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顧夕顏返回忘川的速度比她離去時還要快上幾分。

        昨夜，她獨自一人離開忘川，斷戈不知她的方位，無法使用傳音傳信，便只能用這等原始的方法。

        以她對斷戈的了解，斷戈不會輕易使用傳信，除非遇到十分棘手或是什么重大事件。

        “難道是仙界中人又來找麻煩？按道理說，除非是仙帝親至，仙界中那些草包應該奈何不了斷戈。”她懷著滿腹疑問，飛臨忘川，遠遠地便看到客棧院中的斷戈在向她招手。

        顧夕顏先在空中望了一眼，忘川上無一往生之魂，看來鬼帝并沒有騙她，落進院中，還未完全站穩。

        斷戈便急忙道：“你徒弟出事了，快去看看吧。”

        客棧中鬧出動靜，自然引的別處圍觀，顧夕顏看到奈何橋上的孟婆不時瞟向這邊，說道：“當歸妹子大概知道你回來了，你先去見她，這里我來處理。”

        斷戈透過矮柵欄看了一眼奈何橋，有些猶豫，最后咬牙跺腳道：“你徒弟的事情有些棘手，我還是先跟你解決好這邊再去，不差這一時半刻。”

        說完，斷戈率先向客棧內走去，剛好錯過孟婆當歸望過來，先是期盼而后失望落寞的目光。

        顧夕顏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她向奈何橋上傳聲道：“客棧有事，莫急，我讓他即刻去找你。”

        孟婆聽到這話，才又重新望向這邊，她向孟婆點了點頭，隨后走進客棧。

        走進客棧，她看向斷戈，說道：“當歸妹子在等你，此處有我，你去見她便是。”

        “事關老君頭，我必須給你交代清楚，才能安心。”斷戈的話，讓她內心一顫。

        原來，天剛蒙蒙亮時，宿醉中的斷戈被一聲聲師傅吵醒。

        斷戈循聲找去，是客棧中的思君，只是后者的狀態明顯不對勁。

        只見，思君從二樓的樓梯走下，邊走，裸露在外的皮膚邊出現一些裂紋，越來越多，甚至連那張俊俏的小臉上都有東西在剝落掉下，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顯得異常恐怖。

        些許白色霧氣順著裂紋，從思君的身體中飄散出來，他的表情很痛苦，卻沒有哭，只是不停地喊著師傅。

        斷戈見多識廣，并未慌亂，反而一眼認出，思君的身體是人為凝聚而成，正在崩壞。那白色霧氣，是向外逸散的靈魂之力。

        斷戈大步上前，他不清楚顧夕顏為什么收靈魂體為徒，還凝聚了實體，但他知道必須要阻止情況的惡化，否則思君會逐漸消散，直至魂飛魄散。

        好在，仙界仙術偏向靈魂方面，眼前情況對于斷戈來說，不在話下。

        他很快便穩定了局面，并將思君的身體重塑，但是在重塑過程中，對靈魂研究頗有建樹的他，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之后，斷戈遍尋不到顧夕顏，這才在天亮時分，發出信號。

        顧夕顏聽到徒弟出事，身形一閃，便已出現在思君房間中，看著已經無事，在熟睡中的思君，松了口氣。

        她轉過身，看著走上來的斷戈，說道：“多謝，他是我在奈何橋上撿到的往生之魂，不肯喝孟婆湯，我便將他留了下來。”

        “你真不知道？”斷戈滿臉問號。

        “什么？”

        斷戈的下一句話，讓她呆立當場：“他就是老君頭。”

        她看向床上熟睡的思君，斷戈的話不停地在她耳邊回蕩，她有些恍惚。明明只是在奈何橋上偶遇，為何成了她的愛人轉世。

        斷戈見她沒有反應，只以為她不相信，揮手間在空中出現一道畫面：“我保留了昨晚的場景，你自己看。”

        畫面中，斷戈已將思君的靈魂收攏，而逸散出去的靈魂之力中，呈現得正是顧夕顏與君莫思過往的場景。

        “靈魂是不會騙人的，”斷戈將畫面收起，“誤打誤撞之下，你收留的男童，正是老君頭，而且我發現，他沒有三魂，少了七魄，或許這是他沒了記憶，變成孩童的原因。”

        在過往畫面出現的一剎那，顧夕顏便相信了斷戈的話，正如斷戈所言，烙印在靈魂的過往是不會騙人的。

        她坐到床邊，看著孩童模樣的他，難怪他能吸掉她身上的邪氣，還告訴她有不能忘記的人，不肯喝那孟婆湯。

        她緩緩握緊雙手，他回來了便好，其他不重要。沒了身體，她為他重塑，少了七魄，她帶他尋找。

        斷戈已經悄悄退出房間，他也有他要尋的人。

        ……

        今日的忘川并無往生之魂，奈何橋上，當歸收拾著，準備離開。

        她聽到身后有動靜，沒有回頭，說道：“今日引渡時間已過，還請明日再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

        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讓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身的剎那，手中的湯勺跌落，伴隨而落的還有眼角的一滴淚。

        都說孟婆無淚，如今她卻落下了淚水。

        “你來了？”當歸的聲音有些輕，也有些沙啞。

        “我來了。”斷戈有千言萬語想要跟她說，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當歸眼中的淚花一滴滴落進手中的孟婆碗，變成了那碗孟婆湯。

        她哭著笑道：“還好我還沒有飲下這碗孟婆湯。”

        斷戈猛然上前抱住了她，口中不停地念道：“對不起，對不起……”

        誰言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斷戈哭的像個孩子，千年的煎熬，在此刻都化為了無盡的愛戀。

        孟婆碗悄然從當歸手中滑落，兩人的淚，滴落在奈何橋上，又順著橋面滴進忘川河中，泛起一陣陣漣漪。

        整座奈何橋閃過金色的光芒，在已近黃昏的忘川顯得格外耀眼。

        當歸感覺到，身上似乎少了一些枷鎖，是奈何橋對她的束縛。

        愛人的眼淚，解除了孟婆的契約。

        從此之后，她便可以不再是孟婆，可以與心愛之人，去想去的地方。

        倘若，斷戈沒有出現，那她便仍需端著孟婆湯，繼續癡等在奈何橋。

        好在，她選擇相信他，他沒有辜負她。

        當歸輕輕拍了拍斷戈的后背：“好了，可別讓人看笑話。”

        斷戈回過身，是眼帶笑意的顧夕顏。

        顧夕顏開口道：“苦盡甘來，恭喜你們。”

        “多謝，”斷戈欲言又止，“老君頭他……？”

        “暫時無事，”顧夕顏突然欠身向斷戈行禮道，“請你幫我照看他一段時間。”

        “你這是？”斷戈一頭霧水。

        她看了看客棧方向，說道：“我要去一趟幽冥禁地，他便拜托給你了。”

        說完，她化作紅光離去，速度比以往都要快。

        “幽冥禁地，魔帝為何突然要去那十八層地獄之下？”當歸捂著小嘴驚道。

        斷戈已恍然，嘆了口氣道：“想來為了那幽冥之水，走吧，我們進客棧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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