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谷
那座采石場就像是最后的希望,給每一個人都打了一劑針強有力的精神強行針。所有饑餓、悲觀、絕望的情緒一瞬間煙消云散,在采石場的面前,這些都變得那么的不重要,毫無意義。
眾人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俯視著那座凹陷于山谷間的采石場。從上往下俯瞰,是一個巨大的如同深坑般的圓。三分之二的山壁已被挖走,徒留下一大片光禿禿筆直的巖壁立在原地。
正前方的山崖下,一排藍色平板房安靜屹立,還是帶遮雨棚走廊的款,造的時候想得挺周到。左側懸壁上留著斑駁的紅漆,書寫著“采石場d209513”幾個字,下方支著一頂看不出顏色棚子,上面掉滿了枯枝落葉;右邊崖壁下是一座小小的磚房,隱約能看見墻上寫的大大的男、女二字,應該是廁所。平房前有一大片空地,稍靠左側停著一輛舊卡車,車棚猶在,上面也是落滿了枯枝落葉,整個車看上去灰頭土臉的,又舊又臟。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攀到山頂,望著那個希望一樣的深坑,充滿了對生的渴求。忽然,雙方頭目各自朝親信遞個眼色。
一聲“沖了!”響徹山谷。
下一秒,山頂上的人如同發瘋般往山下快速移動,山坡極陡,各種障礙,也不能阻止他們下行的速度。
一時間塵土飛揚,植被被踢得東倒西歪,弱小的樹枝混亂地顫抖,“沙沙”聲不絕于耳。
“大家好興奮。”祁嘉音看著滾滾灰塵,已經有人接近山腳,移速之快,頗有些驚人。
“目的明確,搶最有可能存有物品的儲藏室,算是變相搶底盤了。”曹書墨冷冷看著,望著那個最先到山腳下的人,正在平地上以更快的速度向平房沖刺。
“那么急?”祁嘉音眨眨眼:“到這就可以出去了呀。”
“那是個坑。”曹書墨挑挑眉,意有所指。
“咱們也下去吧。”沈近海提議。
“好。”曹書墨無異議,扭頭看向祁嘉音:“下山慢慢走,不急的。”
“哦。”祁嘉音笑笑,心道,感謝你關心好兄弟。
于是,曹書墨一行人也不著急,慢悠悠、小心地一路攀到山腳下,往廣場盡頭的平房而去。
此時,那兩伙人早就按照既定目標匯到一起,在平房最右側掛著儲藏室牌子的門外,混戰成一片。嘶吼聲響徹山谷,誰都想占領決勝高地,在離開前再贏上一把。
混戰中,已經不局限于拳腳,他們早就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粗大的繩子、登山鎬、工兵鏟、大鐵鍋、小榔頭……甚至,連放在墻根僅有的兩把鏟子和木棍也被搶奪一空。
他們各自為戰,不分男女,無視尊卑,用盡一切的力氣,只為爭奪儲藏室的先入權,因為誰都知道,那里是物資的集散地,是生存下去的命運轉點。
已經有人頭破血流,晃悠著靠墻根坐下,捂著鮮血不止的腦殼,面露痛苦。
“別打了!”老莫在一側聲嘶力竭地勸,人卻是躲得遠遠的,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怎么就打起來了?”張晨一臉懵圈地看著一堆人混戰。
“儲藏室呀。”沈近海在一側望著,挑挑眉笑,看著長的平板房,每間房門只見都隔得很遠,從左往右依次是雜物間、辦公室、廚房、寢室、儲物室。他想了想說:“咱們去辦公室看看,說不定有和外面聯絡的機器。”
“不管他們了?”張晨看一眼,感覺雙方打得都挺狠。
“你幫誰?”沈近海掃一眼,這些人在山里逛了那么久,還能有命在這里打架,可見都存了些心思,并非真的不堪一擊。在此刻的環境里,早就沒什么好人壞人之分了,能出去的是人,出不去的,不過是一縷魂。
“走走走,去辦公室看看。”張晨沒答案,努努嘴,先一步往一側中間的辦公室去。
那邊混戰暫放一便,幾個人直接就到了辦公室的門口。印入眼簾的是一扇老舊的木門,年頭久遠,上面落了把舊鎖,也是銹跡斑斑。
幾只眼睛都盯著鎖,想著怎么開。突然,視線里落進一塊石頭,重重砸在門上,那鎖不禁碰,直接彈開,落到地上。
一側,曹書墨丟掉手里的石頭,推開門,一股子濃重的霉味從里頭涌了出來。他拿食指擋著鼻下,讓到一邊,等味散了,才摸到一側的開關,啪一聲,打開了頭頂的日光燈。
竟然有電,是好事。曹書墨默默想,從外面往里看一眼。
辦公室里已經搬空了,柜門、抽屜系數打開著,內里除了些沒用的廢紙,再無其他。所有家具上都落著厚厚一層灰,似乎人去樓空已有一段不小的時間。
一點陽光從拉緊的窗簾里漏進來,在房間里落下一道明顯的斜線。光影里灰塵高密度地聚集在一起,不緊不慢地飛舞。
“進了。”曹書墨第一個跨入,后面的人系數跟了進去,最后一個老莫隨手關上了門。
外面的吵鬧聲在門關上后消了一大半,也清凈了不少。
幾人心照不宣,各自尋個地方翻找,直翻的滿手灰塵,空氣里混著股久不能散的霉變味,方才罷手。
并沒有預想中的線索,這里只是一座被人遺棄的石坑工地而已。
望著塵埃飛揚的室內,祁嘉音仰著腦袋環顧四周。所有柜子、桌子抽屜都搜尋過了,一無所獲;天花板也看過了,平的,并無特殊,難道這里真的一無所獲嗎?
