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月兒回府之時，也收到了阿夜的信，月兒想，阿夜這信中所言，應是與戰報相差無幾，便帶了過來與父親同看。”
慕錦月言罷，便再未多言，靜靜地坐在楚侯對面看著楚侯。
半響之后楚侯似乎才整理好心緒，此刻悠悠地沉聲道：“夜兒……果然未曾辜負遠兒的期望，此番首次為主將，便率領南境軍，做到了本侯與遠兒籌謀多年，卻一直未曾做到之事，夜兒……是好樣的……”
楚侯此刻面色仍是極為淡然，但眸中的那欣慰與驕傲之意卻那般明顯，顯露出幾分他此刻真實的心緒來。
看著楚侯此刻的神情，慕錦月于心內不由得微微一嘆。
楚侯與阿夜父子兩個，心性果然是如出一轍，均是那般執拗、倔強，向來將萬般情緒都隱在心中，從不與人言，若是不了解的，自然便會認為他們性子疏冷淡漠，難于相處、不近人情。
父子兩個均是這樣的性子，彼此相處慣了，便也習慣了明明互相心中均是極為在意對方，但卻什么心里話都不說，久而久之，心內的結便越結越大，直到再難以解開。
楚凌遠在世之時，還能從中調和周旋，父子二人的相處也不至于太僵持化，但如今楚凌遠不在了，這父子二人便愈加別扭，這心內的結更是愈加難解。
“父親，月兒身為子媳，原本有些話不當講，但……請父親恕月兒冒昧，月兒有些話，實在不吐不快。”
“月兒有何話，直言便是。”楚侯看著慕錦月，微微正色道。
“父親，阿夜得知父親欲辭官棄爵、帶著阿夜一同歸隱之事時曾說，在父親的心中，始終認為只有兄長堪當大任、為可造之材，而從小到大，父親從不曾信任過他。”
慕錦月微微攥緊了手，便輕聲開口道。
聽了慕錦月此言，楚侯的面色不由得微微一變，但卻只是看著慕錦月，并未開口。
“阿夜以為，父親是因為不信任他，不信他可以繼承兄長遺志、繼續守護邊境百姓，所以才要帶著他一同辭官，即便是將父親與兄長一手訓練的南境軍交至他人手中，也不肯交給他，讓他一試。”
“所以……阿夜此次離京之前，心內是滿腔悲憤，他之所以答應了皇上前去邊境，自然是為了替兄長報仇與守護邊境百姓，但其中卻也有……要向父親證明他自己之意。”
聽聞慕錦月此言，楚侯眸色微微一動，而后便垂眸看向桌案之上的文房四寶，不再看向慕錦月。
“但是，月兒卻懂父親的一番苦心。父親此舉并非是不信任阿夜，不過是……太過在意阿夜，不想他重蹈兄長覆轍，想保他一世平安而已。”慕錦月繼續道。
“父親做下這決定時，心內會有多矛盾掙扎，有多痛苦，月兒都懂。但……父親可有想過，被父親親自教養長大的阿夜，為何卻不懂？”
“究竟是阿夜忤逆不孝、從不曾了解父親，所以不懂父親的苦心，還是……還是阿夜從小到大遭遇過太多次這樣的情況，曾太多次不被父親信任，所以此番才如此堅定地認為，父親絕不會為了他棄了堅守了一世的原則，更是那般堅定地認為……在父親的心中，他永遠比不上兄長？”
慕錦月此刻言罷，便站起身來，對著楚侯鄭重行了一禮。
“月兒這是做什么？”
楚侯見慕錦月此刻的動作，不由得眉頭微皺，也自桌案之后站起了身來。
“月兒如今懷著身孕，不必如此。”
“父親，月兒方才所言，幾乎便是指摘長輩之過，實屬大不敬，月兒自知失禮，便向父親賠罪，父親如何責備處罰月兒，月兒都無怨言。”慕錦月并未在意楚侯之言，仍是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繼續道。
“但如月兒方才所言，這些話憋在月兒心中，實在……不吐不快。如今……兄長走了，父親與阿夜，便是彼此在這世上最為親近之人了，月兒實在不想……看著父親與阿夜日后都如此生疏下去。”
“月兒，你且起來說話。”
半晌之后，慕錦月才聽得楚侯一聲嘆息，而后沉聲道。
待慕錦月依然起身，便又聽得楚侯繼續道：“本侯知道，月兒此言是為了本侯與夜兒著想，本就無不敬之意，本侯又怎么會責怪于你。”
只是此言之后，楚侯便面色沉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卻也再未開口。
慕錦月既已將心中的話坦然相告，此刻自然也不便再繼續談論此事，于是便自袖中取出了楚凌夜的信，為楚侯讀了起來。
楚凌夜信中所寫與傳回京中的戰報的確幾乎一致，均是告知慕錦月他大勝了狄戎、不日便可回京，想來待慕錦月收到這信時他已是動身，想必不出十日便可到達京城，叫慕錦月等他回來。
只是在信的最后，楚凌夜特意詢問楚侯是否一切安好，他在信上說，楚侯本就舊傷未愈，如今又因兄長之事郁郁寡歡，所以要慕錦月務必仔細看顧楚侯。
慕錦月讀過了楚凌夜的信后，楚侯仍是默然不語，慕錦月便也不再打擾，起身告辭。
在她走出楚侯的書房之時，回眸間便見楚侯仍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看著桌案上的文房四寶。
只是不知是否是慕錦月的錯覺，她總覺得此刻的楚侯周身似乎少了一些方才的落寞與凄涼，卻多了一絲欣慰之意。
…
如今諸事皆定，之后等待楚凌夜回京的日子，便變得平淡卻又充滿期待。
慕錦月仍是托無憐與司勘留意盛安城內每日是否有形色異常之人出現，而她為了腹中的孩子則是甚少出門，每日待在侯府中。
如此幾日之后，慕錦月便收到了消息，楚凌夜與狄戎使團離京已不過百里，想來再有兩三日便可入京。
慕錦月得到這消息自然難免興奮難耐，大婚之后，這是她首次與楚凌夜分開，且還是兩月有余，她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楚凌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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