那身著一身灰色粗布僧袍、頭戴僧帽的姑子正頗為拘謹地立在廳內，此刻聽見慕錦月前來，便立時抬頭看向了她。
待看清這姑子的面容，才剛剛踏入正廳廳門的慕錦月不由得便是身形一頓。
“月……楚二夫人……”
來人似乎本想雙手合十，對著慕錦月行僧禮，但動作才做了一半卻又生生頓住，此刻只能雙手交握立在原處，面色極為尷尬地道。
這作姑子打扮之人，正是趙氏。
在慕秋霜隨著獻王去了獻州之后，趙氏便離京前往了獻陽宗族祖祠，慕錦月怎么也想不到，今日她竟會前來鎮南侯府，且還是一副這般的姑子打扮。
趙氏如今儼然便已是一位庵堂之中的修行之人，滿身的風塵仆仆，面上不施粉黛，看著清瘦了許多，此刻低眉斂目、舉止局促，眉眼間半點看不出往日的華貴之色。
慕錦月此刻只是面色淡然地立在原處不動，一時并未開口。
若慕錦月果真是趙氏所出，若是與趙氏感情甚好，如今母女二人久別相見，她自然便要稱一聲母親。
但她與趙氏之間，如今早已是沒有半點干系，甚至在趙氏離京之前，二人幾乎已算得是形如陌路。
原本以趙氏對慕錦月的算計，二人即便不是不死不休，也是反目成仇，斷不可能再和平共處且相安無事，但看在慕候的情面上，且鎮南侯府畢竟對她有養育之恩，慕錦月算是放過了趙氏一馬，在趙氏離京之后便決意盡釋前嫌、既往不咎。
她原本以為，趙氏離京之后再不會返回京城，即便趙氏回京，與她也斷不會再有所交集，二人自然也不會再見，即是眼不見為凈，她倒是從未想過，她們二人竟還會有這般機會見面。
時至今日，她對趙氏已談不上怨恨，但也決計不會原諒。
若說起來，便是不在意，不值得。
當下她不想為了不值得的人影響心緒，更不欲再為了舊日恩怨為難自己，索性便不開口。
“楚二夫人，我……我今日冒昧登門，是……是有事相求……”
趙氏似乎明白慕錦月此刻并不想見到她一般，此刻不待慕錦月答話便又急聲開口道。
跟在慕錦月身后的靈雨見趙氏此番模樣，似乎對趙氏之后所為早有預料，此刻便后退了幾步，關上了正廳的門扇。
果然，靈雨才剛剛將門關好，趙氏已經雙腿一彎，對著慕錦月直直跪了下來。
“楚……楚二夫人，我知道，楚二夫人不想見到我，我也知道，我……往日做下那般對不住楚二夫人之事，今日更是打破了再不踏足京城的誓言，原本再無顏面登門叨擾楚二夫人的，但……但我實在是別無他法了……”
趙氏此刻面上滿是懇求之色地跪在地上，說到此處，眸中的淚水便落了下來。
在慕錦月出閣之前，趙氏并非沒有對她這般跪下相求過，但先前卻是被逼無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即便是對著慕錦月跪下相求，但神態舉止之間卻滿是不屑之態。
而此刻跪在慕錦月面前的趙氏卻眸色清明，滿面的情真意切，無半點不情愿。
“我的母家……擔心會惹禍上身，如今對我所求避之不及，侯爺如今遠在邊境，也是無法相助，且……且以侯爺的心性，即便是如今侯爺在京中，怕是……也不會為了霜兒求情……”
趙氏此刻滿是忐忑哀戚之色地看著慕錦月，語調中滿是懇求。
“楚二夫人，如今我實在已走投無路，只能厚顏來求楚二夫人救救霜兒……求楚二夫人能夠……看在你們畢竟姐妹相稱多年的份上，大人不記小人過，救霜兒一命吧……”
“我的霜兒……實在太過可憐，自成親以來至今，被獻王折磨得生不如死不說，才剛剛要逃出生天，卻不想……竟被獻王連累，一同被押回了京城……”
“求求楚二夫人，能夠看在侯爺的面上，再幫霜兒這一回……我愿以性命起誓，這定然是最后一次求楚二夫人出手相助，待救出了霜兒，我……我便帶著霜兒就此離開，此生再不會回京……”
“楚二夫人若是能救出霜兒，即便楚二夫人……要我這條性命，我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慕錦月看著面前哀哀悲切、跪地相求的趙氏，仍是并未言語。
在認出了這姑子竟然是趙氏之時，她便已是猜到了，趙氏此番所求是什么。
如今慕候身在邊境，太子則正是如日中天，自然無需趙氏擔憂，而趙氏跟隨慕秋霜離京后，便前往了距離獻州不遠的獻陽，以求能對慕秋霜照應一二。
如今能夠讓她違背誓言回到京城、且不惜硬著頭皮登門求她的，也只能是慕秋霜了。
對于慕秋霜隨獻王離京之后的處境，慕錦月也能猜得一二。
慕秋霜隱瞞獻王已經墮胎之事嫁給了他，至今已是兩月有余，若是她腹中的孩子還在，想來已有近五個月，早便到了該顯懷的時候。
想必……獻王定然也已發現了她腹中胎兒已失的事實。
以獻王的心性，若是發現了慕秋霜竟膽敢欺騙于他，且他最后一絲于血脈的指望也就此斷絕，憤怒之下定然不會輕饒了慕秋霜，想來慕秋霜在獻州的境遇定是極為凄慘。
如今慕秋霜又被獻王所連累，被押解回京后投入了天牢，趙氏自然是如坐針氈，想方設法要將她救出來。
“慕夫人應該還記得，我與慕夫人之間的交易早已結束，如今已是互不相欠，慕夫人與慕秋霜如何，早便與我毫無干系。”
慕錦月看著跪地哀求的趙氏，終于開口了。
只是她卻未似從前那般稱呼趙氏為母親，而是極為冷淡地稱呼她為慕夫人。
“慕夫人何以認為……今日來到侯府跪上一跪，求上一求，我便會不計前嫌，再次出手相助？”
“因為……我了解月兒的心性……”
聽了慕錦月這語帶嘲弄之言，趙氏卻是面色不改，此刻看著慕錦月認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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