祁嘉音轉了一圈,忽然發現柜子的頂部似乎隱隱約約有塊布的一角,顏色很暗,似乎疊過,露出小小的一角。她并不能確定是否有用,只是下意識走過去,踮著腳去勾櫥頂的那塊布。
手指似乎是觸到了一點布料,但還是沒法順利取得,甚至還把布往里推了些許。祁嘉音剛想著找張椅子墊個腳,忽然感覺頭頂一暗,一條手臂越過她腦袋,直接把布料取了下來。
“……”祁嘉音愣了一下,默默回身,看到領帶的接駁口,她腦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他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還講什么兄弟情義,不過是被迫組團而已。
“要這個?”曹書墨舉著布料問。
“……嗯”祁嘉音拿過布料,心不在焉地抖開布。
又是一陣嗆鼻的灰塵,讓人忍不住咳嗽兩聲。待灰塵散盡,祁嘉音才有機會研究一番。這塊布料其實是深紫色的,沒有完整的形狀,似乎被撕扯過很多次,布片和布條周圍全是拉扯的纖維,被迫被頂部的一條細經連接著,才不至于散了。如此展開,絲絲拉拉,像塊破窗簾布,偶爾幾塊布料上,還有沒脫落的銀光條殘片。
“這是什么?”祁嘉音展開這些碎布,似乎有點眼熟。
“像是衣服上的。”曹書墨從布料后面望著祁嘉音的臉,總感覺她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衣服?”祁嘉音眨眨眼,她反正沒看出來。
“這里,是不是縫合的部分。”曹書墨伸手,按下眼前的破布,把最上方一段展示給祁嘉音看。“這里縫過,有點像領子和衣服的接縫處。”
“有可能是褲腰帶的部分?”祁嘉音隨口說。
“……可能吧。”曹書墨笑笑不以為意。
祁嘉音摸著布料,把縫隙拼在一起看,想瞧瞧能不能拼出完整的樣子。無奈,整塊布料殘缺不全,接縫處完全無法契合。可這布料總覺眼熟,似乎哪里看到過,她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無意識地摸著布料,滑膩的質感,似乎是滌綸的,中間的部分有些粗糙,顆粒感明顯。祁嘉音停下手里的動作,只捏著剛才摸到的那一段布料,借著光,緊緊盯著看,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些細碎的白色物質。
“看什么呢?”曹書墨不解她為何盯著一塊布料研究,好奇湊過來瞧。
“別擋我光。”祁嘉音下意識推開他,心里突然一個“咯噔”,感覺自己粗魯了,瞬間就有點尷尬。
其實祁嘉音并沒推得動到曹書墨,是他自己默默移到一邊,把光給她留出來。
兄弟推一把……應該沒有問題……吧。祁嘉音心里有些煩亂,看著布料,卻沒有聚焦,編織的紋路都變得模糊,和她混亂的腦袋共同煮出了一鍋亂粥,光再好,也影響她視線。
“那個……”曹書墨在一側看著布料,猶豫了下說:“上面是不是原來有字?”
“字?”祁嘉音收回心思,緊緊盯著看,上面的印花涂料已經掉了七八分,只隱隱約約顯出一點點殘缺的輪廓。她想看清是個什么字,就湊近了看,鼻子差點撞到布料,一股濃重的霉味瞬間侵入鼻中,讓她想打噴嚏。
“提手旁。”曹書墨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伸手按下她那拿著布料的手。
祁嘉音感覺瞬間空氣都清新了,隔著布料感受到那兩秒鐘的掌溫,意識就有點搖擺不定,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混沌。“好像……是有點像。”祁嘉音穩了穩情緒,再仔細看,似乎的確有那那么點“提手旁”的味道。
“只是個偏旁。”曹書墨淡淡說,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指出:“對了,你還記得森林里撿到的那塊紫色布嗎?”
“記得。”祁嘉音眼前一亮,果斷從口袋里掏出那塊布,和布料撕口一一比對,竟然有一處對上了,果然是同一塊布料。
“比一下。”曹書墨帶著祁嘉音到桌子邊,平攤開兩塊布,仔仔細細把森林里的布料接縫和“提手旁”布片的接縫對上,正好填了這一塊的空缺。
“同一塊布,難道這真是一件衣服?”祁嘉音看著默默說:“這能說明什么呢?一個反文旁,一個提手旁。”
曹書墨看了會兒,忽然抬頭看向老莫,開口問道:“老莫,你見過這種布嗎?”
老莫正在翻抽屜,聽見了回頭掃一眼桌上,隨口說:“沒見過。看這寬度大概是衣服吧,這兒找到的,十有八九是工作服。”
“這座采石場,你知道嗎?”曹書墨繼續問,來的時候他就想問,心思都在翻東西上,一時竟忘了。
“聽說過,沒來看過。”老莫坦然回答:“以前附近有人守著,不讓輕易進,沒想到里面是這么個模樣。”
“采石還要人守著?”曹書墨眨眨眼。
“聽村子里人說這采石場并不合規,是個有些勢力的老板承包的,外人輕易進不來。”老莫回答:“大概是這些日子管得緊了,不讓開了,這幫人就直接就開溜了,留下那么個爛攤子。”
“看灰塵的厚度,走了段時間了。”曹書墨看一眼桌面,因為放過布料,上面被壓出一塊凌亂不堪的痕跡,就像他們這一路的行程,凌亂不堪,毫無頭緒。
“這幫人來無影去無蹤的……村民早就習慣繞著這走了,這兒也算個禁區。”老莫補一句。
“說不定,這兒有轉機。”張晨一拍手,頗有些高興地說。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扭頭看向張晨。
“你們想呀,我們反反復復都在繞路,終于見到個不一樣的場景,是不是說明我們已經走出那片神秘區域,開始往出口的方向去了!”張晨頗為高興地說,順便還對沈近海眨了眨眼,好像在說,哥聰明不?
“的確是場景換了,”沈近海點點頭,沒往下說。
張晨捕捉到了一絲懷疑,挑挑眉問:“咋滴,你不相信我?”
“不是,只是有點奇怪。”沈近海笑,拍拍他肩膀。
“奇怪啥?”張晨不解。
沈近海笑說:“奇怪……如果這里是離開怪圈的出口,外面的人為什么進來先選擇搶儲藏室,而不是第一時間先找出路?至少從山上往下看,是個封閉的圓,可他們還在往里沖。”
“誒?是哦。”張晨眨眨眼:“他們為啥要多此一舉?”
“不清楚。”沈近海聳聳肩,攤手:“如果這是采石場,還有一個問題特別奇怪。四周沒有出山的通道,采下來的石頭從哪里運出去?廣場上那輛卡車,停著有什么意義,它又是怎么下到廣場上的?”
“可能隱在哪里吧?”張晨回想了下,似乎的確沒有注意進進出的通路。
“要不我們出去找找?”馬濤提議。
“等外面靜了再去。”王立新看一眼門口,外面的吵鬧聲猶在,似乎還沒爭奪完。
“好。”馬濤沒異議,耐心等著。
“他們應該來過這里吧?”沈近海瞥一眼老莫,還是那個問題。
“我不知道。”老莫滅掉煙,似笑非笑:“其實當中有一天我和他們走散了,我尋了整整一個晚上,才找到他們,但是碰到的地點是小溪邊,不是這里。”
“哦。”沈近海點點頭,不置可否。
“地點在小溪邊。”老莫面色平靜地強調:“他們沒有提過一星半點和礦石場有關的信息,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到過這里。”
“真的假的?”馬濤有些不信,也開始產生懷疑。
“等他們打完架,咱們出去可以對峙。”老莫坦然面對。
“如果他們到過這里,卻還是轉入叢林另尋出路,那這里是不是并不是那么安全?”馮婉可突然說。
“待會出去問個清楚。”老莫還是那句話,表情自然,毫無懼色。
無畏爭論并無意義,所有人不再糾結,只靜下來,等著外面吵鬧漸息。
辦公室已搜索完畢,沒什么有用的東西,干等又頗為無聊,老莫就拿出僅剩的幾根煙和眾人分了,各自抽著打發時間,等外頭自己靜下來。
“我們翻了幾座山?”沈近海抽著煙,拿手指在桌面的灰塵上畫路線圖。
“好像翻過五六個山頭,又好像只是繞著一座山在轉。”曹書墨瞥一眼桌面,上面畫著五個高低起伏的山頭,最前面卻是一個類似山谷的圓。
“這里,我們出來的地方也走到了,我去瞧了一下。”沈近海指一座山的中間,拿手指攆出一個點:“山洞還在,卻很淺,只容得下兩個人。”
“所以……出口變了。”曹書墨看著點說。
“嗯。的確。”沈近海聳聳肩,提嘴角無奈笑。
“走一步看一步吧。”曹書墨笑笑。
外面還在吵鬧,里面的人也只能等待。困在室內,問題無數,卻無法找到一個答案。急也沒用,在等待中,所有人都慢慢安靜下來,各懷心事,靜等著外面爭出個結果,好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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